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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自然而然

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

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悠兮,其贵言。

功成事遂,百姓皆谓 “我自然 ”。

(尹子,老朽再示汝心法:)你看这治国,上古时代,圣君贤主行不言之教,处无为之事,天下得治,而百姓好像不知有领导的存在。接下来,贤君明主,治世有术,天下得治,百姓都知道他们领导有方,受其惠而赞扬之。再往下,有严君以刑罚治国,百姓们畏威而惧,就不和谐了。再次之,百姓不堪其治,会举旗易帜对抗统治。所以,以治国之名,行废道之事,百姓得不到治国之惠,必然造反。

因此,有言必须有信,人们都在意这个东西。而无为,百姓惠而不觉,以为本就如此,这是治国的上上之法。

治身也是一样,清静而不乱施号令,只以身心合天地,不觉间功成事遂,这就是自然而然。

解曰:

本章老人家以治国借喻如何治身,治国需要坦然不妄施政,治身则要求浑然不以二念,如此则湛然清静,各安其位,故说道法自然。

此外,从修炼方法的角度,老人家所言也是对丹道法工的隐喻或阐述,依本章之理可以分四到五种:

丹法五品

上上丹法,理即是法,理法如一,不知有道,不知有法,不知有我。

合此丹法者,修炼无有修念,饥则吃饭困则眠,心田湛然无一杂存,只有灵苗一株,这即是素,即是朴,即是一,即是道在。人神时时合一而不知有人、不知有神;我即神,神即我;身神合一,神气合一,只以一个不知有无的意思 “观”照,这即是在 “常”。如此不炼而在炼,不养而在养,不知修而在修,不知神而神在,所以是 “太上,不知有之 ”。

上品丹法,依理而法,知 “道”而修道,知道有法,需要破我。

得此丹法者,“观”到自家心地有草,即行拔去,只种下灵苗一株,细细养护,持守一个朴,一个素,时时注意寻找和保持一个湛然,求人神合一,神气合一,时时常有欲以观念头之徼。依此法而修,人知有神,神依此人,炼命时身心和谐,因而是 “亲而誉之 ”。

待能把握有欲以观、无欲以观,通达无我,则能形成先天本能的自然,进入上上丹法之境。

中品丹法,不明理法,知道而修 “道”,知道去寻法,知道有我。

问到法后,持照各种法工,严格要求,一日三省吾身,时时检点言行,处处寻找修炼,故而落于人为。因落于人为,所以炼身时,火候落于勉强,不得美快融融,不得和和畅畅,此谓 “其次畏之 ”。若能于不意之间,窥见玄门,则得上品法工法意,渐渐破法破我,然后渐次晋级,向上品丹法靠拢。

下品丹法,理混法非,是知道需要修 “道”,知道有法而执著于法、执著于我。

求得此法者,秘不示人,只管自家刻意吸提闭采,炼气服光,纳清吐浊,叩齿集神,休妻绝粮,存神闭思,以至服炼金石草木之类,此皆伯端师列举诸相。若因我执太甚,以致走火入魔,则成 “侮之 ”。

如果纯粹以人意折腾身体,身体折腾神经,神经反应对抗大脑,则近于非修炼,也成 “侮之 ”。一如本人读书时练的几天气功,这是下下之品。

以上五种丹工,实际是人的心地把握的几种状态,因而以合法、得法、持法、求法表述,最后一品是 “捡法 ”,花几元钱买本乱编的书为法。

修炼,虽说理就是法,但人的习性不同,出发点不同,以致各具其异,一如太极拳的五层功夫,实是自始至终一个进步的过程。功夫只分两层,一是有功夫,二是无功夫;也可以分为十层功夫或百层功夫,只看如何分层。

由分层可见人心之能,修炼的功巨与功微,全在人心把握,虽然众生皆具道性,但辗转轮回以来,根种发生了变化。比如草木树石,有的长成小草,有的长成竹子,有的长成楠木之参天。对于小草而言,是始终无法相信自己能长成竹子的,而竹子也无法相信参天楠木的存在,故而下士闻道大笑之— ——怎么可能长得那么粗壮呢?正如一个不认识狄公仁杰的人,正见狄公在接受改造呢,突然见狄公进 “中央 ”了,心理上难以接受。这是因为执著于我,而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以己之能为妄自揣度他人之能为— ——狄公本就 “修”到 “中央 ”了,来 “基层 ”体验生活而已,此谓根基。

从自然的角度而言,竹子既已为竹,无论如何也长不成楠木,正如猪无论如何生长,终究长不成大象。但人是万类之灵,是无根灵树,能做到物随心转;如果能放下己见,放下识障,则 “竹子 ”也可以渐渐变成 “楠木 ”,从而有更大的成长空间,这是炼凡的根本思路。

饭法自然

治身治心,无非一个自然,然后 “而然 ”,所谓自然而然,只是如此。

修炼最忌念多,但下手之初最易动心有念,意乱纷纷如马蹄,如此必然导致心不能静;心不能静,则不能静极而动,自然无法再行深入。能得真意初动,仍需要保持这个无欲,一任自然流行,此谓有欲观徼,归根结底是无欲而为。人身本是一重天地,真阳来复,自会随天理运行,何须以人意干扰呢?所以,有欲以观其徼,实是无欲以随其妙,此谓同出异名。如有一丝人为,即着一境一相,即落有为。因而佛告须菩提,之所以说相不可取,要保持那个清静自然,是因为天道自然,不可以人意有为,所有的法都是一个无心而用的过程和概念(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何以故?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如如不动,即合自然合大道。

因而,修家都强调无为。

心为一身之主,五官百骸无不听命,心念不动,五官百骸各安其位,各理其政,气血自行,百脉自作,无须再加一意。比如采日精月华,心念动一个 “采”意,实际上是散了一丝真意,已不是无知无欲的自然收纳,如此落于人为,所以不是自然。

什么是自然?如何自然呢?

比如吃饭:饿的时候,自然就想吃饭,不是时时考虑是否饿了,是否需要吃饭。一念于不念之间,“觉”得饿了,“要”吃饭了———这是自然的反应。

想吃米饭或者面条,也是念头的自然流露,无须考虑要吃什么,见到面条和米饭,随手舀来就吃,心之所想,身之所需。也不必考虑用哪只手舀饭,只管顺手舀来,舀到碗里算数。因此,一般情况下,特别想吃某种东西时,是生理上的自然反应,需要某种营养了。从治国而论,是需要常听群众呼声,应群众需要,以及时调整政策。

端起碗就吃,拿起筷子就夹,无须考虑用哪只手端碗,哪只手夹菜,也不需要考虑如何端碗如何夹菜,纯是自然— ——当然,后天接受的教育,是多用左手拿碗,以右手用筷,这是习惯养成的自然— ——参透这个 “自然 ”也能通达自然。

饭菜往嘴里送,汤也往嘴里送,无须考虑是否往眼里送,或是往鼻孔里送;即便天黑 “无光作业 ”,还是会自然地送到嘴里。

饭菜到了嘴里,无须考虑,嘴就会自然合起来,然后开工咀嚼。

如何咀嚼,也不需要考虑,上下牙就开始粉碎工作,舌头也自然跟着工作,把饭菜翻来搅去,而且不至于搅出口腔;与之同时,也不需要考虑咀嚼效果怎么样,纯是自然而然的事。

该咽的时候就会下咽,甚至还可以不自觉地根据咀嚼效果,很自然地做到咽一些而留一些,然后继续咀嚼工作。

吞咽工作是喉咙自然要做的,不需要考虑先咽后咽或咽的路线。

食物到了胃里,胃就自然地工作起来,自动开始消化,至于如何分泌、如何消化,乃至分泌多少,不用考虑,也不需要下达指令,纯是自然而然的事。

消化以后,输送到小肠进行吸收,至于如何吸收并运送到全身诸处进行分配,无须人意指令,自然而为之。

废物如何运送到大肠,直到如何排出体外,都不需要加以考虑,不念之间,想排泄,马上就会想到需要去 “蹲”,这个 “想排泄 ”纯是自然而然之 “工”。老人家五千言中以婴儿赤子说自然无欲,是因为婴儿排泄时想都不想,直接拉撒,根本不管地方、不管时间、不管方式,是纯自然的生理反应。成人找地方蹲,依然有后天形成的自然因素,所以 “不自然 ”都是后天形成的习惯。

吃起饭来,细胞各随所需,没有一个器官 “伸着头 ”出来表现自己,只是各司其职,各尽其职。舌尽搅和之能,牙尽咀嚼之功,故而饭菜碎如泥而胃易消化;如果舌牙不尽职,以致整吞胡咽,便是苦了胃了。因此,政府机关要各尽其职,如果互相推诿,必然影响整个国家机制的健康运行。

所以,人体真是奇妙!一个吃饭过程都在演道,吃饱谓得道,吃的过程是行道,如何吃,是行道之道,终是一个自然而然。所以,三丰祖师所说颇具道理:仙是佛,佛是仙,一性圆明不二般;三教原本是一家,饥则吃饭因则眠。

吃饭大法就是自然!因而说 “道不远人,人自远之 ”。

一个吃饭法,分了想法、看法、夹法、盛法、咀嚼法、搅拌法、吞咽法、消化法、吸收法、运化法等各种法,还有一个吃后处理法— ——排泄,法法皆是自然!再细分去,“想法 ” “看法 ”可以细分到究竟想吃什么,各种饭相皆有。“夹菜法 ”一般用筷子,没有筷子可以用叉子用勺子,或是折两根小树枝当筷子,实在枝条也无处折了,可以直接下手— ——饭菜送到嘴里就算完成法用。

因此,人人都可以说 “吃饭,我自然 ”,然而当代诸人念头太杂,饭都吃不香,惜矣,夫何故?所以,作为修士,无须有太多想法概念,念头一动即是着相,概念一生即是作茧,且把佛相道相也破去,把修行相也破去,才好真离一切相,然后于炼命时把所有经、所有典置之脑后— ——这是 “排泄法 ”。

至于命功中出现种种现象,若见景而思,则是自我作茧了,所以,太极拳要求 “在神不在气,在气则滞 ” ———只管行 “一”,不必思 “二”。

佛说的《金刚经》就是排泄法,教导众人修炼时把心念全抛一边,做到心中常无事,直至一尘不染、一丝不挂,吃饭咀嚼时专心致志而不必想筷子,也不必想着排泄,更不必想着盛饭的锅;当不动有为之心,以防空耗自家本意,须以无为而治,于是结尾说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佛话音一落,长老须菩提及诸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及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知道如何 “拉屎 ”,再也不憋了。于是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世间一切实践包括思维活动,都不离这个心态,方得轻松自然。

所以,老人家结尾说,“悠兮,其贵言 ”。

老人家著此五千言,如同释迦老人答须菩提,反复来去阐说,苦口婆心,真心灿然。一章既罢,又说二章,再说三章;四章过罢,已同废话。本章已说至自然,更有何言呢?然尹公必为后人问细,此亦老人家所说,“天下难事,必做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所谓纲举目张,老人家慈悲使然,既开金口,必细细道来,老人家又把话题绕回来了,这即是下章。

绕到哪里,又是如何阐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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