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村就是一个小渔村。
村名很朴实,村民也很朴实。
小村东头角落里,有一栋小木屋。木屋前面是一片金黄色的沙地,明净而瑰丽,就像遗落在东海边上的一道金色霞光。
沙地上,一个男孩正挥舞着手中木剑,不知疲倦地练习剑术。
男孩手握木剑,眼神坚毅而清澈,一次又一次地直刺、横扫或是挥砍,额头上早有汗滴滚落,却也忘记去擦。
他只有十岁左右,模样俊秀可爱。尤其让人难忘的,是那双恰似秋水剪作的细长凤目,不但和寻常凤眼一般高贵威严,更有一股难言的清澈,叫人迷失其中。
脖子上用绳子坠着一块碧绿的翡翠玉佩,玉佩上雕刻着一对龙凤,似有灵性一般,和漂亮少年相衬之下,更是十分好看。
“云岑!”远远有一道喊声传来。
男孩手握木剑刺出,让毫无杀伤力的剑刃在风中发出一声呼啸。尔后他停下手转过头来,冲着呼唤自己的小胖子笑了一声。
“小胖,你不是在补功课吗?怎么跑出来了。”
远远跑来的小胖子站在云岑面前,大口喘着粗气,却急忙说道:“云岑,你爹刚刚还好好地给我们补功课,却一下子就晕倒了,你快去看看。”
云岑闻言,慌忙将木剑插在腰上,喊道:“我去看看,你快去把村长他们叫来!”
他急急忙忙往小木屋跑去,声音还在原地回荡,人却如猎豹般矫健,三步并作两步地窜进了屋子里。
进了屋内,云岑一眼就见到了正躺在床上的年轻男子。男子生得英俊不凡,脸色却苍白得有些病态。
此刻,年轻男子正昏迷不醒,床前围了一群男孩女孩,小到五六岁大到十多岁,都眼含热泪地望着英俊而苍白的男子。
“让开让开,云岑来了!”正围在床前的少男少女见了云岑,都自觉地让开。
云岑走到床前,瘪了瘪嘴,清澈的眸子里浮出一层水气:“我爹怎么又晕倒了,之前没有一点预兆吗?”
“岑先生本来还好好的,却突然昏倒在地,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是啊是啊,这都是第四次了。”
云岑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却见到爹爹的眼皮动了动,忙欣喜地抓着爹爹的手叫道:“爹爹,你醒了!”
“岑儿。”男子睁开眼睛,眼底的温柔如水波般漾开,“你让他们都散去吧,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
天有些阴沉沉的,大片大片的黑云压在海面上,让人透不过气来,大风呼号,向生活在苍穹之下的凡人展示这广阔天地的无上权威。
住在海边的人们却早已习惯这无常的天气,依旧安逸闲适地生活,只不过将晾晒在外头的衣物全部收起,把赖以维持生计的渔船紧紧拴好,仅此而已。
只是今天却有些不同往日。
据说岑先生就要不行了!
小鱼村的村民们都感到由衷的悲伤,淡淡的忧伤气氛如薄雾般笼罩整个村子。
人们不知道岑先生来自何方,只知道他叫岑萧。
遥想十年前,岑先生刚来的时候,村民们还本能地对这对外来的父子有些排斥抵触,毕竟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婴儿的组合的确很怪异。
但岑先生可真是一位大善人!分文不收地教村里的娃儿们念书,只在逢年过节时,才象征性地收些村民们送的瓜果鱼干。
除了教书,岑先生还医术高明,平日里带孩子们念完书,就在私塾里免费坐诊。久而久之,连邻村的人都跑来求医,岑先生一概来者不拒。
村中的年轻姑娘们都伤心欲绝,“天可怜见,那是多么温柔而俊俏的男子啊,竟就要死了么”。
岑先生对谁都很和善,如水的清澈眼眸和春风般的温柔微笑不知俘获了多少姑娘的心,更有大胆者有意无意地试探了几次,却全然没有回应。
只有男子眼中偶尔流露出掩不住的思念伤感,才让村民们醒悟,就更好奇这位仙人般的先生思慕的女子会是怎样的绝代芳华。
而此时……
岑萧面色苍白如纸,躺在小木床上,额头鬓角汗滴隐现,显示出这平日里温柔洒脱的美男子正经历强烈的痛楚。
云岑坐在边上,担忧地看着父亲,眼睛里噙满泪水。
“岑儿别哭,爹爹和你说过,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我走之后,你要更成熟一些,自己照顾好自己。”
岑萧轻抚男孩的脸庞,含笑望着后者那一双精致绝伦的丹凤眼,眼神干净柔和得像是清晨第一道阳光。
“长得真像啊!尤其是这一对眸子。”
云岑用手背擦拭眼泪,却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岑儿一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忘记爹爹的教诲。”
岑萧笑着说:“还哭呢,都快哭成花脸猫了。”
云岑狠狠地用衣袖将眼泪擦干,倔强道:“才不是,云岑是男子汉,将来还要炼成《剑引》四重,成为天下第一!我要变得强大,我想知道所有关于母亲的事情。”
岑萧温柔地看着他:“如果想知道所有关于你母亲的事,等你把《剑引》练到第二重就差不多了。”
“那我明天开始,每天再多修炼一个时辰。”男孩猛地一咬牙,凤眼中满是坚定,似乎下定了决心。
“那很好!”岑萧点头,只用那双温柔的眸子含笑望着云岑:“爹爹最后嘱咐你几件事情,你千万记住。我说你听,不要插嘴,可以吗?”
云岑认真地点了点头。
“第一,我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想必你也已经猜到了。至于你的父亲是谁,玉佩是线索,等你以后自己寻找吧。第二,你的母亲叫云映雪,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第三,爹爹知道你想早日出门,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但是,在练成剑引第一重之前绝不能离开。这大荒远比你想的要危险。”
“最后,你可以去一个叫‘藏剑山’的地方,那里会有人告诉你这一切的起点。咳咳咳咳……”
说完长长一段话,岑萧似乎有些体力不支,又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云岑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咳完之后,岑萧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却没有隐藏手中的斑斑血迹——掩盖也没有意义了。
“爹爹抚养我长大,岑儿不敢忘记,您就是我的爹爹。”云岑自怀中摸出手绢,小心翼翼地将父亲掌心的血迹擦干净,眼神一片清明。
“我一定谨记教诲,从今天开始,每天再加练一个时辰,练成第一重之后去藏剑山找寻一切!”
岑萧眼中满是欣慰,有些吃力地说道:“把手伸出来,我有东西给你。”
云岑闻言伸出手,便见到父亲将一枚小小的东西放在自己手上。仔细一看,这竟是一柄缩小数十倍的长剑!
他早已习得《剑引》,微微一愣就认出了手中小剑,惊讶问道:“这就是剑引中所说的,第二重以上才能学习的‘心剑’吗?”
岑萧微微一笑,说道:“是的,你到达藏剑山之前,务必把它带在身上,遇到危险它可以保护你。到达之后,记得把这柄‘蹈海’交给掌门。”
“嗯嗯,我记住了!”
窗外,下起一场瓢泼大雨。
第二日的清晨,人们起床呼吸着雨后清新空气的时候,才发现村东头地势高的小树林子里多了一个坟。
一个小小的身影静静地跪在坟前,无论旁人怎么安慰苦劝,硬是在湿漉漉的泥泞里挺着单薄而坚定的脊梁,一言不发。
好在,虽然男孩这一跪就是一天,村民们却好歹在第二天看到了他的笑脸。
只不过这笑容里是否多了些别的东西,别人是无从了解的。
人们纷纷感慨,一个这么好的教书先生竟英年早逝,许多年轻姑娘为此哭肿了眼睛。曾受岑萧教导的孩童,有的只比门槛高些,有的如今已经长成青年,都自发组织在先生坟前磕了几个响头。
但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小村子中,见惯了生老病死的人们在挥了几把眼泪之后,对于逝者自然不会有太多的挂念。
往前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
光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一年之后。
炎炎夏日,白昼得到了太阳的帮助,在对决中大占上风,不断蚕食着黑夜的领地。
小木屋内,云岑正静静整理着行装,没有在白天和相处了十余年的村民们告别,似乎是不愿意感受离别的伤感。
对这个生活了十多年的小鱼村,他心中满怀着无数的感激和不舍。但好男儿志在四方,而且,他想要去寻找一切,便不能再心怀眷恋。
失去往往使人成长,经历了许多的男孩正蜕变成少年,仍有些稚气未脱的精致脸庞带着自信和坚毅,原本有些柔和的轮廓越发棱角分明。
收拾好行装,云岑抬起头来往林子方向望了望,并没有再去父亲坟前告别。
只是想起白天祭拜所立下的誓言时,他的眼神越发坚定了。
大步走出小屋,云岑快步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余年的小鱼村。海风刮过俊逸的脸颊,带来丝丝清凉。
这就是大荒的味道吗?云岑心想。
藏剑山,我来了!男孩,哦不,少年心中正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