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再见,是结束也是开始
Catrina来到中国工作已经将近六年了,林依在她手底下满打满算也工作了快两年的时间。
而这两年间中国奢侈品市场不减颓势,很多大牌纷纷开始在中国市场降价以及在海外市场涨价,以期挽救近十年来给他们带来巨大增长的中国市场。
而长期与家人和孩子分居两国,让Catrina的个人生活已经脱离了正轨。她的大女儿青春叛逆的无以复加,而小儿子最近也和他越来越疏远了,而她的丈夫,因为需要分配出更多的精力照顾孩子,事业止步不前,已经向她提出了抗议。这个醉心于工作的女人,不得不意识到,她应该更多的向家庭平衡了。事业和家庭,是一个超越了种族超越了国界的世界性难题。
她的回国申请,很快得到了批准,欧洲总部只有一个条件,让她在中国找到继任者,并做好完备的交接。
令人惊讶的是,Catrina并没有选择Linda或者她的同侪做为继任者,而是开始通过猎头在全中国范围内寻访候选人。
三个月后,新的HRDirector(人力资源总监)赴任。
林依对于人的审美,是偏向于眼睛的。她觉得,一个人就算再平淡,只要有一双传神的眼睛,整个人都可以瞬间生动起来。
Peter,男,四十岁上下,斯斯文文的无框眼镜后面是一双平静但好似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但这样一双眼睛却始终保持着一种疏离,冷冰冰的,无法让人心生亲近。这是新的人力资源总监给林依的第一印象。这又让林依想起了王执,同样是混职场的快成了精的男人,王执模样颇为周正,很有几分帅样子,尤其那一双眼睛,笑起来弯弯的,看向林依时,总是带了些许的暖意。
Peter在他上任的第二个月,特意安排在SH以外办公的HR飞到SH,参加一次月度会议。并为每个人空出了一个小时,进行一对一的单独沟通。
Jessie排在了林依的前面,沟通结束后,她从Peter办公室出来,叫林依五分钟后进去,然后她颇为忐忑看了一眼Linda。Linda面无表情,并没有给她什么暗示或回应。
让林依没有想到的是,Peter竟然拿着她的简历在等着她,然后完全以入职面试的形式对林依进行了二次面试。这让林依感觉十分不舒爽——这难道是一次立威么。最后,Peter竟然暗示,林依可以越过Linda和他直接沟通。林依感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暗潮涌动。
其实,林依很想累觉不爱的冷笑一下,Catrina这才回去几天,还能不能让人把心思放在正事儿上了?!于是,她任性的决定谁的队也不站,不积极不主动不反对不支持。
林依没有意识到的是,在Peter看来,她没有站队就是已经站队了。
回BJ没多久,一个一直和林依保持良好合作的猎头给林依打了个电话,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并告诉林依,Peter正在大张旗鼓的面试BJHR的候选人,给到的职位是AssistantHRManager(人力资源副经理),但据候选人反馈,Peter好像并没有拿出十足的诚意来面试。末了,这个资深的猎头还劝林依抓紧为以后铺路。
一般情况下,BJ办公室只会设置一个HR的职位,尤其是近年来严峻的销售压力与成本压力,更不可能在BJ设置两个人力资源部的员工。
林依一下子从头发丝冻到了脚趾头,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她意识回笼,她发现自己已经在播Linda的电话了。
她十分想质问Linda,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状况她事先知道吗,还是她想弃车保帅?林依费尽心力,用尽平生最好的涵养,问出了她想问的。
Linda在电话那头半晌没有言语,她正慢慢的调整呼吸,尽量使自己听起来很平静,“我并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但请你相信,这绝不仅仅是针对你个人。你给我点时间,我去找Peter谈谈。他一直都觉得我们的组织架构太垂直了。”
林依彻底明白了。对于一个新赴任的领导来说,层级较多且过于垂直的组织架构是不利于管理的。而改成扁平的组织架构,使得整个架构中有更多的职位得以直接汇报给新任领导,这更利于新上任者的集权和管理。
Linda团队的管理结构成了绊脚石,而Linda也没那么容易屈服。因此这釜底抽薪的一招用在了林依身上,生生把林依做成了A和B打仗C却死了的经典案例。
慢慢的,消息逐渐传开,其他猎头也开始给林依打电话,询问情况,甚至有人开始给林依介绍起工作机会来。但林依不着急,她还想再等等看,接下来Peter会有什么动作。
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是又有消息传来,Peter已经offer(聘用)了一个人,但不是任何一个猎头推荐的人选,而是他前公司的直接下属,这个人将在一个月后到岗。猎头们对自己被利用了愤愤不平——原来所有的大费周章,都是为了铺陈一个既定的结果。
渐渐的,林依变成了这个部门的透明人,每一次部门会议都没有通知到她,每一个新的人力资源政策的实施她总是最后一个知道,还是其他部门同事告诉他的,就连日常的工作,都暂时由一个SH的同事接手。而Linda对此无能为力,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同样的故事也发生在西区,Jessie在Peter和Linda之间左右为难,但很快被她自己解决了,她怀孕了。如果不是形势严峻,林依都快击掌叫好了。
很快,连店铺经理们都察觉出不对劲,甚至有关系不错的店铺经理来问林依,“Yoki,我听说你要走了,这是真的吗?”
林依:“……”
骄傲如林依,她不怕任何形式的正面对抗,她却很容易在这种文火慢熬中消磨心神。最终她向Peter提出了辞呈。
Peter官腔十足公事公办的接受了她的辞职。
至此,时而聪明时而犯傻的棒槌姑娘林依结束了自己在C+的职业旅程,临走那天,她受到了很多来自BJ办公室的同事的小礼物,很多SH的同事也瞧瞧打过电话来,有些话不用挑明就足以让林依感到慰藉。
Linda更是在电话里和林依聊了很久,话题也不仅仅局限在工作上,她告诉林依,这其实并不算什么,生活的内容要远远大于工作,她劝林依要振作,要快乐。林依都接受了,毕竟在这个庞大的企业机器里,个体能左右的事情太少了。
当林依拎着大包小包最后一次走出了C+所在的办公大楼,却发现王执就在外面等她。他快步上前,接过林依手里的东西,飞快的观察了一下林依的神色,稍稍放下心来。
在发动汽车前,王执貌似漫不经心的丢给林依一个天鹅绒的小盒,飞快地说“看在你心情不佳的份上,提前给你……”却是有些脸红。
林依有些愣住了,轻轻打开盒盖,是一枚钻戒,把它套在无名指上,刚刚好。
王执轻咳一声,还是有点不自然,“我说,其实我这人也不赖,我要求也不高,我看咱俩挺合适的,就凑合着一块过得了……”
再也没有比这更具备喜感的求婚了!林依想对他笑笑,却是视线模糊,涌出大颗的泪水。
车窗外,如丝春雨飘落,已是落絮轻沾的暮春时节。其实,林依想笑着对他说,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这时,林依的微信提示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是猎头发来,告诉她,DR集团决定Offer她了。
于是,这又是一个新的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