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几天刚下过雪，机场外的马路上人很少，车倒排起了长龙，大大小小的排到了红绿灯附近。
安冬凌站在机场对面的奶茶店门口，脑袋缩进厚厚的围巾里，套着手套的双手仍放在口袋里不肯拿出来。
蹦一下……再蹦一下……
帽子顶端的绒球随她的动作一摇三晃。远远看上去……像只笨拙的兔子。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她已经看了好几次表了，微微有些心急，踮着脚尖朝茫茫人海中张望。
大约又过了十来分钟。大厅的玻璃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稳步走了出来，一只手按在门上，另一只手拉着一只灰黑色皮革箱包的拉杆。
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线条冷峻的下巴和紧抿着的薄唇。一身笔挺的军装又给他添了不少逼人的气势。
男人面无表情，神色冷冽。
许是大厅里暖气开得太足，墨色的大衣被他搭在胳膊上。
走出来没有两步，眼前突然一暗，毛绒绒的影子就扑了上来。男人身形一滞，有些不稳地后退一步，站定。
安冬凌像只八爪鱼一样挂在他身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呲着一口明晃晃的小白牙冲他笑，热热的呵气直往他脸上扑。
安冬辰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大白兔:“下去。”
安冬凌蹭了蹭他的脸，撒娇道:“不要。”又嘟起嘴，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委屈:“怎么出来这么晚啊？冻死我了冻死我了！”
安冬辰依旧寒着一张脸:“下去。”
继续蹭:“不要嘛哥～我好想你啊。”
安冬辰半分情面都不给，脸色铁青地把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还有人在呢！安冬凌，脸都让你丢光了！”
安冬凌这才瞅到他身后还有人，连忙从安冬辰身上跳下去，朝他身后张望。
他似乎比安冬辰出来的更晚一些，刚刚站定。
利落的短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刘海儿服贴的贴在额前。挺拔的鼻梁上方是一副墨镜。脸部的线条很干净，比安冬辰倒是少了几分冷峻的气势。
一身纯手工制作的铁灰色西装质地精良，又相当合身，恰到好处地衬出他宽肩窄腰的身材比例，被西裤包裹的双腿笔直修长。
他没有拿行李，只有一个不大的公文包，呢子大衣被他搭在手上，整个人显得温润如玉。
安冬凌望着眼前沉默又安静的男人，一脸的无辜和疑惑。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脑子里像一团乱糟糟的毛线，理不出有关这个男人的思路。
他极淡地笑了一下，慢慢地上前两步。
安冬凌的个头才及他的胸口。
他开口，声音温凉低沉，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质感。
“不过两年。”他说，“阿凌居然已经认不出我来了。”
安冬凌愣愣地看着他，看他抬手，缓缓地摘下了墨镜。
男人皮肤白皙，眉毛很秀气，偏生眉峰很高，就衬得眼神更加深邃。
瞳仁又黑又亮，眼底波澜不惊，好像隐匿着细碎的星光，温和安详。
他不是那种特别张扬的帅气，面容清隽，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她瞬间如醍醐灌顶一般，记忆如潮般翻滚重现。
灯光昏暗多变的KTV走廊上，耳边满满都是各种麦霸的各种撕吼。
她躲在安冬辰身后，一脸警惕地望着眼前不远处眉清目秀的少年，凶巴巴地开口:
“这个人是谁？”
“是顾诚啊。”
“顾城？”
“不。”少年开口，抬起头，神色不明的眼眸直望向安冬凌:“是诚，诚心的诚。”
顾念一人，多年之后，诚心依旧。
——
“哥哥你也真是的，玩得那么疯！”11岁的安冬凌冲着给自己打电话的安冬辰抱怨，很不爽地站在车站等车:“爸爸说了，你要是再不回家，他就打断你的腿。我以后也不给你留窗户了！”
电话似乎开了免提，各种声音都被放大。那头传来一阵爆笑声，合着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安冬辰似乎也低笑了一声。
“别多话，冬凌。”安冬辰的嗓音前所未有的柔和，大约是喝醉了:“来认识认识他们吧，他们人不坏。熟人多了好办事。”
然后，电话似乎被哄抢了，最后被另一个人抢到。
他轻笑了一下，挂了电话。
通话中断以前，他说:“妹妹等着，我去接你。”
——
夏天的清市温度刚刚好，下午1，2点钟也不觉得特别闷热。安冬凌听着窗外蝉鸣，靠在车窗玻璃上昏昏欲睡。
这个时间出门的人不多，大都窝在家里看电视或者午休。车厢里安安静静的，有几个人在低声交谈，空调“嗡嗡”的声音也格外清晰。
耳机里放着轻缓的音乐。干干净净的男声低沉沙哑，似乎是一首0几年的老歌，被无数的人翻唱了无数次，却还是原唱最有味道。
“为你我存了半年的积蓄飘洋过海地来看你……”
“……言语从来没能将我的情谊表达千万分之一……”
“……陌生的城市啊/熟悉的角落里……”
……
公车缓缓接近了下一个站台。
一辆崭新的机车停在站台边，流线型的黑色车身低调却不失贵气，像只蓄势待发的捷豹，沉默着，车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如果没有那几个灰扑扑的脚印就更完美了。
十六岁的少年还是桀骜不训的模样，眉宇间还带着淡淡的稚气和浮躁。长手长脚的，正一脚踩在车身上打电话，满脸不耐烦，皱着眉头，紧抿着唇。
墨镜被他挂在白衬衫上胸前的部位，成年人的行为配上年轻出众的外貌，竟看不出丝毫的违和感。
他抬眸看到了驶来的公车，三两句挂断了电话，踏上了候车台。漂亮的机车就被他那么随意地丢在了那里。
他上车的时候。安冬凌已经在心里尖叫着抓拍了好几张照片。
这身材！这侧脸！简直晚美！
正打算继续来两张，他却直直地朝自己看来。
……
做贼心虚的安冬凌“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安冬凌&顾诚:“……”
还是他率先打破了僵局，朝自己这边缓缓走来，眼中似有戏谑的笑意。
走到她身前，站定。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和烟味，但也不难闻。
他悠悠地开口:“……你站起来干什么？”
我因为偷拍你所以心虚了。这话肯定不能说。
安冬凌强作镇定，从从容容地锁上手机，顺势离座，抬头望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少年:“尊老爱幼是我们的传统美德。”
顾诚:“……”
虽说是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顾诚倒也不生气，深深地看了强作镇定的安冬凌，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看起来慵懒又性感。
直到安冬凌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他才大大方方地点头:“好。”
就真的，坐了下来。
顾诚拿着手机来回转了两圈，将手机缓缓放正，从漆黑的屏幕中看着已经在后排坐下，以为自己没有被发现并且正在暗自发笑的安冬凌。
她笑得一脸稚气，眉眼弯弯的，倒像只小狐狸。
他看了一眼，放下了手机。然后又抬起来看了一眼，又一眼。沉默地低下了头——
笑了。
傻不傻？这么多空位，需要你让我？你才多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