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高个子协会”、“四大美女”、“电话不在服务区内”
《心向阳》
心如一叶明镜
镜的方向折射梦的归属
我心斗志昂扬
飞向彼岸天空
风啊 带着我去远航
……
“什么乱七八糟的……”尚海扬起一丝戏谑的笑意，“不过──写得倒还蛮有味道！”
“你在看什么东西？”小玉端了两杯咖啡过来，“有人送情书啊，亲爱的？”
“情──情你个大头！”尚海接过咖啡摆到桌上，“我在看‘高个子’传来的稿子。”
“哦……”小玉嘟了嘟嘴。
“高个子”是一协会的简称，全名“××单位高个子协会”，是由尚海、小玉所在单位的公司总部筹建的队伍，专职各类演出。“高个子”的成员全部是高个，顾名思义，而且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所谓“老老”年纪大约35岁上下──都有，男女比例均衡。公司最初的设想，是为解决因为身高问题造成的“剩客”，为“剩男剩女”提供交流信息的平台。初衷上佳。公司原本以为，高个子女生只要对上高个子男生，必然一拍即合，“门当户对”！孰料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高个子男生会有必要充当“剩客”吗？
……所以惨烈的下场：加入协会的男生要么长得奇丑无比，要么索性就是两米多的、名副其实的“高个”！女生那边呢？真正有姿色的高个美女也不至于愁嫁，或者不屑于来这样的地方；这种地方说得好听叫做“高个子协会”，实际说白即是“相亲大会”，说得难听一点：“必剩客宅急送”！
打从有了“必剩客”这词汇，都不怎么敢进必胜客了，虽说以前也很少去那里……
于是乎啊，“高个子协会”每每聚会，就像男篮撞上女兵大队，走在路上人人敬而远之，不敢招惹。总公司一看，协会错误的走向违背了初衷，长此发展下去怕是要关门，赶紧开会拟定了新的方案，重新包装。事已至此，不如将计就计，反正公司独缺表演文体节目的队伍，不如利用这些身高的优势，来个先声夺人！长得高就干脆打篮球嘛，公司运动会也派得上用场；女生装点一下走几个台步，开年会时亦可多一个节目……这种转型取得了致命成功，“高个子”从此一炮打响，成了专业担当表演的团队，大大小小的活动通通包揽，至今已接演出一百余场。
这一转型成功推进以后，“高个子”不再只是“剩男剩女”的平台；甚至到了后期，那些跟“高个子”毫不沾边的人也来了。去年年底的时候，一位挂名“高个子协会”的男生，身高大约一米七还不到，上台演唱了一首“她以为她很美丽”。那时“小伯”也给请到了现场──公司大嘛……“小伯”坐在底下认认真真地听完演唱，接着出于职业习惯──其实那天没让来当评委，评委台也没架──拿起身边主持人的话筒，对着唱歌的“高个”开口说道：“这位同学（校园评委当多了），你知道吗（“小伯”的口头禅），你是一名极具实力的选手（人家不是选手啦）！大凡黄舒骏所写的歌哦（黄舒骏是“小伯”的哥们），数遍大江南北，没有几个敢在现场唱的，但是你敢！”
台下一阵鼓掌。
“而且你知道吗，你比舒骏唱得──更有味道！”
台下欢声雷动。
“这位同学（人家其实已经29了），假如今天是在‘绝对畅想’的舞台，刚才你的演唱我给你打──满分！”
台下哨声一片。
“……可是你知道吗，你却有个致命的弱点，会让其他看重外表的评委将你淘汰，那就是──长得太矮！”
果然名不虚传的“毒舌掌门”……
那位“同学”之后当真去了“绝对畅想”，在“鲍小伯”百般怂恿之下，然后的确因为身高的缘故被涮下来，遭遇了淘汰。“鲍小伯”还真是说到做到，给了“同学”一个很高的分数，并且公开表示：“他走，我也走！”
……后来“走”了没倒也没了下文，不过不管怎么那“同学”红了！“高个子协会”成了公司的顶级招牌，越来越多的员工慕名而来。如今协会已发展为颇具规模的团队，尚海外出开会经常被问：“哦，你是××来的？听说你们单位有一个‘高个子’！”……诸如此类。什么东西一旦看的人多了，必定质量下降！“高个子”打从走红以后，最明显的变化是“身高”矮了：由于“男女老少”的不断加盟，平均高度已由最初的1米83降至1米74，最矮的跌破1米58。
──是个女生，跳舞跳得很棒，协会破格录取，尽管1米58怎么说也算不上“高个”。
这也难怪，举个例子来讲：比如上礼拜你办了档节目，招来几位神通广大的奇人，一位能吃生铁，一位能吞火球……节目办得红红火火，收视一路飙升。开心吧？这时让你收手你肯罢休？于是接着往下，兴许又让你挖到了一位能穿墙的，或是怎么淹也淹不死的（文字效果，请勿模仿），观众看得神魂颠倒，你钱数得不亦乐乎……到了一个月后的情形如下：背诵乘法口诀的五岁神童；到了两个月后的情形如下：同时交往三女的花花公子；到了半年以后……对不起，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奇人”？“奇人”挖不到了，只好降低所谓“奇人”的规格，什么神童、花花公子全都招揽进来，充当“奇人”；“高个子”的原理也是一样。好在“身高”下降不代表什么，实在不行协会改名也成。一个优秀的团队要学会变通，坚持原则就只有死路一条。公司最近有场对外活动，尚海所在的部门也分到了任务：和“高个子”一同演出戏剧，其中穿插了一段激昂的独白──《心向阳》。
“真的要去演啊？”小玉嘟着个嘴，“哎呀，烦死了，烦死了！”
“只是让你上去朗诵一段，再说有姐陪你……”尚海呷了口咖啡，“喏，拿去瞧瞧。”
“什么玩意？”小玉翻开尚海递来的纸稿，“……啊，饶了我吧！这是谁写的呀？”
“一位‘高个子’的大诗人写的，有才华吧？”
“……啊，不想活了！”
坐在尚海、小玉对面的大妈──一位45岁上下的同事，望着两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宝贝你真可爱！”尚海突然觉得嘟着嘴的小玉看来可爱极了，于是凑过身去亲了一口──亲在脸颊上啦。大妈无奈的表情转为诧异。
“我说小海啊，你们平时都这么──亲来亲去的？”大妈小心地问道。
小玉笑了，尚海也笑了。大妈仍然一脸迷茫的表情，心里大概在想：“这些年轻人呀……嫁不出去喽！”
“来，宝贝，再亲一个！”
……
吃过午饭后，尚海带着小玉、还有另外两位年轻的同事，去了“高个子の演艺中心”。公司财大气粗，加上“高个子”的日益壮观，成立专属的“演艺中心”乃是大势所趋。这是尚海、小玉头一遭同“高个子”合作，一份“久仰大名”的心情不禁油然而生。“你好，你好，我是××部的同事小玉！”小玉果然性格豪迈奔放，跟来接待她们的两男一女很快搭上了。
“我们送去的稿子，你们读过没啊？”“高个子男一”傲慢地问道。
“这是我们的才女精心创作的，很经典的。”“高个子男二”打着领带，指着站在一旁的“高个子才女”。
“读过，读过！‘才女’的大作我们拜读过了！”小玉竖起三条黑线，“那么，就在这里排练，现在？”
“自我介绍一下，”“才女”一步跨到小玉跟前，“我是这次演出的舞台总监，也是剧本、诗歌的创作与制作；一会儿由我全权指挥排练，各位听从便是。”
小玉滴下一颗豆大的汗珠，转过脸去看了看身后的尚海。尚海使了个眼色，示意保持淡定。
“那么我们先上，等到朗诵的桥段再喊你们！”“男一”颐指气使，“找个位子先坐。”
小玉无言以对了，刚才“豪迈奔放”的劲儿全给扑了下去。“这算什么腔调！”三人走后小玉发起了牢骚，“什么‘剧本、诗歌的创作与制作’……那种破玩意还制作个×呀！真是服了她了！”
“就是就是！”另外两位同事也帮着搭腔，“讲她‘才女’她还当回事了，她以为自己是陈绮贞啊！”
“好了，不要闹了！”尚海劝阻大家别再抱怨。四人之中她的资历最深。
这次同“高个子”的合作源于总公司跟某企业的“缔结盟约”。某企业声名如雷贯耳，在业内顶是赫赫有名，能跟他们结上对子公司十分看重，特地安排了一场联欢晚会，以示庆祝。某企业的老总曾是海员，年轻时候跑船跑了N年，对于海上那套特别有感情，经常教导时下年轻人要“目光放远，有所作为”。公司投其所好，特地邀请最资深的策划──“高个子”的“才女”，弄了一套关于航海背景的舞台剧，表演给老总看。接到这个使命，“高个子”激动得快要死去，自是感到责任重大、光荣无限……公司下达指令，鉴于××部在此次“缔结盟约”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公司审议通过给他们一个展示机会，同“高个子”一起上台演出。一起上台演出？这是什么概念！这就好比MJ开演唱会，请你去当嘉宾，或是仅仅请你当一个伴舞，不得了啊！“白骨精”的神经“啾”一下绷紧：这事非同小可！赶紧挖出部门最年轻+最有姿色的“四大美女”──人只给了四个名额──前去应征。若非早已年老珠黄，“白骨精”也很想亲力亲为。
“公司这次非常器重我们，给了我等展示风采的舞台，各位美女拜托，机会就在你们手上！”“白骨精”召开了誓师大会。
“不就读个诗嘛，讲得那么严重……”小玉心里嘀咕。接到神圣使命的两周以来，“白姐”隔三岔五地开动员会。小玉纳闷那头朗诵的诗稿还没下来，这边胡乱动员有什么好动？无奈上司的命令难以抗拒，只好打起精神牵强应对。事实上呢，“动员”就是冲着她小玉来的：吃没吃相、坐没坐相、粗心大意、丢三落四……“白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你说万一她要是朗诵到一半──给忘词了──虽然“小伯”唱歌也经常忘词，那可如何是好？关系重大呀！
“无论如何，你得给我看着点小玉！”“白姐”叮嘱尚海。部门几位年轻的美女之中，“白姐”最为信任的莫过于尚海。“这次演出不可有何闪失，这关系到我们的声誉和未来！”“白骨精”如是说。
“看着点小玉……”尚海脑中回荡着“白姐”的嘱托。“四大美女”坐了四十分钟──抑或更久的时间，只见台上进进出出、彩排的人们忙于东奔西窜，似乎没人记得她们的存在，把她们当成了隐形人一般。“这还管不管咱们？”小玉忍不住又嘀咕了起来，“早知如此让人家晚点来嘛，简直浪费我们的时间！”
“小玉，”尚海比了个手势，“过来一下。”起身朝着边门的方向走去。
“什么事啊？”小玉收起颓丧的脸色跟在尚海后面。
两人穿过一条露天走廊，太阳软绵绵地照在身上。顺着路标的指示，很快来到了女洗手间的门口。“晚上去不去那里──1930，去转转？”尚海推门而入，顺手取出包里的吸油面纸递给小玉。
“哇，DHC？越用越高级了！”小玉抽出一张敷到脸上。
“你呀，面孔油得可以煎蛋饼了！”尚海对着镜子取笑小玉。
“天气热嘛……不知为何皮肤油得要命！”
“……最近遇上了一些奇怪的事，”尚海补起妆来，“碰到一个很像我爸的男人，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刻的！”
“嗯？”
“……我都怀疑我在做梦呢，”尚海拍了拍脸，“那个男人穿了件黑的夹克，除了衣着以外都跟我爸一模一样！我爸又没兄弟姐妹，也不可能跑去那样的地方；再说了，那个男人他也不认识我，这是顶顶让人费解的地方。”
“等等，”小玉侧过身来，“你在哪里碰到的那个男人，很像你爸的家伙？”
“就是──”尚海回想了半天，“我也不知那算个什么地方……”
“神经！”小玉撕下吸油面纸扔进废纸篓里，“哪里也不知道，我看你真是在──做梦！咦？”她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是不是你关机的那天晚上，放我鸽子的那次？”洗手间的顶灯闪烁了两下。
“手机……没电了嘛……”尚海心虚地答道。
“少来这套，死龙野！”小玉气急败坏了，“那天晚上我去了1930，赶到那里的时候你们都不在，你跟KR还有那帮团员！我就觉得有鬼，打你电话你也不接──索性关机来着！隔天问你你说身体不好，跟着回家去了……你可老实交代，你们几个到底跑去了哪里？”
“妹妹歇气，妹妹歇气！”尚海一脸尴尬，“我们只是换了家酒吧，庆祝KR生日……怕你误会所以没对你讲，你别生气！”
“什么？什么跟什么呀！”小玉急得油又冒出来了，“什么怕我误会？我是怕你出事！你说你一女孩子家，怎能跟着一群搞乐队的四处乱跑？要是出了事谁负责？你也一点不怕！你有没有看过‘Jennifer’s Body’？”
“乐队跟一个──‘处女’？”
“处──哎呀，管她是不是处女……总之往后没我陪着不许你去那里！瞧你傻不啦叽的，给人拐了卖了都不晓得！”
“哪有那么严重？……你不是──还喜欢人家？”
“喜──哎哟，我的姐姐啊……”小玉又抽了一张吸油面纸，“说你傻还真是一点不假！怎么连这事都分不清楚？去酒吧固然是图个开心，看到帅哥打声招呼问好，再也平常不过，难道非得板起面孔像个评委那样：‘你的领口太高，唱歌调子不对’？──可那跟我喜不喜欢他们没关系呀！就算喜欢好了，那也只是‘歌迷’看到‘偶像’，看过算数的事儿！难道看完你还跟他回家？咋就分不清楚！”
小玉“骂”完一通，对着镜子开始整理头发。“要说喜欢，顶多也就对KR有好感！”小玉硬是将她短短的发尾梳了个辫子，“……其余那几位吧，一个光头光脑，一个整天说些土气的英文：他的英文全是落伍的招数，还当自己说得很溜来着！”
“哈哈哈！”两人竟又笑得直不起腰来。
回到“演艺大厅”，终于轮到“四大美女”登场了。“尚海姐啊，你们去了哪里？要上台了！”另外两位美女找不到尚海，拿出手机正要拨打电话。台上整齐地立着两排“海员”，白色着装，头戴大盘帽显得神采奕奕。“轮船”缓缓驶入“汪洋”之中，尚海领着“美女们”登上“甲板”。滔滔“白浪”袭来，《心向阳》的诵吟随之而起。
风啊，带着我去远航！
“不，不对不对！”吟到一半被人硬生生打断，一看“舞台总监”捧了个剧本走上台来。“这个‘风啊’，应当体现一种凌云壮志！年轻人的气势、洒脱、勇往直前……你别念得好像苦苦哀求──‘风啊，带着我去私奔！’……给你念来即是这样的感觉！”“总监”冲着小玉一顿狂批，旁边“美女”、“海员”笑到不行。“重来！”“总监”一声令下。
风啊，带着我去远航！
“停！不对，还是不对！”“总监”依旧不满小玉的朗诵。“发声不是靠的喉咙，是从头部，头部！OK？……来，你再重来一次！”
风啊，带着……
“行了，卡！请你单独训练！”“总监”命令小玉“撤离甲板”，“你这声音完全没法衬托──《心向阳》的意境！”
……
结果整个下午小玉就在“风啊，带着我去远航！”……“风”了一个下午。“姐姐啊，我的嗓子都快哑了！”出了“演艺中心”小玉趴在尚海肩上，“那个‘大才女’呀，她可当自己是王家卫了，一会儿‘停’一会儿‘卡’，还要‘发声是靠头部的力量’……你看看，我的头是不是变得很大？一直都在嗡嗡使唤，快要裂开来了！”
“你头本来就大……”尚海不忘调侃。
“哼，不理你了！”小玉向前走去，“你看呀，这天都已经快要黑了，排个节目真是要人命啊……”
“去哪儿吃饭？”尚海掏出手机。
“我要吃大龙虾！”小玉嘟起嘴来。
“好好好，吃大龙虾……”尚海翻开手机，上面一条短信一个未接：“你爸他失踪了，电话不在服务区内，你也试试（打一个），妈。” ──另外一通未接电话也是“妈”打来的。
“什么‘他失踪了’……”尚海翻到“老爸”的号码拨了过去：“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ailed is……”
“妈，我也打不通啊！”尚海又拨了一通电话给“妈”，“爸他去了哪里，不是在家休假吗？”
“唉，是呀，你爸他好端端的休假，突然说要回去上班去了……嗯，就中午的事……这不，他钥匙忘记拿了，我打电话想要告诉……嗯，对，对，四点打到现在……呸，呸，怎么可能，你妈我哪会笨到……嗯，对，对……唉，女儿啊……嗯，对……女儿啊，你还是赶紧回来……哦，好，好，妈先不急……”
“宝贝啊，我爸他失……”尚海叫住小玉，“……我家里出了点事，得先回去一趟！”
“什么事啊？”小玉转过身来。
“明天再同你讲！”尚海收起手机拦了辆taxi，“自己回家啊，不管你了！”taxi载着美女扬长而去。
“啊，我的龙虾！”小玉懵在了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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