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愣了半晌,只听得老远的地方那卖糖糕的老伯一声不知状况的吆喝,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那卫兵见她许久不答,这就要走过来盘问,方洛书一急,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小女子昨夜身上起了些疹子,浑身酸软无力,生怕是什么天花之类不好的病,今日便赶忙出来就诊,谁曾想,还未到医馆就没了力气,这不,坐下来歇一歇,若忤逆了军爷,还请见谅。”
说完,就觉得云箨的手紧了一紧,她无暇细想,紧张地盯着那卫兵。
果然,那人未多怀疑就立刻停了下来,站在一丈开外的地方皱眉道:“罢了,歇好了赶紧走,别传染了其他人。”
方洛书松一口气,道:“是。”
待这帮人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一遍,走远了,人群如滞塞之水忽地冲开一口,车水马龙如旧,方洛书才扶着云箨的手站起来,顾不得捶两下酸痛的腿,就赶忙转身将那箩筐中的女子拉起来。
“你没事吧?”
那女子大概是蜷缩得太久,缓了好一阵儿才站得住,她抬起头,模样甚是清秀,开口道:“没事,多谢了。”
“你还走得动吗?不行的话,我叫人送你,或者,告诉我你家在哪儿,我让你家人来接你?”
那女子顿了顿,道:“不用,我能走,不能再连累姑娘了,就此别过吧。”
说着,她松开方洛书的手,后退几步,便迈开腿欲离开。
方洛书一愣,看着她渐已走远的单薄身影,突然一拍脑门,大喊:“那是大路啊姑娘!走小路!走小路!”
那女子慢慢地跑了起来,边跑边回头冲她笑:“知道了!”
方洛书轻轻地吐口气,尽人事知天命,她只能帮到此,剩下的,看命吧。
猛然想到身边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不语的云箨,想到两手触碰间些微的旖旎,扭头看看他,就见他笑眯眯的,摩挲着掌心,似乎还有残余的温度,她的脸便又烧了起来。
“那什么,我们也走吧?”
云箨笑着应道:“好。”
可她刚一迈开腿——
“哎哟——”
“怎么了?”
“腿、腿抽筋了……”
街边包子出笼,一打开,雾气氤氲。
记得夫子念过这么一句诗:
贪看年少倚桥头,遥被人知三日羞。
那时她还一本正经地跟夫子说,要么是作诗的人夸大了,要么是那诗中女子太过矫情,不然的话她长这么大,要羞也就羞一下,什么时候羞过三日这么久。
而如今她坐在路边,伸着一条腿,任由云箨轻轻揉着,羞得将脸埋在膝上,甚至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才深切体会了诗中女子的感受,只怕是过了三日,每每想起,也都要脸红心跳好一阵罢。
“咳,那个,”方洛书红着脸,搜肠刮肚地找着话题,“你猜,那女子逃不逃得出去?”
云箨手上动作未停,道:“世事变化无常,我猜不出。”
“你就随便猜一个。”
云箨抬眸,正撞上她的眼睛,见她本来就红扑扑的脸更加红了,连耳朵都透着股赧然,不禁笑了,道:“我猜她逃不出去。”
方洛书眨眨眼:“为何?我觉得她逃得出去。”
云箨有些好笑:“不是你让我随便猜一个的么?”
“啊对……抱歉,”方洛书清了清嗓子,想着换个话题,“我方才装病,你为何……”
他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寻常人都忌讳装病,尤其是要人命的病,可这忌讳就这么随意地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有些惊讶罢了。”
“我若不装病,又该如何脱身?”
“其实你若亮出身份,他们即便有所怀疑,也不会轻举妄动,”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此外,我虽不才,却也能够护你周全。”
四周喧闹,可这一瞬,方洛书连最细微的声音都能察觉得到。
就像在这短短的停顿中,她甚至听到了自己渐渐紊乱的心跳,和吸进的空气里的清甜,在胸口缓缓扩散的声音。
“公子还记得答应我的三桩事么?”
“嗯。”
“我想好第一桩了,”方洛书梨涡浅笑,“我想跟着公子学琴。”
因为仰慕你,我便想要更加努力地靠近你。
夫子念的后两句她忘记了,忘记了也好,便由着她随意续了。
待得隔世百年过,共酌浮生半日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