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你问我:大海是什么样子
我说有点像布袋,但里面装满了水;你说,大海都在你的小眼睛里
更多的时候,我看着你笑。你那么纯,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模样
他们说,老了就是空心人
……
那么中年人呢?中年人岂不是可以忽略不计?!
哦,痛苦的中年,绝望的中年。多数人走在这条绳索上
1、
老布书吧突然易主,大家都很震惊。麦小夕得到这个消息,伤心得流出眼泪。
“韦桐,这是怎么了?”
苏韦桐也想找到答案。
可卫文艺说,她只是履行哥哥的义务,把老布书吧托付给一个热爱它的人。她觉得宋美伊是最佳人选。交接仪式那天,卫文艺读了老布的来信:“亲爱的朋友们,你们好。我是老布,谢谢你们这么多年对老布书吧的喜爱。今天做出这个决定,我知道很难让你们接受,但请相信,书吧会一如既往坚持它的风格,走文艺之路。我也相信,新的主人会做得更好。”
那一刻,大家都在悄声问:老布怎么了?这么重要的事怎么都没有出席?
连一向严谨的薛老师也流露出几分担忧,她是悄悄离开书吧的。书吧到她家的路程本来不是很远,但那一夜,她感觉好长……
回到家,琨已经睡下了,老白还在看微信。这段时间他很热衷于微信,每天都在微信上给他的那帮大学生朋友聊文学。薛老师不是很喜欢太先进的东西,她觉得手机的用处就是接接电话。她很少用微信,更少在微信上谈论文学。她骨子里还是偏爱现场,那种敞开心怀畅所欲言的现场。
她第一次到老布书吧,老布和一帮朋友正在那里畅谈庞德的《比萨诗章》。
薛老师喜欢那种氛围,像个小学生一样静静地坐在一旁,倾听着他们的对话。
有人说,“比萨诗章就是把臆想发挥到极致的诗歌。”
众人点头。
薛老师当时还没读过《比萨诗章》,不知道庞德是在监狱里完成这部伟大作品,但在那一天,她记住了庞德和比萨诗章,还记住了老布献给庞德的那首诗。
是在讨论快结束的时候,老布朗读了它。
《庞德》
注定的,我要刺杀这个世界
注定的,我要反扑和咆哮
我不能激动,我一激动,这个天空就将改变颜色
就要生锈。去反对传统势力吧
带着你的光明磊落去吧
带着你的思想走进比萨斜塔吧
你必将热爱你的思想和灵魂
你必将像庄子的大鹏鸟那样继续寻找梦中的天池
多雾的伦敦,只有几个简单、粗暴的朋友
没有帮助,没有爱
时间只存在于亭台流水之间
你渴望在中国文学史里留下关于自己的一笔
你到了罗马,并不意味你发现了称为罗马的东西
你征服一切,如今却被时间征服
那些称为“世界”的东西俯伏在你的脚下
你却眺望着心灵的故乡
那是薛老师第一次听老布朗诵诗歌。老布朗诵诗歌比他说话更富有激情和张力。薛老师一直沉浸在老布的情绪里,直到众人离去,她才想起今天来书吧的目的。
她起身去见老布。
她以一个记者的身份去采访他,主题是关于“诗人与书”的一个专题报告。当然,那时候的薛老师还不叫薛老师,叫薛文慧,刚刚去一家报社当实习记者,采访的第一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诗人老布。
她没有名片,但说了她的推荐人秦老师,还手写出自己的名字。老布看着纸面上“薛文慧”三个字,点点头,“文慧记者,那就开始吧。”
薛老师喜欢老布对她的称呼。她一直不太满意自己的名字,总觉得土气了一些。曾经,她还想过修改一下自己的名字,“雯雯、薛媛……”等等,但最后又不好意思修改。因为熟悉她的人都习惯性叫她薛文慧,只有妈妈叫她文慧,而老布是第二个叫她文慧的人,使她倍感亲切。
“布老师,说说你最喜欢的一本书吧?”
老布并没有急着回答问题,而是示意薛老师喝茶。
“喜欢吗,是我自己在山上种植的茶叶。”
薛老师点点头。老布说,他喜欢自己种植茶叶,大米、蔬菜。“是不是有点像个老农民,自给自足。”
薛老师笑,再次点点头。其实,她在没来桐城之前,也是这样生活的。每天除了给每一封寄往远方的邮件盖章之外,她还喜欢在自家的后院种点蔬菜。她最喜欢种植小白菜,也喜欢那些被虫子吃成各种图形的菜叶。她一直觉得那些虫子才是真正的艺术家。那时候,她还没有相机,经常用手型做出相机的取景框,对着那些艺术品咔嚓咔嚓。可母亲却不喜欢那些被虫子咬得乱七八糟的菜叶,她更是嫌弃那些黑黢黢的虫子,唠叨说它们浪费了她辛苦种植出来的菜叶。薛老师跟母亲的想法相反,她喜欢那些虫子,常常把它们画在自己的日记本上。
老白一直没见过薛老师的“画作”,觉得琨爱好画画,是遗传了他的基因。薛老师也没争辩,但老布看过薛老师画的那些小虫。有一次,他对琨说,“你妈妈的画更原始。”琨当时不以为然,在偷看过母亲的日记后,她才明白了老布的话。
“我去过你的家乡,竹笋最好吃。”
薛老师有很久没回家乡了,老布突然说起竹笋,使她突然打开了对家乡的记忆。
薛老师老家在江南的一个偏远小镇,薛老师高中毕业,回到小镇的邮局工作。在来桐城之前,她每次介绍自己时,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我以前是邮递员。”
老白总会纠正说,“她不上山下乡送信,就坐在邮局里盖盖章。”
薛老师不喜欢老白说得那么仔细,其实她是更愿意像一个真正的邮递员那样去送信。只是,邮局的领导考虑到她是女孩儿,把这体力活让给了年轻气壮的小伙子。特别是她看过《邮差》这部电影后,很希望自己也遇见一个像聂鲁达那样的大诗人,哪怕每天给他送十封信也愿意。
她还是很感谢邮局的工作,让她收获了一份爱情。当时,老白在镇上的一所中学教语文,经常到邮局去寄信。时间一长,他们成了好朋友。特别是老白得知薛老师还悄悄写散文后,对她更是热情。老白主动把自己写的随笔给薛老师看,两人一起交流,一起学习,但薛老师从不愿意把自己写的文章给老白看。
“让我看看吗?”
薛老师还是摇摇头。
老白生气了,几天不来邮局。薛老师没办法,最后把写的几篇散文通过书信的方式邮寄给了老白。老白读后,马上给了秦老师。没想到,一家美文杂志很快就把其中的两篇发表了出来。薛老师很开心,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后来,大家都知道老白交往了一个写散文的女孩,再后来,薛老师辞去邮局的工作,跟老白一起到了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