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事有辏巧,物有偶然。这日有个箍桶的,叫做张公,挑着担儿,径往柳林里,穿过褚家堂做生活。远远看见一个人,倒在树边,三步那做两步,近前歇下担儿。看那沈秀,脸色腊查黄的,昏迷不醒;身边并无财物,止有一个画眉笼儿,这畜生此时越叫得好听。所以一时见财起意,穷极计生,心中想道:“终日括得这两分银子,怎地得快活?”只是这沈秀当死,这画眉见了张公,分外叫得好。张公道:“别的不打紧,只这个画眉,少也值二三两银子。”便提在手,却待要走。不意沈秀正苏醒,开眼见张公提着笼儿,要身子不起,只一里骂道:“老亡八!将我画眉那里去?”张公听骂,“这小狗人的,忒也嘴尖!我便拿去,他倘爬起赶来,我倒反吃他亏。一不做,二不休,左右是歹了。”却去那桶里,取出一把削桶的刀来,把沈秀按住一勒。那弯刀又快,力又使得猛,那头早滚在一边。张公也慌张了,东观西望,恐怕有人撞见。却抬头见一株空心杨柳树,连忙将头提起,丢在树中。将刀放在桶内,笼儿挂在担上,也不去褚家堂做生活,一道烟径走。穿街过巷,投一个去处。你道只因这个画眉,生生的害了几条性命?正是:
人间私语,天闻若雷。暗室亏心,神目如电。
当时张公一头走,一头心里想道:“我见湖州墅里客店内,有个客人,时常要买虫蚁,何不将去卖与他?”一径望武林门外来。也是前生注定的劫数,却好见三个客人,两个后生跟着,共是五人,正要收拾货物回去,却从门外进来客人,俱是东京汴梁人。内中有个姓李名吉,贩卖生药。此人平昔也好养画眉,见这箍桶担上,好个画眉,便叫张公,借看一看。张公歇下担子,那客人看那画眉,毛衣并眼,生得极好!声音又叫得好,心里爱他,便问张公:
“你肯卖么?”此时张公巴不得脱祸,便道:“客官,你出多少钱?”李吉转看转好,便道:
“与你一两银子。”张公自道着手了,便道:“本不当计较,只是爱者如宝,添些便罢。”那李吉取出三块银子,秤秤看,到有一两二钱,道:“也罢。”递与张公。张公接过银子,看一看,将来放在荷包里,将画眉与了客人,别了便走。口里道:“发脱得这祸根,也是好事了。”不上街做生理,一直奔回家去,心中也自有些不爽利。正是:
作恶恐遭天地责,欺心犹怕鬼神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