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云奇神情黯然:“虚拟校园还处于调试阶段的时候,被坏人做了手脚,现在开启不了了。”
李林涛心中一动,忙问:“是有人让电脑服务器感染了病毒吗?”
北野云奇点点头,忿忿地说:“坏人嫉妒爸爸的生意越做越红火,就用病毒破坏了虚拟校园,现在,现在虚拟校园只能够处于关闭状态,否则就会遭到病毒的疯狂破坏。只有找到了电脑病毒的样本,我才能设计出相对应的解决方案。”李林涛心中了然,俞沛华意外得到的那个U盘,也就是“数码解药”,八成就是北野云奇所说的病毒样本。北野锋让他来看望北野云奇,也就是为了借北野云奇之口告诉他这件事情。
如果让北野锋亲口告诉他这件事情,那么这一切就会显得像是一个阴谋。
也许,这一切真的就是一个阴谋。北野锋根本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儿子,这一切不过是他与导师合演的一场戏,目的就是从自己的口中套出俞沛华的下落,从而找出“数码解药”。
看来,形势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原定的计划也必须做出相应的修改。李林涛眉头紧蹙,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云浩,你在想什么呢?”北野云奇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李林涛恍然醒过神来,一个念头也一瞬间从脑海中跳了出来,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我在想,虚拟校园就这样关闭着,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免得开启了虚拟校园,也就开启了一场悲剧。”
北野云奇瞪大了眼睛,错愕地问:“云浩,你在说什么呢!”
“我是说,如果虚拟校园被开启,那么多的师生被困在一座小小的校园里,不是像坐牢一样吗?”
北野云奇没想到李林涛说的会是这个,他连连摇头:“云浩,你真的是太天真了,你以为生活在虚拟校园里的,会是真正的人吗?他们都不过是一些电脑程序,他们是没有感情的。”
“你又怎么会知道呢?”李林涛反问道,“他们和我们一样,能够做出各种各样的选择。而人生,不就是选择吗?”
“可是这些选择,是由电脑程序所操控的呀!”
“由什么所操控的很重要吗?你又能够说清楚,是什么在控制着我们做出各种选择吗?人类也是从没有感情的单细胞生物进化过来的,你知道人类是什么时候发出第一声叹息的吗?你又怎么知道哪些虚拟人物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心中没有一丝喜悦或忧伤呢?虽然你是他们的创造者,可是你又怎么知道他们的心中不渴慕着自由呢?”
北野云奇张了张嘴,却没能够说出话来,很快就神情黯然地低下了头,显然是被李林涛的这番话给说动了。
李林涛拍拍他的手背,安慰说:“你也不必太难过了,这么复杂的问题,谁能够想清楚呢?你不如找个时间,和爸爸一起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吧。”
北野云奇的神情更加沮丧了,摇摇头说:“爸爸的工作那么忙,哪里有时间和我讨论这个?而且,爸爸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他不会愿意和我讨论这些的。”
李林涛当然知道,北野锋希望儿子能够接手他的事业,当然不希望北野云奇成为这样一个单纯的学者,导师费心费力地将北野云奇培养成了一名电脑专家,这步棋实在是错得离谱,大大地得罪了北野锋,可以说是吃力不讨好。
李林涛又安慰说:“你想太多了,爸爸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一定是你们接触的机会太少,缺少了沟通。”
北野云奇的眼泪都快有流出来了:“爸爸哪有什么时间和我接触、沟通啊!”
李林涛笑了:“不需要太多的时间啊。你不是发明了一种4D投影仪吗?你可以设计一处场景,只有我们父子三人知道,这是我们的秘密基地。每当爸爸闲余休息的时候,你就将他导入到这个秘密基地里,我们三人一起谈谈心,我也好好劝劝爸爸,告诉他你的工作有多么重要,他一定会明白你有多聪明多了不起的。”
北野云奇终于破泣为笑,握住了李林涛的双手:“谢谢你,云浩,你真是太好太聪明了!”
夜幕降临,李林涛将房间里的灯全部关闭了,然后打开了北野云奇送给他的那盏特殊的台灯。
灯光幽暗,微微还有点闪烁,似乎有一种奇妙的催眠效果,李林涛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了,他慢慢低下了头。
陡然间,李林涛的脑海中闪现出一副画面,他被吓得猛然睁开了眼睛。那副画面实在太过真实,仿佛就在那一瞬间,他被抛进了另一个世界里,随后又被运送了回来。
李林涛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回想起,北野云奇向他解说过的,4D投影仪的工作原理。
4D投影仪是由LED的灯光来传送信息的。LED的灯光每秒可变化数百万次,可传送大量信息,早在2010年,国内的科学家就发明了一种使用LED灯光来给电脑联网的方法。而4D投影仪的工作原理与之类似,是利用LED灯光向人的大脑输送信息,这事实上是一种催眠手段,由灯光引导使用者去想象投影仪所要投射的画面,因而可以模糊使用者的时间概念。而使用者的思维活动也会对灯光产生影响,这实质上就等同于是将使用者的思维联入了一个独立的网络。
然而人类的大脑对强行灌输的信息,是会自然产生排斥的。李林涛上次接触到的那些金属片,作用就是麻痹使用者的大脑,解除其思维上的武装。而如果使用者顺从地接受那些信息,那么仅需灯光就能完成投影仪的工作。
李林涛按照北野云奇所教授的方法,跟随灯光的指引,他的眼皮渐渐垂下,脑海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了,很快就将现实中的世界覆盖,李林涛出现在了一片绿意盎然的小竹林里,一旁还有一条流水潺潺的小溪,环境幽雅宜人。
北野锋已经等候在了小溪边,他仰靠在一张太师椅上,神色已经极不耐烦。瞧见李林涛出现,北野锋的脸上才挤出了一丝笑容:“你来了。把爸爸约到这种地方来,你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李林涛暗暗吸了一口气,将事先酝酿好的说辞在脑海中飞快地过了一遍,然后缓步走到了北野锋的面前,神色平静地说:“我此次找你来,是要与你告别的。”
“什么!”北野锋大惊失色,猛地跳了起来,“为什么?难道你还是怀疑,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吗?”
李林涛摇摇头:“不,恰恰相反,经过这段日子的治疗,我已经回恢复了一部分的记忆,我想……你应该就是我的父亲了。”
北野锋不解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要走?是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廖志勋教授已经死了,对吗?”李林涛答非所问。
北野锋愣了一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要怎样回答。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你想要说廖志勋教授的死不关你的事,对吗?我相信你的话,同时我也相信——廖教授的死,绝对不是一场意外那么简单。”
北野锋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为什么廖教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我的治疗显现出成果的时候,他就出事了呢?很显然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有人不希望我恢复记忆。与此同时呢,我们也可以得出另一个结论——你给我安排的那间所谓的最安静也是最安全的房间,已经被人给监视了。”
北野锋剑眉一竖,猛地一挥手,大声喝道:“绝不可能!那间房子是我的心腹干将在打理的,交给你之前,应你的要求我派人里里外外地检查了数遍,绝不可能会被人监视!”
李林涛静静地望了北野锋片刻,随后淡淡地笑了笑,摆摆手说:“那好,我们暂时先不讨论这个,先来谈谈‘数码解药’吧。——你嘱托我去看望哥哥,事实上就是为了借他的口,告诉我‘数码解药’的事情,对吧?”
北野锋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沉默了片刻,有些激动地说:“我北野锋在道上玩儿命地打拼了这么多年,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只要虚拟校园能够顺利投入使用,我的霸业就算是得到了巩固。我对俞沛华算是恨之入骨,可是你告诉他,只要他现在肯乖乖地交出‘数码解药’,我既往不咎,决不食言!到时我们父子共同执掌这座庞大的商业帝国,岂不美妙!”
李林涛的脸色露出了一丝苦笑:“我倒是很期望能够看到那样的场景。可是很遗憾,我并不知道俞沛华的下落。而且,就算我知道他的下落也没有用,因为‘数码解药’根本就不在他的手中。”
北野锋闻言一震,忙问:“你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俞沛华告诉我 。他的说法同你们很不一样,他潜入公司的总部,只是为了找寻他哥哥的下落,他在公司总部潜伏了很久,却始终无法进入到最核心的地带。直到某一天,他意外撞见了另一个鬼鬼祟祟的人,那个人应该就是真正的向虚拟校园的服务器中输入了病毒的家伙。俞沛华意外地撞破了那家伙的阴谋,却被当做了替罪羊,遭到了公司的追杀,而他从来就没有见过什么‘数码解药’。——这两种说法,孰真孰假,我想也想也不是那么难判断吧?”
听完了这一番话,北野锋脸色铁青,双眼里透出了越来越浓的杀气,凶狠得可怕。
的确,俞沛华一直都只是想要找回他的哥哥,他怎么会知道千年眼公司最核心的机密呢?他又如何能够单枪匹马越过重重的守卫,将病毒植入服务器的呢?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一切都是内鬼做的。
李林涛又在一旁小声补充道:“就在那一天,公司是不是有哪位得力干将被俞沛华杀死了呢?”
北野锋心念一动,脱口说道:“小丁!”
不错,小丁也是北野锋的心腹,是公司里仅次于穆桑昆的杀手。穆桑昆擅长杀人,是个很纯粹的杀手,而小丁在投靠北野锋之前,曾是一位通天大盗,他的本领更像是一位间谍。
当时俞沛华深陷重围,能够顺利突围已经是奇迹了,哪还会有余力去杀人呢?而且被杀死的还并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而是绝顶的高手小丁。
所以,最合理的推测是——那些病毒根本就是小丁植入的,而因为阴谋被俞沛华撞破,小丁也在混战中被幕后的黑手杀人灭口。
北野锋两眼血红,咬牙切齿地问:“那么,你认为……幕后的主使,会是谁?”
李林涛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隐隐的笑意,他决定放上最后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我回来的时间也不久,对公司里的情况也不够了解,怎么好妄自揣测呢?不过想要推测出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只需想一想,虚拟校园被破坏,谁会是最大的受益者,答案也就不言而明了。此外——”李林涛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在我恢复的那些记忆片段中,倒是出现过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就在我被人绑架的那一天,我隐隐听到过导师和烂人雄在对话。烂人雄现在是不是还没有回到公司就已经死掉了……”
北野锋脸上的肌肉一阵抖动,他猛地转过身去,疯狂地挥舞着双臂,像一头狂怒的暴龙,向着天空咆哮:“公司是我的!这一切都是我的!背叛我的人,胆敢同我作对的人,都得死!死!死!”
幻境消失,李林涛回到了现实世界中。视线渐渐变得清晰了,李林涛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房里的日光灯不知何处已经被打开了,4D投影仪黯淡的光芒已经被完全覆盖。两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守候在了门口处,一名男子向前迈出了几步,用恭敬却冰冷的声音:“少爷,老板已经外面等了好久,请快点跟外面过去吧。”
李林涛没有多问什么,而是直接起身,摇摇晃晃地跟着两人出去了。一行三人走了接近二十分钟,一直走出了千年眼公司的总部,总部的门口处,一排排密集的路灯将门外的小广场照得一片透亮,九辆悍马越野车在广场上一字排开。李林涛跟着两名男子钻进了中间的一辆越野车,车队很快就出发了。
车子里除了司机和李林涛,共有两名男子,全是一样西装革履的打扮,两名男子在闭目养神,另外两名男子则在沉默地擦拭着各自的武器,拥挤的车厢被浓浓的杀气塞得满满当当的。李林涛已经隐隐猜到了即将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的计策已经生效了,可是他的心中却半点紧张的感觉也没有,反而有点兴味索然,感到昏昏欲睡。
越来越深的夜,安静而狭窄的车厢,即将展开的杀戮。沉闷而昏昏欲睡。
李林涛迷迷糊糊的,几乎真的要睡着了,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越野车猛地停下了,李林涛险些被甩了出去,当即惊醒了过来。他睁开了眼睛,看到车内的几名男子已经振奋精神,陆陆续续下了车,李林涛也慌忙跟在了后面。
九辆越野车停在一处,一大群黑衣人正围在北野锋的周围,手持武器,神情凝重。而在他们的周围,满是参天的大树,像一群巨怪将他们团团围住,繁密的枝叶连成了一片,透不进一丝星光。
在日本的许多传说里,大海都是邪恶的源头,许多的恐怖电影里都有描画大海的镜头:黑黢黢起伏的海面,夹杂着呢喃絮语的阵阵海浪声,仿佛远古巫师的咒语,每一滴海水里,都潜伏着一个恶灵。
而此刻,李林涛就有一种沉入了海底的感觉。
李林涛仰起头,隐隐看到眼前竖着一座雄伟的大门,漆黑的一片,像是阴间的入口。
黑夜,荒凉偏远的森林里,一座看不清的大门,通向未知的区域。
李林涛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立即睡意全无。北野锋果然是带人来千年眼校园兴师问罪来了,他一刻也等待不了。
可是在这个时间段里,校园内怎么这么暗,这么静呢?如同一座几十年未曾有人踏足的死城。
现在的时间差不多是午夜十二点钟,校园里的师生们应该都已经入睡了,在他们看来,校园的确是已经陷入了绝对的沉寂。可是对于那些公司派来的保安们来说,此时夜巡刚刚开始,他们要巡视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及时将发现的异常情况处理掉,这个时刻应该是校园最热闹的时刻才对。
那些保安们去了哪里?导师是否还在校园里?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