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渊看一眼手背上的抓痕,将怀里的宝贝女儿抱紧,软言哄道:“好,不去,不去。”这性子倒是随了她,不高兴了都爱挠人。
端木浅白轻咬着下唇,她还没有大到能明白父皇和娘亲为什么要分开,太傅说,后宫的那些漂亮的女人都是父皇的,父皇不需要她的娘亲。可是,她的父皇明明那么想她的娘亲。
端木渊在宝贝女儿的脊背上亲拍出安抚的节奏,不自觉地就望向东南的方向。他也在给自己找借口,可是,他该死地就是想她。臣子们每一年都热衷于选秀,吴钰就没断过给他塞女人的念头,但是他也生气,气她的默认。要么是她大度,要么是她不爱他,而他就是死不愿意承认是后者,又觉得前者不切实际。
“父皇。”端木浅白仰头对上那双与自己一样的深紫眼眸。
“如果我们去洛阳接娘亲,娘亲会不会跟我们回来。”这样,她们一家就可以在一起了,她还不知道哥哥的样子,是不是和她一样,都继承了父皇深紫色的眼瞳。
端木渊看着宝贝女儿期待地小脸,却也无法笑着点头,他给了他的浅浅这天下最好的,浅浅的每一个愿望他都想要完美达成,只是,他真得不知道,她会不会和他们回来。长安,对她来说,有太多不好的记忆,他更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呆在他身边,或许应该是不愿意的,如非必要,如果不是端木泽,她们应该没有什么交集。
“父皇,你看,娘亲那么疼浅浅。”那么疼她的娘亲,只要她撒撒娇,她的娘亲一定会心软的。端木浅白坚持,父皇,娘亲,她都想要。
“浅浅乖。”端木渊勾起唇角,笑得无力,她的确擅长折磨人。
摩挲只袖口上的绣花,端木浅白压下心中的思念,扬起一个甜甜的暖暖的笑颜,至少现在,她希望她的父皇开心。
另他魂牵梦绕的洛阳城,另他魂牵梦绕的女子,果然是先爱上的那一个,比较无法自拔。端木渊抬手,宠溺轻揉宝贝女儿的额发。他不后悔,可当理智不能自制的时候,他真得会疯,会不计一切代价将她束缚在身边,他不想。
袁来的魂魄再次离散,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惊艳到无法思考。大景王朝唯一的皇子,敬帝唯一的儿子……端木泓。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莲池边,一身白缎雪袍,眺望远天,一脸哀思。袁来呆立,忘了行臣子礼,忘了高呼‘千岁’。那个人,美得像是一幅画,一首诗,然而这天下没有一幅画,一首诗可以形容他的美。
“泓殿下。”鹤羽无声地走近,站立在端木泓身边,微微颔首。自从四年前那场死而复生,他的小主子就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笑,面瘫得和他有的一拼。
端木泓长叹一声,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将视线转到鹤羽身上。
“皇上为泓殿下挑选了一名伴读。”
端木泓微点头,表示听听过,随后视线转回,依旧望着远天一朵流云。
“行礼,。”鹤羽看一眼袁来,觉得这孩子真单纯。
袁来一个激灵,慌忙叩首:“臣礼部侍郎袁来拜见泓殿下,泓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端木泓皱眉,轻道:“名字。”
袁来不明白地抬眸:“袁来。”
眉心皱得更深,端木泓冷淡启音:“我的名字,不是你可以叫的。”
“袁大人以后称泓殿下,皇子殿下即可。”
“微臣遵命。”袁来有些失落,可是他还是很愿意呆在皇子殿下的身边。
深紫的眼眸中映着流云幻化,端木泓紧紧手掌,手心里是她送他的十岁生日礼物。
四年前
薄薄的水雾笼罩暮园,墙头的蔷薇依旧甜美,静山止水,鱼沉燕歇,安静是安静,只是这种安静挑拨着心尖,一寸一寸挑断,一刻蔓延,等不到尽头的疲乏。
雕花木门紧紧闭合,日出月升,缓缓走过三天三夜。雕花木门紧紧闭合,金曲洛依坐在门边,一双凤眸焦距散乱地无神,华丽的锦衣在他身边褶皱疲软,青丝蜿蜒,染了尘埃失了光辉。他想守着,守着屋子里的人,她睡着,他却醒着,也无端地觉得可笑。
洛闭上眼睛,精致的脖颈几乎无力支撑那颗美丽的头颅,什么时辰,什么光景,什么时候吃过饭,什么时候睡过觉,他都恍惚,或许,三天来,吃饭睡觉都成可有可无的事,他忘记了去做,也没什么要紧。他很累了,前所未有地觉得累,为什么她能那么安详地不顾他们地睡着,他却还醒着,想却也不想地清醒着。
她想他做的事,他都做了呀,他离开她,离开长安,一路南下,一路索魂,为的,都是转身回来时,能看她站在城下迎接自己。只是,他回来了啊,那些事情他都解决了啊,为什么迎接他的,却是她一手遮天地圈套。是他太好骗了吗?他忘了她说谎就想喝水,真真假假从来没有定数,可是,他那么相信她的那句话,要等到他回来的话,他以为时机未到,他以为计划未成,可是他所有的以为现在都成了错误,是她等不及,等不及地去死吗,等不及地想要离开他们,他该恨她的。
曲洛想起小时候,想起在药王谷的种种,突然就觉得她的脸变得模糊不清。
其实,客观来说,白菡萏,真得不是什么好人。她的冷血,她的阴毒,她面不改色绞碎别人心脏的样子,她看着别人神志错乱地样子,笑一抹妖气横生,眼中尽是万物皆衰的死寂,始终与良善毫无关系。
他该庆幸,他们成了她身边为数不多地重要,她给得越多,他们便越加贪婪,于是,看着她狂妄放肆,他也想要助纣为虐,于是,羡慕着她的无常无情,也学着淡漠冷心。
于是,他不过是嫉妒,一直都嫉妒。
她被药王谷里所有的人宠着,她的任性都被包容,她的脾气都成应该。其实,他是嫉妒的,从前到现在,都嫉妒。小时候,他嫉妒被人们宠在手心的她,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可以决定药王谷今天是晴天还是阴天,她不是药王的女儿,她也不是什么尊贵的公主,她没有任何资格,更不应该有任何权力,她比他们还有寄人篱下。同样是被家族抛弃,为什么,他们受了如此多的罪,她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嫉妒,无与伦比地嫉妒活得比他们好的她,他也想要像她那样,被众星拱月,被衷心地宠爱。然而,他现在也明白,那些并非来得容易,她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求得了一片可以握入掌心的心安。
她的确安逸了,她收起锋芒,装着没有棱角地无害,然后迷惑所有人以为她温婉善良。可是他们呢,在她最不安定地那些日子里,陪着她的他们呢,她的任性,她的不克制,她的消极,她的狠毒,她的不顾及,那么深刻地迈进他们的心底,生根发芽,长出布满尖刺地荆棘,开着暗黑色的花朵。她得道升仙,他却被打入地狱,承受着她强加的恶欲,也想拉她一起下地狱,怎么想都不公平。
他不该地,不该在那个时间遇见她,现在想来,不如不见。何必救下曲意,何必明知他是男子,还将他留在身边,何必明知道他喜欢她,还要将他推开,他不好吗,配不起他们,他呢么努力地成长着。
他不该地,明明讨厌,还神智错乱地接近她,糊里糊涂地和所有人一样宠着她,没有尊严地服侍她,不懂拒绝地接收她全部地黑暗,明知道那是毒药,还不可自拔地沦陷,终于成了戒不掉的瘾。
她的感情因为稀少所以珍贵,比这世上任何奇珍都要珍贵,一旦有独占地希望,谁又愿意与人分享。他想要更多,可是她就是吝啬,捂烂了都只念着那个叫离的男人,他也会恨啊,得不到地想要毁了一切。何必让他感受到,他也是个男人,也有欲望啊。他不过是想呆在她身边,呆在她身边然后将她圈禁。
指腹划过冰凉的弧度,或许,他真得应该使些手段,是她教他不要心软,是她教他做事做绝,他真得应该狠一点,或许这样,就能将她永远锁在身边,只属于他一人,即使从此,她无法再为他弹琴,无法再为他唱歌,无法再为他舞蹈,也无法再去到任何人身边,只属于他。
晨曦中的笑颜很美,美得世间难得,美得撕心裂肺。
空空朝着西方凝神打坐,双手合十,无比虔诚。晨光如纱,环绕他周身,凝成淡淡地一层光圈,和谐神圣。他不颂唱,不念经,坐于蒲团之上,面目安详。他不看病,不医人,他清楚地知道只要她愿意回来,一切都可以化解。为何执着于来,却没有顾念到去,明知来是天意,又如何要违背于天,自控生命。为何不曾想,离去,也会混乱了这世界。你看,你听,他们都希望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