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路祈复,路祈君认识桑薇显得那么顺理成章一些。桑薇潜入宴会的时候,路祈君就注意到了,这一个瘦小女生,面生,没有男伴,亦不与任何人交谈。一开始只当是哪家新来的秘书迟到了,并不多理会。只是,只是这眉眼好熟悉,却又联想不起是谁。当她挡在他面前,问他是不是路祈复的时候,他刚从洗手间出来,对这个问候不禁有些反感。
“怎么?没打探清楚就上门来闹了?路祈复可不缺女伴,个个都貌美如花。”
“你跟我来。”
桑薇带领路祈君走到偏僻的梯间,路祈君在后边走一边又好奇又好笑。
“你就是路祈复吧,你还记得桑一方么?”她犹如女鬼索命般逼近“杀人凶手!”小脸狰狞地拧成一团。
找路祈复报仇?路祈君愣了一下,大笑起来。“哈哈,找对人了。”
他可以不懂路祈复,但他懂男人。男人的虚荣,男人的尊严,男人的伪装,男人的恋旧。梯间柔和的光照在桑薇脸上,路祈君忽然想起来那个女人,他确信她会是一颗好棋子。短短两周,这颗棋子已超出他的期望。很快地,桑薇的进展一帆风顺,却同时易陷入了爱的漩涡。路祈君知道,这漩涡必定吞噬不知情的她。他试图制止她付出真感情,提醒她事态的严重性,但唯一不敢告诉她真相。一来怕棋子****计划破坏,二来于心不忍。
竟然就在不觉中,路祈君落入纠结的苦恋中,曾经一度他甚至放弃扳倒他哥哥的念头。但事已至此,桑薇决不会离开路祈复。桑薇的确完成了她的任务,必然结果是最后两人也分开。但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路祈君漂浮在池中,大脑中的思绪纠缠纷扰。这时,菲佣从远处跑来,一边捏着嗓子喊“路先生,路先生!请您到大厅一去。”
桑薇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睁开眼睛,顿然头痛欲裂。起身穿好衣服,摇晃地走出房间。走廊明亮清新,不见半个佣人,她要找路祈君问个明白。没有走出走廊,妈妈便迎了上来。
“薇薇,你要去哪儿?”
“找这屋子的主人谈谈。”
“我们先回房间。”妈妈不由分说地将其推回房间。
“妈,你是不是也有事情瞒着我?”桑薇坐在床沿。
“嘘,隔墙有耳。”她在桑薇身边坐下“路家二少爷出事了。”
“天谴?”
“你这孩子,昨晚路家二少爷接了个电话便出去了,然后今天早上就听见佣人在窃窃私语,说是祈复和他老婆在争执,而他在一旁阻拦,结果一刀子就下去了。”
“他怎么样?”桑薇倏地站起来。
“没熬过早晨。唉,这孩子多好。”
桑薇忽又觉天旋地转,倒在床上,睁大了眼睛。“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儿?”
“这时候正是丧期,还是稍安勿躁,起码是对死者的尊重。”
“我一刻也不想呆在这儿。”
“你就忍一忍,别不懂事。据说因为这个路祈复的婚才离得一干二净,这些风头没有过去,你千万不要出乱子。”
“知道了,妈,你让我静一静。”桑薇拉上被子。妈妈顿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声,站起身走出房间。脚步远去,桑薇起身找到电话,摁下一串数字,又一个个删去。“他不知道我在这里吗,为什么不来找我?这个时候应该找他么?为什么就不能呢?我又不是隔壁啊张。”越想越委屈,桑薇放下电话。
“叩叩叩”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沉稳有力。
“谁?”
“华恒律师事务所,欧德玛。”
桑薇打开门,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身穿黑压压的西装,银框眼镜,约摸30出头。肤色健康,一身正气。
“请问你是桑薇桑小姐么?”
“是,请问何事?”
“我来是跟你交接一下关于路祈君先生遗产一事。”
“啊?”桑薇就要变金主?为什么?
“嗯,方便进来么?”欧先生稍微侧了下身,神情诚恳。
“噢,好。”自顾自走进屋,也没有理身后的人,一屁股坐在阳台窗边咖啡桌旁的桌子。
欧先生摊开文件,转向桑薇。“您看,这儿,这儿,是路祈君先生遗嘱中关于您的部分。您可以看看。”
桑薇盯着密密麻麻的条文,无比力竭,轻轻推回,“不必了,请您直接告诉我吧。”
“路先生将其名下东郊流沙桥2号住宅赠予您,其中家具电器维护以及物业管理已经交付了70年,房屋所有权使用权一并转移到您名下。”
“啊。”
“桑小姐只需要带上您的相关证件与我一起到公证处办理一些手续即可。”
“可以带我看看那房子?”
“当然可以。”他抓起文件放入公文包,桑薇瞥了他一眼,看来路祈君给的佣金不少。
桑薇跟在他身后出了路宅,车程25分钟,一路上律师先生除了礼貌地询问,一直保持缄默。这种职业习惯让桑薇感到轻松,此刻她是听不进去任何奇闻趣事。
车子停在房子门口,周围可见来往几个人结伴踩自行车郊游,已是盛夏的下午烤得地面灰白炙热。眼前是一幢传统屋宅,三层呈“L”型叠起,附带前院小花园,种满了各色蔷薇。这般茂密的花园,到了夏天,谁想会不会引来无数草蛇,桑薇倒吸一口凉气。
欧德玛从文件袋里掏出钥匙,打开栅栏门。桑薇双手抱胸,警惕花丛中的细小响动。律师先生观察入微,回头笑笑说:“这里每天都有专门的佣人打理,你不必担忧。”桑薇假装平静,只是红到耳根的窘态出卖了她,只好嘀咕着“佣人还能24小时防狼除害虫?”
房子内部装潢得很好,淡淡的文艺复兴风格,连楼梯的砖块都有罗马文暗花,实在是十分符合桑薇的品位。转头一想,这房子建起不是牛肉炖土豆,一时半会儿就能达成的事。路祈君为什么要送她这一套房子?难道是因为内疚?百思不得其解。
三楼转下来,桑薇在欧律师身后轻声问:“这房子我可不可以不要?”
“当然可以,你可以转送给任何人或者卖出去租出去,产权转移了你当然可以不要。但是,生人不接受死者的馈赠,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了。”律师先生没有停下来,慢慢地走下楼梯。桑薇再次红到耳根,几句话憋回肚子里不敢言。
车子驶回路宅,已近黄昏。几天下来,似变了一个世界,桑薇坐在副驾驶上久久不愿动弹,欧德玛也不着急,任由她发呆。
“我可以知道路祈君其他的遗嘱安排么?”
“路先生的遗产类别以及内容比较复杂,我暂时只负责您这一项。不过据说是他将名下的公司产业全部转移给他同胞哥哥有专门的律师跟进,但最近因为他前妻的杀人案在审,所以没有开始交接。还有一些细节上的事,我并不太清楚。”
“他为什么要立这样的遗嘱?”
“有钱人都这样,身处商海,难防暗箭。不如趁早将财产抽丝剥茧地分散下去,作为人世间最后呼出的一口气,好华丽的安息。”
“那他是否给每一位卸任女友都奉上一幢房子?”桑薇苦笑,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路宅上下人心惶惶,老板已去,他们的饭碗随时摔破。桑薇走在走廊上,佣人们并无心看她,忧愁地垂着脸,小心翼翼地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