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雪莫名的大,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竟干净的找不出一丝杂质。那天,是燕国亡国的日子。
张俭一夜未眠,他坐在龙椅上,一双眼睛无神的盯着殿外,不知是在看殿外的风雪,还是看这个已被战火燃尽的国家。
大殿之下,昨日那些还对他毕恭毕敬的大臣已经走了,走得干脆利落,仿佛国家的存亡与他们毫不相干。国家将亡,皇上还值几个钱?
“朕无德无能,致使国破家亡,然而都是诸臣误朕!”张俭仰天长叹,自十七岁他继位以来,面对国政丝毫不敢懈怠,二十岁时便因忧愁国事而生了一头白发,五十岁的他仰天长叹,三十几年的辛劳却没能感动上苍。
张俭摘下头顶的双龙戏珠冠,他抚摸着龙冠上的龙雕,苦笑道:“人人都称皇上圣明,可是朕糊涂了一生啊!”说罢,他将那顶龙冠扔在了大殿之下。
总管太监李承恩捡起那顶龙冠,拍去龙冠上的尘土,恭声道:“皇上,兖州卫已为皇上备好了船只,只要皇上御临江南,大燕江山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张俭起身,叹道:“你屡屡劝朕弃京师御临江南,不错,兖州卫已为朕备好了船只,量他宇文渊兵马再多,他也抓不到朕!”张俭行至大殿门前,苦笑道:“然而天下岂有逃亡之天子,逃亡之天子怎可称之为天子?朕就是去了江南,有何面目去见江南的臣民百姓?”
李承恩将那顶龙冠放于龙椅之上,而后行至大殿门前伏地拜道:“皇上您稍歇息,奴才去梓燕门一看,奴才还是那句老话,望皇上忍辱负重,御临江南,光复大燕江山!”李承恩走出大殿,向皇宫大门,梓燕门行去。
皇宫城楼,仅剩下百余人,守城的将士已然守了七天七夜,身体的劳累,精神的疲倦,冲击着他们开门降敌的念头。
李承恩召集守城将士,道:“诸位,你们是我大燕最后的将士!我等食朝廷俸禄,承受皇恩,我等因坚守城门,勿要让那逆贼进京!”
李承恩一番话下来,响应的将士却是渺渺无几,只听城门外有人喊道:“守城的弟兄,麻烦开下城门让我等进京,我等不是逆贼,只是效仿周公辅政!”
李承恩闻声望去,喊话之人是一中年男子,身披盔甲,手持方天画戟,坐骑一匹枣红大马。李承恩识得此人,他叫作宇文渊,本是燕国的镇国公兼任护国将军一职,他的母亲张氏是张俭的皇姑姑。张俭曾对他百般信赖,授他兵权,令他平定乱民,可他却背叛了张俭,自封齐王,成了乱民的领袖。
城门外,宇文渊喊道:“守城的弟兄们都饿坏了吧?孤这里尚有些干粮,只要诸位弟兄打开城门,这些干粮便是你们的!”
听闻有干粮吃,守城的将士们立刻犹豫了,他们已经饿了许久。
城楼上,李承恩厉声道:“宇文将军,你家先祖宇文战曾是我朝开国功臣,被我大燕高祖皇帝封为镇国公,世袭罔替,你父宇文天为我大燕抵御边疆,三征匈奴,被先皇册封为驸马,赏赐丹书铁劵,而宇文将军你,世袭了宇文家的爵位,世袭了宇文家的皇亲国戚,却不知‘忠义’二字怎写啊!”
宇文渊辩解道:“公公莫要乱说,如今天下混乱,奸臣当道,我等进京只是为了效仿周公辅政。”
李承恩怒道:“周公辅政可曾逼死成王?”
宇文渊并未答话,命人拖出大炮,再道:“诸位,若是开城投降,孤不会亏待你们,若是宁死不降,那孤只有轰城了!”
“开城门迎齐王进京啦!”城楼上,不知谁第一个喊出了这句话,将士们最后的防线坍塌了,他们跑下城楼,打开了城门。
宇文渊并未进城,而是道:“拿弓来!”宇文渊身后,一个义军将士将一把大弓递给了宇文渊。
宇文渊拉弓搭箭,望着城门上那块匾额,那块匾额上有三个血红大字‘梓燕门’,宇文渊松弦,羽箭射出,落在梓燕门三字中间,那个‘燕’字上。
“至此往后,梓燕门改作大齐门!”
城楼上,李承恩跪在地上,哭喊道:“皇上,皇上!”而后拔剑自刎,倒在了城楼上。
后宫青河山,一棵古树上,张俭披头散发的吊在那棵古树上,在他的脚下,有他用血写成的遗诏: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取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尸,勿伤我百姓一人!
……
三日后,皇宫城门已经更换了匾额,那道城门不再叫作梓燕门,而是叫作大齐门。
皇宫祭天台,满朝的文武大臣回到了京城,他们跪在地上,叩拜祭天台上,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子。龙椅上坐的是谁与他们无关紧要,君临天下的是谁与他们无关紧要,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官职,自己的功名利禄,自己的荣华富贵!
九死一生后,宇文渊终于脱下了那件沉重且又肮脏的盔甲,他穿上了龙袍,戴上了龙冠,坐在龙椅之上望着臣服于他的大臣,原来君临天下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好。
辰时,内阁首辅赵正阳登上祭天台,伏地接过诏书。宇文渊闭上眼睛,他想更清楚的聆听一下自己的即位诏书。
赵正阳起身,望着祭天台下的文武大臣,朗声念道:“百年前,高祖圣皇帝张业平定天下建大燕王朝,百年以来,大燕历代帝王均有所成,各为明君,直至献帝张俭继位。献帝昏庸无道,奸臣当道,贤臣不用,致使天下混乱,百姓民不聊生。朕是大燕臣子,是皇亲国戚,欲效仿周公辅政,以保大燕万里江山,奈何朕入京之时,献帝吊死于青河山上。
今文武大臣合辞劝进,遵朕为皇帝,以主天下。朕依臣民之意,即皇帝位于玉京,定天下国号为大齐,建元永德。封独孤氏为皇后,世子天佑为太子。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诏书读完,众臣伏地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