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黑暗被光明所驱散。
只不过,当赤炎张开眼睛的瞬间,看见的并不是明媚的阳光,也不是美轮美奂的风景,而是无数在瞳孔中急速放大的沙子。
眼睛同样是人类作为脆弱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带给人极端的痛苦。
赤炎下意识的就要在沙子侵入眼球之前闭上,但就在这时,体内那一股早已沉寂下来的清凉感觉蓦然爆发,在赤炎闭上眼睛之前,以一个无法想象的速度从丹田之处急剧上涌。
这清凉之感蔓延到眼珠之上,所带来的舒适感觉硬生生的让赤炎打消了闭眼的举动。
瞳中那不断放大的沙子,在这一刻骤然停滞,仿佛出现了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无形之中阻止着沙子颗粒的汹涌袭来。
目可视物,鼻可呼吸,这五叶植物当真神奇!这是赤炎如今心中的唯一感叹。
感叹过后,赤炎便是想起了自己冒着危险也要睁开眼睛的初衷,一双赤瞳流转,急迫的想要在这方枯寂的黄色世界中寻找到那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是,如今赤炎深陷流沙之中,四面八方除了那滚滚的黄沙外,又岂能再看到外物?
流沙中那不断袭来的压迫感依旧,甚至还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更为强烈,这一点的变化令赤炎感到极端的痛苦。
只不过,这种痛苦的来源并不是赤炎的身体,而是身体中那一颗带着担忧的心。
就是因为这种痛苦的弥漫,让赤炎不敢闭上眼睛,他害怕...自己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会与琉璃擦肩而过。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让琉璃独自一人,先行一步跳入这流沙中?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昔日的无畏无惧,在经过时间的洗礼后,却会变得畏首畏尾?
难道真如枯寕所说,只有真正经历过死亡的人,方才更加畏惧死亡吗。
不。赤炎摇头,他肯定自己并不是因为害怕死亡而变得畏首畏尾,那么让自己心态产生变化的到底是什么?
赤炎迷惘的望着身旁不断流动的黄沙,竟是在一时之间忘记了所有,发起了呆。
就如同昔日赤炎躺在铁甲钢船上,近海听风之际,忘却了所有的烦忧,灵台之上一片清明,再无其他杂物干扰心境。
这个举动,放在凡间可以叫做发呆,但放在修行之人的身上,可以说是一种机遇。
只有忘却所有,抛去一切可以干扰自己想法的事物,才能明白到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才能更加深刻的明悟自己所要坚持下去的路。
这机遇在渡玄河之时,赤炎本可抓住,却不料遇上海兽的袭击,强迫中断。
而后一路而行,路上凶险无穷,危机片刻未断,赤炎根本就没有空余的时间静下心来,直到现在深陷流沙之中,四周苍茫一片混黄便是再无他物,方才让赤炎在不知不觉中抓住了这一次的机遇。
他的心跳动的速度变得缓慢,双眸空洞的凝望着沙子的流动,若不是还有呼吸,估计没有谁会将此刻的赤炎当成一个活人。
...
没有人知道,这一处流沙到底有多深,也没有人知道,自从赤炎两人陷入流沙之后,到底过去了多少天。
赤炎依然保持了自己的动作,一成不变,但是那眸子中的空洞,却是少了几分。
他的灵台不再清明。
因为在他的灵魂深处,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声音,出现了各式各样的身影。
他看见了,在那一处桃林,白衣少年对紫衣少女出剑的那一幕。
他听见了,那时候童子撕心裂肺的叫喊。
他看见了,在渝州城柳家内,那一个善良的姑娘冒犯家规将一本家传功法交给了一个落魄无比的小乞丐的那一幕。
他听见了,那小乞丐对那善良姑娘的承诺。
他看见了,在凤鸣山中,那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在群狼肆绕下救了一个身受重伤的黑衣少年,带着他去讨要至宝的那一幕。
他听见了,当时那黑衣少年的坚定言语。
他看见了,在临仙城那一处破旧的大院中,那一个带着泪光击败了黑衣少年的红衣少女。
他听见了,黑衣少年答应了少女带着哭音的请求。
他还看见了那一个拥有恐怖实力的失明老头,还看见了那一个镇守在一口井边的少年,甚至看见了一个明明担忧着自己儿子但却倔强不说的老人家。
眸中的空洞,开始逐渐的消散。
赤炎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变得畏首畏尾。
因为自己身上肩负的希望,所答应的承诺,实在是太多了,实在是太重了。
他不可以死去,因为他知道,当自己生命消逝的那一刹那,那些承载在身上的希望,那些许下的承诺,就将化为飞灰,荡然无存。
他不怕死,但是他不能死!
所以他变得畏首畏尾,不,这不是畏首畏尾,而是为了自己可以安全的活下来,达成自己的承诺的小心翼翼!
我的路,是希望之路,是承诺之路,是生之路!
眸中空洞尽蜕!
赤炎从’发呆‘的状态中醒来,第一感觉就是自己整个人变轻了,这不是体重变轻了,而是自己的灵魂变轻了,自己的思维变轻了。
这只是一种感觉,就连赤炎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些变化究竟代表了什么,究竟有什么作用,他默默思索,想得出一个结论。
但是却在下一刻,那眸中的迷惘却是变成了震惊,他已无暇思考!
因为,在刚才短短的一瞬间里,他眸中的似乎永恒不变浑黄沙土天地中,竟然出现了一座黑色的宫殿。
虽然这座宫殿一瞬即逝,宛若昙花一现,但是这绝对不是幻觉,这一点赤炎可以肯定。
...
“赤炎哥哥怎么还没出来?”琉璃卷着双腿以手托腮,默默的坐在沙地中的一块巨石之上,一双带着困意的明眸时不时的朝着前方那一处毫无生机沙地瞥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三天了。”琉璃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赤炎哥哥不会是在流沙里面迷路了吧?”
“小丫头!你还在这里啊?”就在琉璃思索之间,一道爽朗的男子声音伴随着一阵动物的嘶鸣声从琉璃的身后传来,硬生生的将琉璃从思索中拉了回来。
“洛大叔!”琉璃从巨石上跳了下来,朝着声源之处猛然转身。
不出琉璃所料,视线的尽头依然是那一个头缠层层白色的头巾,身穿宽大的白色长袍,身后引领着一群怪异东西的男子身影。
当琉璃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离开了流沙的范围了。
虽说这里依然是黄沙漫漫,但是琉璃很清楚,自己已经来到了族人们梦寐以求的‘外界’。
谁敢说这里不是‘外界’呢?难道这里存在日夜变化,还不足以说明吗?难道那在黄沙中依稀摇曳的植物,还不足以说明吗?
这里是‘外界’,这里是‘外西漠’,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陌生而又新奇。
琉璃那封存了许多年的好奇之心,伴随着她的醒来而复苏,让她无时无刻的想去探索这个充满了神秘的世界。
但是琉璃又怎会忘记,她的赤炎哥哥可是跟在自己身后踏入了流沙里面。
她担心,若是自己离开了此刻,当赤炎从流沙中离开之后,会因为找不到自己而担心。
正是因为这样,琉璃方才强压下那一颗不断怂恿着自己四处‘探秘’的好奇之心,在这里不眠不睡,一等就是三天。
如果不是两天之前,洛子恒放牧之后偶然经过此地发现了她,琉璃早就昏迷在这里了。
幸好洛子恒有带着食物出去放牧的习惯,用身上的食物喂饱了琉璃的胃后,琉璃终于是恢复了精神,苍白的脸上恢复了血色。
洛子恒对琉璃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觉得很奇怪。
眼见琉璃逐渐的恢复,也是趁机打探清楚了琉璃的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死人,洛子恒万万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还是从那一个被祖辈流传下来的禁地,传说中那一个居住着了凶恶之人的‘里西漠’中逃离出来的人!
而且据她所说,还有一个‘赤炎哥哥’跟在她的后面,估计就快出来了。
下意识的,洛子恒就想将琉璃再次从间隙丢回‘里西漠’,但是一看到琉璃那苍白虚弱的精致脸庞,却是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下手。
或许在‘里西漠’中的人,未必都是穷凶极恶的人,当年的那一个少年,还不是一样在‘里西漠’中逃离出来的吗?
这个念头一起,洛子恒便是更加硬不下心肠来对琉璃动手了。
洛子恒曾提议,要将琉璃带回部落,不过琉璃以要在这里等待赤炎的出现而拒绝。
洛子恒也没有勉强她,回到部落之后,也没有和任何人说出此时,反而每天在放牧之后,专门来到这里走上一遭,将身上的食物送给琉璃。
当然,洛子恒送给琉璃的都是部落中最普通的食物,但是自幼便是生活在贫乏的‘里西漠’中的琉璃哪里吃过这些来自‘外界’的食物,就连赤炎的干粮对她来说都是美味珍馐,更别说洛子恒从部落中带来的食物了。
所以当琉璃一听到洛子恒的声音,便是立刻想到‘洛大叔’每次过来都会给自己带上的那一些美味的食物,琉璃那精致的小脸不由得挂上了垂涎的笑容“今天给琉璃带来什么好吃的啦?”
“你这小丫头,就想着吃的啊?”洛子恒轻笑,带着身后那一群琉璃叫不出名字的动物来到了巨石旁边,便是转过身子对那群动物做了一个独特的手势后,那些动物便是纷纷的停下了嘶鸣的声音,静静的呆在原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