老太太“都市生活”的第一站是二儿子家。
这天是星期天,二龙一大早就在厨房里准备菜。京京到外边玩去了,林晓莉靠在卧室的床上看书。二龙将切好的土豆丝放进盘子,扭头冲卧室那边喊:“老婆,你再给三龙打个电话,让他九点二十一定要过来。”本来那天大龙说好他开车接老太太,但昨天下午大龙来电话说他太忙,去不了了,让二龙打电话给三龙。三龙说行,并约定今天上午九点半到二龙家接他。
林晓莉屁股也懒得抬,说:“不是告诉你了吗,家里没人接。你昨天不是已经跟三龙说好了吗?干吗还要打电话?”
二龙说:“三龙事多,我怕他给搞忘了。”
林晓莉说:“不就是去接你妈吗?搞得跟迎接国家元首似的。要不要把人民大会堂的红地毯也借来,从门口一直铺到阳坊去?——要打你打,我不管!”
二龙说:“我这不是占着手吗?好老婆,求你了。”
林晓莉这才放下书,斜着身子抓起话筒。手里一边按键,嘴里一边还在唠叨着:“一个农村老太太,还真能摆谱,又是要专车接,又是要准备几道接风的大菜,搞得跟真的似的!”
“哪来的几道大菜呀,你过来看看。”二龙望着案板上准备好的土豆丝、烧茄子和鱼,说,“鱼还是你让做的,我本来不打算做,其实我妈不爱吃鱼。”
“没人接!”林晓莉放下电话,说,“你妈不爱吃我爱吃,总不能你妈一来你天天就只拣你妈爱吃的做吧?”
二龙就没话了。他把鱼炸好放进一个大盘子里,将煎鱼用的葱姜蒜也准备好放进一个小碟。一切就绪,看了下表,已经快九点了,便洗了手给三龙打电话。
三龙家还是没人接。
二龙想三龙可能已经出来了,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便又拨通了三龙的手机。
“在哪儿呢老三?九点二十能过来吧?”二龙问。
“不行啦二哥,我现在在交通队呢!你打个车去接妈吧,我这边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三龙在那边说。
“怎么啦老三?”二龙赶紧问。
“撞车了呗——不是我,是圆圆。”“人没事吧?”
“人没事,车也问题不大。”
“人没事就好——这圆圆,怎么这么不小心!”二龙放下心来,说。
“什么不小心!是自找的!从昨天早晨出去,整整一天一夜就没回来,今天一大早晕头转向的,她不出事谁出事!”三龙在那边说,火气挺冲,估计周圆圆就在旁边。
“又去玩牌啦?”
“狗改不了吃屎呗,不是去玩牌还能干什么?”
二龙知道三龙的车是指望不上了,便说了两句劝慰的话挂了电话。林晓莉在一旁听了个大概,等二龙挂了电话后问:“怎么啦?圆圆又玩了个通宵?”
“可不是。回来路上又撞了车——还好,人没事。”二龙说。
“我看你这个弟媳妇,迟早非英勇就义在牌桌上不可。”林晓莉说。她也觉得圆圆玩牌玩得太过了,一礼拜三四次,而且一玩就玩通宵。二十几岁的漂亮姑娘,眼睑下方常常是黑的。
“行啦行啦,不说这事了。三龙的车是指望不上了,怎么办?”二龙说。
“那你给大哥打电话呀,本来不是说好他出车嘛!”林晓莉说。
“打也白打!我还不知道大哥,他们那破厂统共就两辆车,哪能让他随便用!”
“你们公司的车呢?你不是说你们公司有一辆本田吗?用本田接你妈不是更有派吗?”林晓莉说。
“那是老板的专车,我这个部门经理哪敢用——况且还是私事。”
“那你给小四打个电话,让他们打车把妈送来不就得了。干吗还非得你去接呀?”
“那不行。你没听那天小四说了吗,一定要咱们去接。要不,只好我打车去接了。”
林晓莉不高兴了,说:“你打车到阳坊再打回来?一来一去没二百块下不来!你烧什么烧?”
“那怎么办?要不我坐公交车去,然后再打车回来?”
“随你的便!”林晓莉把手里的书往床上一扔,不理他了。
二龙只好启用平时哄老婆惯用的那套手法,又搂又抱拍拍打打地给老婆说软话。但林晓莉今天好像不吃这一套,一边推他一边说:“你少给我来这一套!先不说今天这事,你先说你每月给你妈那三百块钱是怎么回事?”
从年三十到现在,林晓莉一直没提过这事。二龙还以为她忘了,没想到老婆在这儿等着他,只好涎着脸说:“我还以为你拧了我一把这件事就算了了,原来你还没忘、还没结案呀!”
林晓莉说:“别跟我油嘴滑舌!你先说,是不是每月就三百块?”
“绝对!就三百,向老婆保证!”
“那你为什么瞒我?能瞒着我每月给你妈三百块钱,说不定还瞒着我给别的什么人六百八百呢!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林晓莉的思路来了个三级跳,打了二龙个猝不及防。
“你什么意思?”二龙中断了哄老婆的动作,同时把脸沉了下来。这是男人惯用的伎俩——越心虚越要嘴硬,越要做出一副无端受辱的样子。天下男人好像都有这种本能,在这方面都是无师自通。“什么‘别的什么人’,什么六百八百,你这么乱猜疑就没意思了!我知道,我妈要来你不高兴,那也没必要拿这些话气我呀!”二龙装出不高兴的样子,而且不知不觉转了话题。
林晓莉果然上当,说:“谁气你啦?谁说你妈来了我不高兴呀?问一下你都不行?”看二龙还在生气,便又上来哄他,“行啦行啦,快接你妈去吧!真是大男人小心眼!”
二龙自然不敢恋战,拍了拍老婆的脸蛋算是和好,然后出门打了辆车,接老太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