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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扎西叔和梅香婶在女儿家整整休养了多半年。那一段时间他们重温了幸福和安详的感觉。可是很快他们发现亲家公亲家母还有女婿对他们的热情越来越不如刚来时了。并且在背地里议论纷纷,说什么样话的都有,嫌烦不堪。女儿的脸色也越来越不精神了,没有了往日的笑容。扎西叔和梅香婶知道是人家们开始讨厌他俩了。女儿夹在中间为难了,难活人了,女儿的心上有了负担和压力了。是啊,他们都是有工作的人,而女儿是庄稼人,本身就比人家低一头,现在他俩再投奔来这样子长住,女儿的身价就更低了。他们不能再继续给女儿添负担拖女儿的后腿了。他俩应该离开这儿了,离开这个不属于他们也不属于他们女儿的家了,离开这个遭人白眼的寄宿地了。两个儿子不孝毁了他们的家,而他们可不能再没有自知之明毁了女儿的家,毁了女儿的生活。

扎西叔和梅香婶开始着手准备起回家之事。可是转念一想,他们的家在哪儿啊?他们回哪个家啊?可是他们必须得离开女儿的家,不管前往何方。

这是个星期天的晴朗的早晨,扎西叔和梅香婶吃过女儿服侍的最后一顿早餐,之后便向女儿还有亲家公亲家母和女婿辞行。女儿的挽留是真心诚意的,可是其他人的挽留完全是虚情假意装模作样的,甚至没有一点要挽留的意思。

“住的时间长了,该回去看看了,不然心里想的慌。”亲家母半笑不笑地说。

“是啊,是啊。真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这么长时间,真是对不住啊。”梅香婶满脸陪着笑说。

李紫霞的脸上一脸的愁苦。她知道父母此次回去了也是无家可回啊。可是她又没有办法继续留父母在她家住下去,给他们养老送终。她没有这个权力。这个权力在公公婆婆的手里。这个家里她只是一个配角,一件附属品,一个仆人,只有遵命的义务,没有发言和参政的权力。即是现在面对无家可归的亲生父母的去留,她也无能为力,只能听命于公公婆婆的意思。而公公婆婆和自己丈夫的心思她再明白不过了,他们再也不愿意她的父母多逗留一日,他们已经对他们相当的讨厌和烦恼了,巴不得他们立马滚蛋,消失的越远越好。你听听刚才婆婆说的那话,简直是在急不可耐地下着逐客令。如此情形,现在李紫霞该怎么办呢,怎么做呢?又能做得了些什么呢?

“爸,妈,要不你们再住些日子吧。”李紫霞说,一片哭腔。

背后立刻传来了公公婆婆还有丈夫的很不乐意的干咳声。扎西叔和梅香婶一脸愁云地相互看了一眼,他们很明白那些个干咳声后面的寓意。他们把目光同时投向了可怜的女儿。

“不了,丫头,今天我们定是要回去的。叨扰你们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扎西叔满脸笑容地说道。

“亲家,你们回去吧,我们走了。”梅香婶也是满脸堆笑地说。

“好吧好吧,以后常来。”亲家公说。

“那就不送了,一路走好。”亲家母说。

“那我送你们回去。”李紫霞突然喊道。

“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忙,我们自己回去。”扎西叔忙摇手。

但是女儿李紫霞依然执意要送。她总觉得不放心。她要亲眼面对一下二哥和二嫂,亲眼把父母送进家门才放心。

公公婆婆还有她的丈夫很是反感儿媳妇的这一举动,没好气地转身进了家门。

扎西叔和梅香婶尴尬地望着女儿,心痛的难以忍受,热泪盈眶。

“回去吧,不送了。别这样,他们都不高兴了。”扎西叔慈爱地说。

“回去吧,是爹妈不好,爹妈拖累你了。和他们好好的,好好生活。”梅香婶说。

“不,今天我一定要送你们回去,不然我心里瘆的慌。不管他们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去吧。”李紫霞说。

最终,扎西叔和梅香婶没能拗过女儿,只好答应李紫霞和他们一同回家。

他们来到家门口,大门紧闭。敲了很久,二哥李光辉才揉着睡眼慢腾腾来开了门。他一看到眼前的来人,立刻惊的大呼小叫起来。

“莲子,莲子,快出来。”他在呼唤他的媳妇,像下人遇到紧急情况呼唤主子来拿主意一样。

他媳妇也是一片睡眼朦胧,不停地张嘴打哈欠,着便服,踏拖鞋,一副无精打采的懒散样。抬手随意的捋着散乱的头发,揉着眼睛,因为有人打扰了她的好瞌睡而一脸的不高兴。

“谁呀,这么烦人?一个懒觉也不让人睡,真是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呀,过会子再来说不行吗,这么急燥燥地吵醒人家。你大呼小叫个什么呀,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来到门口,弄清了眼前的情况。脸一下子冷了下来,一脸的冷笑。把双臂交叉抱起在胸前,歪着脑袋,身子斜靠在门框边上,像一个社会上的混混人渣地痞二流子。她不慌不忙不屑一顾地瞅视着眼前的公公婆婆还有小姑子。

“呀,我还以为谁来了,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呢,把你吓成这样子。”她用极端鄙视的口气责备着她的男人,实际上是在讽刺挖苦着另外三个人。

“还搬来了援兵,想怎么着啊?”她用犀利的目光毫不闪避地直射着公公婆婆还有小姑子,一副无赖泼妇像,阴阳怪气地叫道。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两个老人呢?你没有父母没有老人吗,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了吗?”李紫霞气的脸早已铁青了,上前质问二嫂。

“呀,这是谁啊,怎么这么没有教养,竟然如此跟我说话。我可是你的嫂子哩!”吴莲子道。

“别废话,我问你话哩?”李紫霞厌恶的说道。

“这是我家的事,你管得着吗?你已经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还跑来管这等闲事,把你能耐的,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几斤几两啊!”吴莲子道。

“你?”李紫霞又气又羞,“把嘴巴放干净点。”

“我就这个样,放不干净,怎么着?”吴莲子轻蔑地冷笑道。

李紫霞的肺几乎要炸了,她真想扑过去一刀子捅了眼前这个泼妇。

“好,你狠,你厉害,真不要脸!”李紫霞说,“但是,这儿也曾经是我的家,他们是我的老爸老妈,我爸我妈的事就是我的事,这儿的事我今天就管定了。”

“那好啊,说说你是怎么个管法呢?”吴莲子说,“你不是把他们带你家去了吗,你就一直管着不是很好吗,别送回来啊,那才叫真正的管呀!”

“别废话,走开,让我爸妈进去,不然我对你不客气。”李紫霞上前把脚往门槛里跨。

却被吴莲子伸手一把拦住了去路。

“呵呵呵呵,真有意思,真是天大的笑话!”吴莲子像电视剧里的蛇精一样尖笑着。“怎么着,搞明白点,这可是我家不是你家,难不成还想硬闯啊?”

“滚开,让爸妈进去,这也是他们家。”李紫霞大叫着继续往里冲。

吴莲子站直身子一下子横在了李紫霞的面前。

“不行,他们和我早不是一条心了,他们不再是我们的父母长辈,他们和这个家早已没有了任何关系,这里已经不是他们的家了,今天你硬要他们进这个家门,一句话,就从我的身上踏过去。不然,门都没有。你来横的,我也横,看谁横得过谁?谁怕谁呀?都是吃饭长大的,不是吓大的。哼,真有意思,跟我来这一套,还嫩了点吧!”吴莲子嘲笑道,一点也没有让步的意思。

“你?”李紫霞气的眼珠子就要掉下来了。

她继续硬着头皮往里冲,但回回都被吴莲子档了回来。李紫霞又气又羞又无奈,她攥紧着双拳怒视着吴莲子。

“怎么着,还想真的动武打人啊?”吴莲子继续挑衅着。

李紫霞猛然回头,怒视着二哥李光辉。

“二哥,你倒是出个声说句话呀?你是聋子哑巴吗?不是你亲爹亲妈吗?你会死吗?”李紫霞大叫道。

李光辉先是被妹子的突然叫唤声好像从大梦中惊醒,着实吓了一大跳,浑身猛然一个冷颤,人变的突然机灵了一下。之后是瞬间低下头去,不看妹子一眼,并迅速转过了身去,背对着李紫霞,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不吭一声。

李紫霞气的浑身直打哆嗦。

“你们?”她开始大骂,“你们都不是人,都是畜生,都不得好死。”

应该早已暴跳如雷的吴莲子,此时此刻却突然变得不愠不火,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骂的好,不过你也一样。”她说。

李紫霞气的胸口直绞痛。她悲伤地大哭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瞬间像倾盆大雨一样滚落下来。

“你们讲个条件,怎样才肯放爸妈进门。”她说。

李紫霞开始心里盘算,如此硬闯是没有结果的,前面那么多人跟他们讲道理劝解,还拉来了乡上的干部派出所民警司法所干事,他们都没有让步,今天她一个已经出嫁了多年的丫头,又孤身一人,怎么能斗得赢这两个没良心的狗东西而把父母安全送进家呢?那是一点胜算也没有。再说了,即是如此硬闯进去了,爸妈以后的日子也同样不好过。她得想办法,想个两全齐美的办法,既能让父母进得了家门,又能让父母过上最起码的安稳生活。她想起了送父母回来之前,她男人找她商量过的事,如果二嫂一再不让父母进家门,就给她点钱试试。给多给少,让李紫霞现场情况定夺。这个钱每月从他的工资里面出。李紫霞清楚这不是他对她的爱,更不是一个女婿对岳父岳母表达的孝心,而是为了要她的父母早日离开他家,再不要去打扰他们的生活了。李紫霞当初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现在想来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她要充分利用她手里的这点资本来漂亮地做成今天这件事。你吴莲子不要父母驱逐父母无非是爸妈的身上再无利可图吗。她要现在在爸妈的身上加点筹码,她不相信她会不从的。菩萨见钱也会心动的,何况你一个小人哩。她原来打算如果父母能够顺利进得了家门,她想把这笔钱悄悄地留给父母,回到家给自己男人撒谎说钱给了二嫂就是了。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是行不通了。

讲什么条件,有什么条件可讲呢?不让进就是不让进,你能怎么着?送这两个瘟神出门我可是耗了好多年绞尽了脑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再也不会犯那种低级错误让他们再进门的。哪里的鬼到哪里害去吧!”吴莲子不动声色地说道。

“给你一人一月两百元的赡养费,怎么样?每月头按时给。”李紫霞没好气地说道。

“你说什么?”吴莲子的眼睛像老鼠的一样瞬间贼亮了一下。但是她很快又回复了原态。“才两百,加起来才四百,谁稀罕,拿这点钱打发叫花子呀,好像谁没见过钱似的。”

“三百,行吗?”李紫霞加码道。

吴莲子睁大眼睛想了一会,但是最后还是摇起了脑袋。

“那你说,要多少?”李紫霞说。

吴莲子不假思索地抬起右手来,张开了满手指头。

“这个数,少一分不干。”她说。

“五百?”李紫霞问。

“一人一月五百,合计一千,少一个字儿不干。”吴莲子冷笑着说。

李紫霞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女人真是人中极品,人间少有啊!够阴的,也够心毒和厚脸皮。李紫霞和丈夫合计着,一个农村女人,顶多也要个三百元。没想到她一张口就开出了五百元的要求。李紫霞开始有些为难了,丈夫工龄短职称低,工资本来就不高,这一下子给了她的娘家一千元,她心里很担心他会不会同意呢?会不会认为是她和娘家人合起伙来蒙骗他而生她的气把她看黑呢?如果真要是那样,她以后可就难活人了,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

可是看一看眼前可怜的爸妈,李紫霞的心一下子碎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难活就难活吧,抬不起头就抬不起头罢,只要父母亲过的好点,她怎么样都认了。

“小霞,不要答应她,我们不进家里,继续住柴草房无所谓。”梅香婶看出了女儿的为难,心疼地说道。

“爸,妈,你们别管。”李紫霞说,她把脸朝向吴莲子,“行,我答应,五百就五百。”

“那行,我也答应爸妈进家门。”吴莲子一脸的得意洋洋。她开始满脑子盘算着每个月一千元的收入怎么花。没想到她一夜之间也变成了有工资的人,她内心里那个高兴啊,无以言表。

李紫霞开始搀扶起父母往家门里走。

“慢着。”吴莲子又立马拦在大门中央,“钱呢?得先付一个季度的,不然不能进门。”

“你说什么?”李紫霞纳闷地问道,“现在吗?”

“是的,一手交钱,一手进门。”吴莲子说。

“你?”李紫霞那个气啊,这哪里是她的亲嫂子,还是亲表姐哩,这分明是一个泼皮无赖。“我现在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钱,先把爸妈安顿了,过几天找空给你送过来还不行吗?”

“不行,我不相信你们的信用,你们要是骗了我怎么办?今天你们糊弄我把人放进去了,过几天耍赖不给钱了,我又得非多少周折才能把两个老家伙再赶出来呢?那多麻烦。我们还是先小人后君子,一手交钱一手进人的好,你说呢,小姑姑?”吴莲子说。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怎么不相信人啊?我承诺了的一定不食言,你放一百个心好了,我没你那么无赖。”李紫霞挖苦道。

“那可不行,你怎么说我就是信不过你们,拿不到钱人就是不得进门。”吴莲子说,“要不这样,过几天带了钱再把人领过了,你看行吗?”

“你?真是无耻到家了!”李紫霞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可是我今天身上真的没带那么多钱啊?”

“那你现在去取啊,我等你。”吴莲子说。

“现在?我的姑奶奶,这是在农村,又不是在城里,没有银行,你叫我上哪儿去取钱呢?”李紫霞痛苦地说。

“回家去取啊,我又没叫你到银行里去取。”吴莲子说。

李紫霞无言以对。

“那来回得三个多小时啊?”她说。

“我可以等你,黑前过来就行。”吴莲子说。

李紫霞无话可说地底下了头去。内心里气愤不堪,痛苦不已,又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那好吧,你先让爸妈进屋里喝口水休息,我这就回去给你取钱去。”李紫霞说。

“不行,不见到钱,人是不能进门的。”吴莲子说。

李紫霞简直气疯了。

“我的天啊,你怎么这么无情冷酷刻薄呢?真是无耻,真是个无赖。”李紫霞骂道。

“别说这些没用的,要想你爸妈早些进屋歇息少在外面站着受罪,赶紧去取钱吧。”吴莲子冷笑着。

李紫霞再也无话可说,只能按照吴莲子说的办了。她安顿了一下父母,就急急忙忙的向家里奔去。

三人小时后,李紫霞回来了,把厚厚一塔钱三千元交到了吴莲子手上。扎西叔和梅香婶终于又回到了久违的家里。他们一走进自己的房间里,三个人就抱在一起痛哭了起来。窗外立刻传来了吴莲子的责骂声:

“哭什么哭,刚进家门就哭,嚎丧呢?真是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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