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朱窗微开,一缕阳光射入房中,洒在正坐在窗边的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淡扫蛾眉的靖颖身上。虽是嘴角微微上扬,略带笑意,可是眼中却流出一丝小心翼翼的神情,仔仔细细的描好了眉型,轻放下眉笔,拿起了铜镜左右端详了好久,才满意地放下了镜子。
想到今天要与熙子廷碰头见面,想到上次河边和熙子廷说的表妹,靖颖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的这一身女儿装。待会儿,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定能好好吓他一跳吧,想到这里,靖颖脸颊有些绯红,可是仍挂着浓浓的笑意,开心之情溢于言表,正当靖颖陶醉在想象中时,只听咯吱一声房门打开了。
“郡主,今儿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穿的和仙女下凡似的。”姚婉婷刚一进房,看到靖颖的打扮,顿时吃了一惊,睁大着眼睛不可思议的说道。只见靖颖穿淡蓝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一朵白色的莲花,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胸前是宽片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随意札着流苏髪,发际斜插芙蓉暖玉步摇,淡扫娥眉眼,耳际的珍珠耳坠摇曳,脚上一双鎏金鞋用宝石装饰着,一双眼眸清澈动人。
其实,靖颖自小就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很快,描眉梳妆信手拈来,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只是平日里向来不喜欢这些,这其实与她自小在草原上长大有很大的关联。草原上的自由自在给了她不拘一格的洒脱灵巧与敢爱敢恨的性格,可是也让她对这些女儿家家的事情并不在意,所以,平日里只要得空总是一身男装打扮,就是日常中的女儿打扮也向来不愿描眉贴花之类的事情,所以,今日靖颖竟然一反常态,打扮地如此精致美丽,才让姚婉婷真真的是大吃了一惊。
姚婉婷的话将靖颖拉了回来,靖颖回过神来,瘪着嘴瞟了姚婉婷一眼,说道:“我发现,你现在可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可是想到姚婉婷说自己的仙女下凡,心中还是忍不住偷偷地乐开了花,只是脸上却看不出来。
“哦,我知道了,郡主肯定是想谁家的公子了。”姚婉婷吐了吐舌头,打趣地说道。
靖颖一下子就想到了熙子廷,脸上不禁一红,可是还是瞪了姚婉婷一眼,说道:“我看是你这个小丫头思春了吧!赶明,我去回了母亲,替你挑出人家,”说罢,故意又抬起头来看了看姚婉婷,笑着说道,“我这儿是断断留不了你了。”
姚婉婷知道靖颖这是故意拿自己在打趣,可是还是笑着走到靖颖身边,轻轻摇着靖颖的肩膀笑着告饶道:“我的好郡主,人家知道错了,你就饶了人家嘛!”边说着,还边倒了一杯水,“再说,到哪儿去找像郡主这样,又漂亮又善良的仙女啦,人家才舍不得了。”
靖颖被姚婉婷逗得咯吱咯吱笑,可是还是故意做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正打算说时,门被敲响了。
“谁呀!”靖颖抬起头,隔着门看着外面的身影问道。
“颖儿,是我。”
靖颖一听是母亲的声音,忙起身前去开门,搀着夫人进来了。
闵夫人看见靖颖的穿着,仔细的瞧着靖颖,脸上满是笑意。靖颖见母亲盯着自己看,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低下头,说道:“母亲,您今日来,有何事呀?”闵夫人一般很少来靖颖的房中,今日突然来,靖颖有些奇怪。
闵夫人抬起头抚摸着靖颖的额头,爱怜地看着靖颖,笑了笑说道:“我的颖儿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今日这略梳妆一番,就是比这宫里的公主们,也不会逊色半分。”
听了闵夫人的话,靖颖觉得很不好意思,脸颊一下子红的和苹果似的,用眼角扫视了一下旁边的丫鬟们,只见她们都面带笑意,头低的更低了,小声说道:“母亲,哪有这样夸自己女儿的,别人听了会笑话的。”
“谁敢笑话?这做母亲的看自己的女儿自然是越看越美,”闵夫人微微正颜说道,“而且,我的女儿本就是美人胚子,”闵夫人见靖颖的脸颊通红这才打住了,笑着拉住靖颖的手说道,“好啦,母亲不说就是了。”
“待会儿,阮夫人约了我去喝茶,你陪母亲一块去吧。”闵夫人顿了顿,抬起手捋了捋靖颖耳边的头发,笑着说道。
一听这话,靖颖心中咯噔一下,今日本来就是与熙子廷约好了,什么阮夫人,自己都不认识,心中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女儿与那阮夫人又不相识,去了怕是也无话讲,徒添尴尬,”靖颖抬起头看着闵夫人,接着说道,“我就不陪母亲去了。”
闵夫人见靖颖并没有领会其中意思,可是下人在场,又不好说的太明确,只是用手指轻轻指了指靖颖的额头,无奈地笑了笑,说道:“真是个傻孩子,母亲让你陪,你只管去就是,”闵夫人见一旁的丫鬟抿着嘴笑,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太露骨了,话锋一转,接着道,“这阮夫人素有雅夫人之称,难得今日良机,你可在旁多学着点。”
这阮峥之事不过是大半年前闵夫人提过一次罢了,此后便没有再说起过此事,所以靖颖并未往上面想,当真以为闵夫人只不过是让自己去见识见识传闻中的雅夫人,顺便学学礼仪了。可是,今天已经和熙子廷约好了,而且这礼仪之事,他日再学也无妨,这么想着,靖颖便撒娇似的说道:“母亲,今儿,颖儿还有他事,就不陪你去了,等有机会了,再向雅夫人请教学习。”
闵夫人见靖颖还当真以为是去向雅夫人学习了,又是好气又觉得好笑,说道:“待会儿,跟我去就是了。”
“母亲,”靖颖见闵夫人还在坚持,有些着急了,说道。
闵夫人见靖颖还在撒娇不想去,有些恼怒,打断了靖颖,面带愠色,语气严厉地说道:“好了,不要闹了。”说罢,仔细地打量了靖颖一番,见她今日妆容格外俊美,似乎也不需要再做妆扮,遂接着说道,“待会阮夫人的轿子就要来接我们了。”
话语刚落,就有下人进来通报,阮府的轿子已经候在门口。
靖颖虽是心中千百万个不愿意,可是瞧着母亲的神色,知道肯定是执拗不过,只好强作欢笑,跟着闵夫人出了门,心中却在盘算着,待会如何是好。
昭雪刚回合欢宫,就有宫女守在殿门口,作揖说道:“王后金安,王上正在宫中。”
昭雪微微一愣,点了点头,将手中的团扇递给了身边的采薇,微微一笑,缓步进入了殿中,只见靖泱正斜靠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看着窗外。昭雪轻声来到靖泱的身边,双手蒙住了靖泱的眼睛,却被靖泱回过身一把拥入了怀中。
“王上,在看什么了。”昭雪微微一笑,声音宛若清泉。
靖泱刮了刮昭雪的鼻子,说道:“今儿的天特别的蓝,是个好天气,”说罢,眼睛落在了昭雪已经微微鼓起的肚子上,面带笑意地接着说道,“刚刚去哪呢呀?寡人在宫中可是等了有一会儿了。如今可是有身孕的人了,要多休息,知道吗?”靖泱的语气特别的温柔。
昭雪慢慢地起身,坐在了旁边的雕花梨木靠椅上,说道:“臣妾刚刚去给母后请安去了,前些日子身体不好,一直都没有去请安,今日感觉精神不错,看着外面的天气也好,就想着给母后请安,顺便散散心。”说着,婉儿一笑,用手轻轻摸了摸肚子,接着说道,“而且,太医也说多走走对身体好。”
听到了太后,靖泱眼中闪过一缕伤感,自己也是许久未去这寿康殿,未见太后面了。虽然,太后对靖瑾的爱远大于靖泱,可是对靖泱而言,他却终究只有这一个母后,这些年来,他做了许多努力想要修复与太后之间的关系,可是却终无成效。
虽然只是一瞬间,可是却还是被昭雪察觉到了,对于靖泱与太后之间的事情,靖泱虽从未在自己面前提过,可是这些年,对于那些过往,昭雪或多或少还是知晓一些,不过既然靖泱不愿说,昭雪也是绝对不会多问。
以往,昭雪是绝对不会主动干涉靖泱与太后之间的事情,可是今日却不同,毕竟这是娄玥的安排。昭雪耳边响起了娄玥的话语,‘不动声色,以太后之名,召寿王入宫,如此,公子乾之仇必报’,虽然昭雪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可是如今似乎只能选择相信娄玥了。
昭雪微微定了定神,笑了笑望着靖泱,缓声说道:“今日,臣妾听闻司天台下月初三是极好的日子,礼部也拟定下月初三的送亲仪式了。”
这些后宫之中的嫁娶之事本就由王后全权处理即可,所以日子规格之类的也都由礼部和司天台直接告知王后。
下月初三,不过半月有余,显然是有些出乎靖泱的意料,“这么快!”靖泱有些吃惊,又有些伤感的说道。
昭雪素来知晓靖泱特别疼爱这个妹妹,其实并不愿云曦远嫁他国,美目流转,接着说道:“臣妾今日去太后宫中,母后也是如此说道。”
靖泱并没有接话,只是转过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昭雪站起来,拿起椅子边案几上的玉扇,边轻轻地对着靖泱摇晃着,边柔声说道:“臣妾瞅着母后的心情似乎不佳。”
“怎么?母后,身体不适吗?”听到这里,靖泱猛地回头看着昭雪,急切的问道,眼神中满是关切。
昭雪微微一愣,旋即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母后身体并无恙。”
听了昭雪的话,靖泱这才松了口气,竟笑了笑又望回了天空。
“怕是因为云曦远嫁陈国,心想着难再见面,心中徒增伤悲罢了。”昭雪接着说道,这一语也说中了靖泱的心声,望着天空的眼中满是伤感与落寞,“母后对云曦向来疼爱,如今云曦就要出嫁他国,做母亲的自然心中不舍,可是也没有办法,”昭雪看了看靖泱,见他并不说话,继续道,“臣妾想着下月刚好也是母后的生辰,索性不如热热闹闹地为云曦举办送亲典礼,再接着为母后过个生辰。王上,以为如何?”
“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靖泱听了昭雪的话后,打起了精神,一举两得,既可以为妹妹送嫁,又可以为母后庆祝生辰,何乐而不为。
昭雪婉儿一笑,说道:“王上高兴就好。”
“你平素不是不喜欢太过吵闹吗?怎么今日到想起了这么好的主意?”靖泱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道。
昭雪一愣,万万没想到靖泱竟会发问,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不过是随口一问,若是在平日里,并算不得什么,可是今日却不同,昭雪心中有愧,竟一时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
正在这时,突然候在殿外的荀启急匆匆地走进来了,俯身作揖道:“王上,陈国使臣袁寺正在元德殿中说是有要事求见。”
靖泱看着荀启,脸上一阵疑惑,他会有何等要事来见,可是既已通传,那自是要见的,靖泱站了起来,回过头轻轻抚摸着昭雪的头说道:“寡人晚些时候再来,你有孕在身,要多休息休息。还有刚刚所说之事,就交由你负责,不过不要累着了。”说罢,转身离去。
“那?”昭雪望着靖泱的背影松了口气,不过还是要确认一番,下定决心继续追问道,“所有藩王都要回都城吗?”其实,昭雪不过是想确定这靖瑾在不在回城之列。
靖泱身子微微一顿,不过并没有停下脚步,昭雪此话一出,靖泱便知昭雪不过是想确认需不需要请靖瑾回来而已,既是为母后祝寿,若无靖瑾,怕是请的全天下之人,也无法让她开心,“所有藩王都要回都城,”靖泱头也不回的说道,“特别是瑾弟的信快马加鞭送到。”只是,最后的声音显得特别的苍白无力。
昭雪望着靖泱离去的身影,感受到了一种孤独的无助感……
靖泱刚进入元德殿,就看到袁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殿中坐立难安,心中越发疑惑。
而袁寺一见靖泱进来,就立马迎了上去,作揖请安说道:“吴王,丽阳公主失踪了。”
这丽阳公主,靖泱早有耳闻,是陈王的表妹,虽然是表公主,却被陈王极其姑母视为掌上明珠。只是,这丽阳公主又不曾来过吴国,就算失踪也用不着来通传自己吧,靖泱心里暗自嘀咕道。
“丽阳公主应该在陈国吧!”靖泱坐在位子上,说道,“袁少使远在吴国,怎会知晓这丽阳公主的状况?”只是微微一顿,又接着说道,“若是丽阳公主在陈国境内失踪,应当禀告陈王,毕竟此处是吴国,就算有心助袁少使,也爱莫能助呀!”
“丽阳公主是在吴国失踪的。”靖泱话音刚落,袁寺就急忙说道。
靖泱显然是吃了一惊,觉得难以置信,“这丽阳公主从未来过吴国,又怎么会在吴国失踪呢?”
袁寺见靖泱不信,急忙解释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袁寺望着靖泱,接着说道,“其实,在微臣此次来吴国之前,丽阳公主就一直想要跟随微臣前来,见识吴国的山水。但是因为这次前来是为王上求亲,迎娶云曦公主,事关重大,所以不宜横生枝节,所以,王上并未允许,”说道这里,袁寺微喘了口气,接着说道,“可是,谁曾想到丽阳公主竟混进了求亲队伍中,走到半途中方才被微臣发现,这才不得已带着丽阳公主前来,微臣已经将此事书信禀报于王上了。事已如此,王上也别无他法,只是让微臣好生照料丽阳公主的安危。”
话已至此,必是确有其事,靖泱对这凭空冒出的事情,也是听的头大,只是事已发生,也无可奈何了,“那日随你入宫的侍从可就是丽阳公主?”靖泱想起了那日元德殿中站立在袁寺身旁的侍从,当时就觉得与众不同,可是却并未多想,如今在细细想来,大概就是丽阳公主了吧!
袁寺为难的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丽阳公主殿下。”
“既是公主就当好生照料,怎么会失踪的呢?”靖泱现在有些头疼,这堂堂的陈国公主竟在吴国失踪,传出去不是天大的笑话。
“今日清晨,丽阳公主说是想出去转转,微臣本想多派几人跟随,却被公主拒绝了。”袁寺说道,语气中很是自责,“公主就一人跑出去了,微臣也未多想,毕竟大家都不知道公主的身份,又是邑梁城中,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微臣就只派了一人暗中保护,可是谁曾想,”袁寺的语气一转,略显沉重,“不多一时,暗中跟踪保护的侍卫回来禀告公主在四门口失踪了。微臣已将带来的侍从都派出去找了,可是毕竟人手有限,找了半晌都没找到。这才不得已,前来求助吴王殿下。”
靖泱现下终于将整件事完完整整的弄清楚了,现在还不是追究这件事谁对谁错的时候,必须抓紧时间将丽阳公主找回来,才是关键。
“熙子廷。”靖泱回过神来,传唤道。
候在门外的熙子廷听闻靖泱的传唤,进门作揖道:“微臣在!”
“你速去羽林营中领一队人马,前往四门口寻找丽阳公主,”靖泱一字一顿地说道,“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丽阳公主给我找出来。”
熙子廷虽然听出了事态紧急,可是却还不知道这丽阳公主何许人也,看着靖泱脸色发青,正踌躇着当不当问。
靖泱却突然说道:“详细缘由袁少使知晓。你们速去吧!”
“诺!”袁寺起身作揖后,与熙子廷一起离去。
娄玥正站在池塘旁的柳树下,看着水中的鱼儿自由自在地游动着,这时,魏启颖缓步走来,俯身在娄玥耳边说道:“已经开始了。”
娄玥看了看池中的鱼儿,将手中的鱼食全部撒了下去,自言自语地说道:“鱼儿上钩了。”然后,转身对魏启颖接着说道,“你去准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四门口吗?”魏启颖有些好奇地问道。
娄玥微微一笑,说道:“那边又什么好看的,”说罢看了看魏启颖,见他略显疑惑,接着说道,“四门口已是定局无需再费神了,你随我去看看那老妇人吧!”
“诺!”魏启颖作揖道。
一阵微风吹来,一场权谋的较量悄然间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