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心境豁明萌新志侯们姐妹齐出府
“请问可是云飞扬家?”一男子怀捧水果询。
“我正是。”
来人忙跪倒感激道:“谢恩公下午救了我唯一的儿和诊救老母!”
飞扬忙扶起来人,那人续曰:“家母令敝人定来亲谢恩人,我很是不易才寻至此。”言毕便呈上一篮水果和一包银两。“这银两是还你垫付的诊金和了表感恩之情!”
飞扬礼接水果,谦道:“举手之劳不言谢!谢兄台这篮果,银两且收回,权作敝人回令慈疗医和为令郎压惊!”
“谢过!打扰,告辞!”来人深揖感激而离。
饭后,于奶奶道:“我去串门,便见三俩地痞鬼祟瞧咱院。飞扬两日没回,定见院中没男人,今儿碰上茜悦便又生事,幸亏遇上两位公子来作客,解了围。院里常见只飞扬、阿彪,定误以为是你俩打了他们,寻机闹事!”
飞扬拱手道:“谢两位救助舍妹!一下午遇了两桩不快之事,鄙薄之流,竟能此般嚣狂?!”
贝润明窗边伫立,回首缓应:“慎子言:‘尧为匹夫,不能使其邻家,贤不足以服不肖,而势位足以屈贤!’势、位、财本清白,关乎被操纵于何人之手!咱家和我也自贫寒中来,飞扬别心灰泄气,天将降大任,以你之品才,终有出头之日!”
送客道上,润明谦道:“飞扬,我想让舍妹芝怡与令妹交往,舍妹在糖水里泡大,只恐她不懂愁苦滋味。”
“多个姐妹朋友,茜悦准高兴!”飞扬爽快应。
与飞扬道别后,润明笑言:“子成连打架此等事,也好与我抢着认?!”
“好汉敢做敢认!岂能让你全担了!”子成忿忿不平应。
润明略忧疑道:“那帮人背后之旗人对房产垂涎已久,不知其身份如何?我家商人而矣,大不了破点财便平了;可你们是官宦世爵,只恐惹了政敌,以小化大,歪曲入罪,此事可大可无。”
子成很是不以为然,应:“宽心些,别杞人忧天,徒添烦恼!”
飞扬与润明、子成别后,信步街上,思绪难伏:润明所言极是!没权势、地位,贤明之人不能使不肖者服从,而势位则足以使贤能之人屈服!这些年虽交了不少江湖朋友,文武也有长进,不依是被人欺辱!虽怀报国为民之心,可连妹妹与住处也难保平安,更莫言保国护民!我所缺乃势!
静夜清凉,润明之言滌其心境,唤其猛省!远处宫墙隐约映入视线。寻到了——围墙内之朝堂,一国权势之颠峰,制定颁告政令之中枢!施政关乎国计民生,社稷安危,国力之强弱,而制定施行皆由人!我何不成其中之人?!只要秉正之道,我决不错过任何可助我翻入宫墙之内,步进朝堂施展抱负之人和事!飞扬顿感豁然明通!
三日后,于一式木之极品——印度小叶紫檀家具书房中,弥漫淡淡安息香,那日端坐轿内之人,靠椅背,跏趺而坐,闭目养神。
“回主子,奴才已探明正候覆命。”下人恭谨轻言。
“回。”
“云飞扬年方二十一,原为山东黄海边之渔家,母病丧。十五岁与父妹来京,初以卖武、苦力为生;三月后,其父:云千里到镖局任镖师,现为镖头,纵横水陆押镖;云飞扬在货站做武教头兼统管仓库之安,每早半个时辰续在街上耍武,交结朋友,拜隐世之人为师,晚上习文;其妹云茜悦十六岁,居家打理并接针线活帮补家计;这些年父子俩结识不少江湖中人与商贾。”
回禀毕,那人沉吟,思:此人文武兼修,侠骨柔肠,刻苦尚学,饱尝江湖历练,年纪尚轻,散落在野实在可惜,若招进府来严加调教,必可待用。遂端坐睿目和颜,令:“持本府帖子,至其住处,要亲询其人,可愿至府中任差,随侍进出,下去罢。”
飞扬返家,茜悦一改往昔欢颜,忐忑轻道:“雍亲王府来人,有事要亲与你言,现屋里候着。”
不久飞扬送客。遂至厨房与妹妹道:“那人替雍亲王爷传话,问可愿进雍王府随侍亲王爷出入?”
茜悦颇感意外惊奇问:“哥是何时结识亲王爷?”
飞扬应:“谈何结识?只那日街上之事恰让亲王爷碰上,来人说任差之事只可告于家人,莫张扬!我也明白,皇储之事风风雨雨,众王子皆非等闲,爹爹押镖在外又不得商询。”
茜悦思,应:“‘一进侯门深似海’,何况是亲王府!但见方才来人,没半点狂谩仗势架子,足见亲王爷治府之规,其人作派;既亲选上哥哥且一做便是随主出入的差,也可见其不拘一格,爱惜人才之心。我觉雍亲王爷倒是个值得随的主!”
贝隆庄外庭侧厢房,子成对正翻阅帐册的贝润明言:“我几日没见飞扬哥和阿彪在街上习武了,至货站找他们,才知飞扬哥已不在那儿做,去哪儿也不清楚,现阿彪顶了他的缺。”
“有这等事?子成下午可有闲暇?咱上他家,访明白。”
“正有此意!”子成应。
贝润明到内庭找妹妹,丫鬟礼应:“回大少爷,小姐到厨房学厨技。”
厨房热气弥漫而忙碌,但见芝怡身着花布衣裳,挽起袖子,正专注和面,她眼角瞥见降紫淡蓝色缎袍,侧首举目,惊喜唤:“大哥哥怎这时辰跑到厨房?小妹方才还讷闷:厨房怎忽成缎坊?”
润明笑应:“特来寻你,咱下午与子成一道去访一人。”
“何人?”
润明回敬应:“见了便知,穿这等衣裳已可,不过胭脂水粉用完,也用不着拿面粉替着,往脸上抹。”
下午在往云家道上,润明关爱言:“妹妹,哥晓得你既好奇也好学,待会儿让你认识位姐姐,能文能武,持家政,剪纸、画画做手工,还烧得一手地道山东菜。”说着便到。
茜悦笑迎他们入内。
子成急询:“云姑娘,飞扬哥上哪儿了?”
“家兄几日前到一府中去任差,因事情来得急,又不便到府上打扰相告,倒惹你们挂怀,家兄住那府中,不可随意回家。”
子成续问:“是哪个府?看我可认得,也可去见!”
茜悦摇头应:“我只知是户官家。”
润明温文道:“此趟来既是探望飞扬,也令舍妹芝怡拜姑娘为师,请多指教!”
茜悦脸庞绯红应:“岂敢当,哥哥曾与我言,正高兴有位妹妹可说话,岂配担个‘教’字!”
贝润明略显忧疑问:“这院只姑娘和于奶奶,住得可安?”
茜悦应:“谢过公子,这些年也惯了,且爹爹近日也快回,那帮人自上回便没再生事。”
子成接道:“话虽如此,可他们人多又仗有靠,若需帮忙便到贝隆庄找我,千万别客套!”
润明顺应:“人命安危事大,姑娘休碍于礼节,芝怡上无姐姐,下无妹妹,你们便如姐妹般交往,可随时来敝庄!”
茜悦感道:“上回已蒙两位公子相助,你们恩义茜悦铭记!”
润明送芝怡回家道上,言:“哥让你与云姑娘交友是令你勿忘咱家也自贫寒中来,休处富裕温柔乡便把自个宠娇了!哥还需应酬几位客户,送你至角门,与爹娘言我恐要晚些回。”
润明匆忙赶去赴约,却念起茜悦处境,心忖:明日去趟镖局,和总镖头好好商议!
回说云飞扬到雍王府,随勤谨之下人谒见雍亲王。
亲王正于亭中与一文人夫子之中年平坐,谈笑风生。
“奴才向主子请安,云飞扬带到。”飞扬与下人一同礼跪,恭禀:“草民云飞扬叩见雍亲王!”
“都起来说话。”
“谢主子!”“谢亲王爷!”飞扬和下人恭敬垂首而立。
亲王上下打量云飞扬,含笑道:“闻得汝文武兼修,下去自有人授府中之规及所侍之事。来,见过这位潘先生,学问严谨!尔年纪尚轻,往后多向先生讨教,尽些心学!”
飞扬垂首谦恭揖曰:“草民敬谢亲王爷知遇栽培之恩!敬记教诲,定当勤谨用心!见过潘先生,劳扰先生赠教!”
“好了,汝等且都下去,本王与先生还有话说。”
云飞扬随管事领了些配置衣物便进住处,屋内:两床靠墙东、西而置,箱柜皆一式两样;屋中一圆桌,围置四椅子;对门墙上挂一横幅,上书“清、慎、勤”三字。
此时门开,“福大哥!”
“云兄弟!”
来者正是扶轿和到云家之人——福敏,他接了飞扬手中衣物,至一床道:“这边皆是你用。我办差回府,回主子话时,方知你来了,今晚不用随侍,特嘱与你详示往后随侍之要。”
云飞扬喜曰:“没想能和福哥住一处,还请多提醒关照!”
福敏笑应:“客气!在亲王府做事须处处仔细,亲王爷治府甚严。晚饭时候到了,快随我来,别误了府中之规。”
晚上,福敏道:“任扶轿随侍,府中下难杂事均无须做,所做乃主子嘱咐之要事,须反应灵快,最重是用心琢磨主子心底之意,心领神会办得周全安稳!主子派事只说一遍,有不明只允问一遍,且行事忌张扬,主子最恨下人仗王府之势在外欺狂,此几处须紧记!”
云飞扬询:“墙上横幅定是主子之意?”
“聪慧!此屋子之人专侍随主进出,前人任事令主子称怀,亲书以赏,示继往开来,旧人带好新人。主子书法精好,最擅仿效当今圣上之笔体,连其皇阿玛都赞赏。‘清、慎、勤’三字,圣上曾亲书颁予各总督、巡抚以为训勉。咱主子行事以极力迎合其皇父‘以朕心为心’之旨意,还有一字没明书,却常勉府中门人,便是‘远’字,示要目光远大!飞扬可明暸?”
云飞扬凝思细琢话语,恳问:“小弟愚蒙,请明示身为下人当如何行事?”
福敏靠近、压低声,道:“主子首重个‘忠’字,最恶得意轻狂,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以前‘年’门人,现任川陕总督,给主子之书启中,只称臣而没称奴才,被主子回批大骂‘儇佻恶少’!此外对主子要显忠而不愚,细察心意又须隐忍。主子爱惜人才,最喜品格方端,实心办事又显功效之人,府邸许些旧人都经主子保荐,放外任为官了!”
云飞扬悟道:“小弟这回心中暸然;弟下午谒见时,看主子对一潘先生之态甚优,还嘱我求学,又当何以应对才好?”
福敏一拍飞扬,喜应:“你这回是走运了!潘先生现教授少主子,其精于象、数、音律、八卦,尤甚推崇大清汉学发轫之初——阎若璩老先生;还有一位金姓武会员,我想不久主子定让他与你切磋功夫。你此趟进府乃主子亲点,见你文武双全有意栽培,飞扬弟可要珍惜用功!明儿咱依时辰请安,看主子有何吩咐再见机行事。你初来,我先帮带着,对所历之人、事、物要切记,断不可忘、错,不然连我也遭斥受罚甚至罢辞!”
翌日清早,飞扬随福敏请了安,雍亲王淡然曰:“福敏,今日出府把昨儿未完之事都了了;云飞扬先到书房候着随侍,都下去吧。”
两人恭退,福敏嘱:“主子待会儿在书房定有话问你,仔细应对!”
云飞扬至整洁书房,书案后之座椅靠背,上绘金五爪云龙,香案上置鎏金五爪盘龙银香炉,散发缕缕龙涎香,飞扬静览藏书名录;不久闻得雍亲王与下人说话之声,便至门边跪迎。
雍亲王大步而进,“奴才叩见主子”!叫了起,便恭立一旁。
雍亲王视云飞扬问:“尔在外与王公、官宦府邸之人认识交往如何?”
云飞扬即想到子成,可转念:与子成交往不久,即便亲王爷探了自己身世也未必尽知近事,且宦海无常,再有福敏昨晚所言,还是不禀为上!便神态自若应:“回主子的话,奴才在街上和货站只认得些在贵胄官邸替其主子办差之人,还谈不上交往二字。”
亲王不露声色续问:“尔来府中之事都有何人知晓?”
“奴才遵嘱只告予舍妹,并令其莫张扬,连家父尚不知晓。”飞扬恭谨应。
亲王又平静道:“往后书房随侍可取书坐阅,不必呆站虚耗光阴,下去书斋找潘先生。”
云飞扬忙跪谢:“谢主子对奴才体恤教诲恩典!”
亲王淡应:“能悟本王之意甚好,且下去罢。”
云飞扬至书斋,深揖谦诚道:“晚辈云飞扬拜见潘前辈!”
潘先生置书,一脸学者慈蔼微笑应:“来!方才定随侍亲王爷?今日少主子由另一先生教授,我得了闲暇,正好与你说话。飞扬在外师承何处?”
“晚辈出生之小渔村没学堂与先生,幼时随父母识字,从小铭记家父所教:‘人不学,不如物;幼习业,壮至身;上匡国,下利民。’后迁居京城,随父和一些隐世前辈,曾念《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四书,还有诸子、韬略、史书等。”
潘先生心念:此人虽自幼闯荡江湖,可言行有度,丝毫不染市井杂秽,尚可雕琢。便道:“亲王爷自幼在宫中受严谨正统之优良深教,从学于大学士、尚书、学士,对儒学、佛学、道家均研考颇深,注重经世之道。故飞扬日后在府中,应多精修如《大学》、《韩非子》、策、论一类之典籍,要专莫滥,可明晓?”
云飞扬应:“晚辈自愧学浅,恳乞前辈不吝指教!”
“有不懂处但问无妨,我为你挑些书,回屋细读。过些日有道观之人造访,也可随学道家之理。”潘先生应。
云飞扬双手接书,恭鞠一躬道别,满是欢喜捧书往住处走。
安荣府,花园荷塘边,紫莹婷婷身姿和满园景致皆沐浴在金黄夕阳中,一柔柔玉手搭其肩上,“又念安娜?”
紫莹惊道:“娘亲怎知晓?”
三太太挽女儿手,沿荷塘边走,道:“你是娘的亲骨肉,岂会不知?你出府前那些日,每将黄昏,娘都在楼阁上观注你,连那晚你从西苑回来为何掩泣,娘都明瞭,只没作声罢了。乖孩儿,娘懂你苦心!”言至此,嗓梗语塞,眼眶微红。
紫莹忙宽慰:“都过去了,莹儿已长大,孩儿想见娘亲欢心笑颜!”
三太太应:“娘是忧你把事都憋埋在心!莹儿想成何样之人?”
“如娘亲般:心善明理,多才多艺,懂待人处世!”
三太太遂指荷塘之水续曰:“做人处世之基乃悟水之性!”
“水?”紫莹一脸茫然问。
“可记得娘教你念《老子》里一句‘上善若水’?水于平静常态显极柔弱,可正是其谦柔之性能汇融百川,于柔柔中不断蓄储潜聚逾大之力量,随遇外态或生成旋涡、洪潮、巨浪无所不呑,无坚不摧,其势奔天夺地!或遇严寒又结坚厚之冰雪,堪载重负!或轻如汽逸升于天上为云,盈于天地间为雾而凝成露;其势亦刚亦柔,可大可小又可似无;其共通之处乃不为刚刃能伤,而随时顺应所处之境遇,谦韧顽强存于世!”
紫莹朗朗悟应:“故‘天下莫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柔势克御刚强;兼容乃大,唯水逾深才可逾显其势!
三太太凝视女儿,欣慰其记性与悟性。
母女回至南苑,茵儿已候着;请了安,禀:“两套夏装已缝制好,夫人令奴婢送来,并嘱莹格格明早和玉格格一同出府。”
晚饭后,三太太助女儿试穿新衣,紫莹抚娘亲双手,柔声悦道:“娘亲这回不用再为莹儿熬夜改衣了!”三太太动情搂抱女儿入怀。
翌日早上,一顶上好大轿子出了安荣府西角门。
轿内,紫玉握并肩同坐紫莹之手,兴致极高,欢道:“我能出府,得谢妹妹!想想今日能与众人一处玩乐,真是开怀!”
紫莹问:“白家邀了许些人?”
紫玉反问:“哪个白家?想必你还不知晓,那姐姐也卖卖关子,到了再与你说。”便一脸神秘得意嬉笑。
云家院外停了辆马车,一下人正于院中候茜悦看信,阅毕,茜悦和语:“有劳这位大哥稍候,我换了衣裳便随你去!”
欲知后事,请看第六章:中西交融在贝隆,欲展还敛侍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