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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离开安定王府已有两月有余,黑日走走停停,爬山涉水,走过荒芜之地,在飞沙走石,大漠风飞中死里逃生,这种浪迹天涯的日子令他的心胸开阔,不再沉浸在无边的悲痛中。

那天,晴空万里,爬上土坡的黑日顶着烈日眯眼眺望一会远处的景色,不经意间发现不远处有几户人家。他抖抖自己所剩无几的水袋,再摸摸自己下巴上杂乱无章的青须,心想自己今晚总算有落脚点了,一连几天在荒郊野外露宿,也是时候清理一下自己了,不然准变成人人喊打的野人。

思及此,他步伐轻快地走下土坡,向那几户翠烟袅娆的人家走去。

站在几户房舍前,他大致扫了一眼,便选中了那户看起来还算宽敞的房舍走去。

“有人在吗?打扰了,我是路经此地的路人,想讨碗水喝。”你确定你只是想讨碗水喝?黑日轻蹙下眉头,在心里暗暗鄙视一下自己。两个多月的四处行走,直来直去的黑日竟然也学会委婉行事了,看来古人的那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是相当的有道理啊。

就在黑日纳闷为什么没有人出来理会自己时,从房里头突然飞出一个黑乎乎的不明物体。黑日身手敏捷地出手轻易接住黑物,再两眼警惕地看向敞开的房门。

“臭小子,你不是讨水喝吗?给了你水壶又不倒水喝,你到底是来讨水喝的还是另有企图?”苍老有劲的声音突然从房内不紧不慢地传出。

呃!黑日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黑物,不由得哑然失笑。他提着黑水壶一边往里走,一边欣喜道:“师傅,您老怎会在这里?”

“因为你师娘爱上了这里的清静,所以就在这里安家了。”房里头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他一手拿着一本绘有人体的书籍,另一手则拿着细长的银针在一个人木偶上比划。

“哦!”黑日轻应一声,就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来静静喝水。

黑日知道师傅的习惯,在他拿着书籍比划木偶时,这说明师傅他老人家遇到了难题。自从他被神医夫妇救活后,神医夫妇觉得与他有缘,就收了他做徒弟,只可惜黑日对医术实在是不感兴趣,好在神医夫妇也没逼着黑日非学医术不可,因为他们二老发现黑日除了在医术方面不开窍外还有一个令他们欣喜的优点,那就是他是个练武奇才,所以他们二老当即就决定先传承下自己所创的武功再说,至于医术,只能再等有缘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黑日一杯接一杯,几乎将水壶喝了个底朝天。

正当他内急往外走时,院里传来他师娘的爽朗笑声,“阿丑,你今天又进步了很多啊,真是个聪明的丑闺女。”

“谢谢师娘的谬赞,不过师娘您能不能在闺女前不要加那个丑字啊?我知道自己长得丑,但您也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我吧?好歹我也是女儿家,您就不怕我幼小的心灵所创,然后心里头产生了厌世的念头,最后来个为丑自尽吗?”另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但语气极其俏皮。

“为丑自尽?你会这么没出息吗?你可是神医的小徒弟,自尽这种懦夫行为是会辱没师门的。”师娘提高嗓门教训道。

“师娘您要是再继续打击我这颗饱受摧残的心灵,我就会做出这等没出息的事来,要知道女儿家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容貌,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我长得这么丑以后谁还会娶我啊?”

“哟!原来我的阿丑是在担心嫁不出去啊!呵呵,你放心啦,师娘早就帮你找好现成的夫婿啦。”

“啥?师娘你已经帮我找好夫婿了?谁?不会是隔壁家的阿牛吧?那我还不如嫁给李老头呢,最起码吵起架来,他没力气打我。”

“嫁给那个满脸巴子的李老头?亏你想得出来。师娘我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吗?当然是帮你找了一个英俊不凡的好夫婿啦。他就是你还未见过面的大师兄,你放心,你大师兄为人踏实,长相又英俊,配你绝对是绰绰有余。师娘我会这么替你着想也是因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呵呵,你也就不用太感激师娘了。”

听着他师娘算计的奸笑声,黑日吓得差点尿失禁。大师兄?师父他老人家好像只收了自己这么一个男徒弟吧?他僵硬着脖子缓缓转头看向他师父,正好对上他师父歉意的笑容,“呃……御寒啊,其实……阿丑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反正你至今也是孤身一人,不如娶了你小师妹吧,就当是哄你师娘开心喽。”

哄师娘开心?我看是您老想哄师娘开心吧。黑日无语,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为了哄师娘开心就要我出卖自己吗?”

“呵呵,御寒啊,说出卖有点严重了。你师娘也是为了你好,好男儿总得成家立业的嘛,再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总不想让齐家绝后吧?”师父一脸的慈祥笑容,可看在黑日眼里,却觉得他师父分明是老奸巨猾,想以无后的罪过来逼着他就范。

黑日气得怒哼一声,拿起自己的包袱便往外走,“徒儿我有事走先,师父师娘保重!”

“咦?御寒?你来看师娘了?”他刚踏出房门就被院里的师娘逮了个正着。

黑日冷着脸,目不斜视地施礼道:“御寒拜见师娘!”

“乖!御寒啊,你来得正好,师娘我可正有好事要告诉你呢,嘿嘿。”师娘掩嘴咯咯偷笑一会,又眼神怪异地从身旁拽过来一个头戴黑纱的女子,嬉笑道:“阿丑,快来见见你的大师兄。”说完,又立马凑近黑纱女子的耳边悄声道:“他就是师娘给你找的夫婿哦!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很酷很俊?”

“俊是俊,只是他会看上我这个丑女吗?”黑纱女子也偏首低声道。

“哎呀,你放心啦,御寒是个懂事又孝顺的孩子,只要师娘我出马,保准他二话不说,欢天喜地地迎娶你过门。”

“真的吗?可我看他一脸黑相,好像很讨厌我的样子唉。”

“胡说!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会讨厌对方的?他那是被太阳晒黑的。”

“是吗?那好吧!看在师娘你大力推荐他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他这个黑人好了。”

两人终于旁若无人地咬完耳朵。

“御……”师娘刚启口就被一脸黑线的黑日沉声打断,“师娘,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会娶她的。”一双冷眼轻瞥一眼黑纱女,拒绝得无情又直接。

被黑日摆了一道的师娘,一时实在是反应不过来,可她方才又在黑纱女面前信誓旦旦地夸耀过自己一出马肯定能成功,谁知道御寒这臭小子这么不给自己面子。造成现在这等尴尬局面,这要让她如何下台?迟疑了一会,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指责黑日的理由,“你……御寒,你偷听我们说话。”

闻言,黑日无语,不冷不热地回道:“是你们自己说话太大声了。”

“你……御寒,你想气死师娘吗?为了你,师娘可算是费尽心思,才帮你争取到了阿丑的七窍玲珑心,不然早被隔壁的阿牛给娶走了。”师娘完全是在颠倒黑白,睁眼说瞎话,却还说得理直气壮,好像这就是事情真相,只可惜她碰到了油盐不进的黑日。只见黑日听完她唱作俱佳的言语后,眼皮都懒得眨一下,只是不轻不重地回道:“师娘你还是别耽误人家的好事了,就让她早点嫁给阿牛吧。”

嘎?这臭小子……一阵子不见,是越来越难对付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趁他生命垂危的时候要挟他,然后让他无条件地答应自己随时提出的无理要求。师娘愤愤地腹诽道。

“师娘,您要是没其他的事,我就先告辞了。”黑日轻而易举地挡掉这莫名其妙的桃花劫,想着还是趁早离开好,免得这位玩心重的师娘又想出什么怪主意来整治自己。

“慢着!”黑日刚踏出一步,就被一声恼怒的娇喝声给制止住。

“师妹有事?”黑日头也不回地问道。

“废话,没事我就不能喊慢着吗?况且我又没指明让你慢着,是你自己非要停下来的,与我何干?”黑纱女慢悠悠地绕到黑日面前,高昂着头,嚣张地回道。

黑日出道江湖也有几年光景了,可他还从来没遇见过说话如此刁蛮不讲理的女子,这简直是比他那刁钻的师娘还要刁钻野蛮。他盯着眼前的黑纱,眉头不由得轻轻蹙起,“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说完,黑日向左跨出一步想绕过她离开,可黑纱女很快地也向左跨出一步,刚好挡在他面前。黑日不予计较,返身向右走,黑纱女又快速挡到右边。如此两回合后,黑日的脸越发冷酷,他冷瞪她一眼,突然作势要往右走,黑纱女自然快速跳到右边,可黑日这次只是虚晃一招,顺利避开黑纱女的纠缠,以着逃难似的速度迅速奔出院子。

“哼!”他背后响起一记怒哼声,随即便传来一连串霹雳巴拉的怒骂声,“懦夫!你这个没胆量的懦夫!别以为自己长了一张好脸蛋就可以看不起我。告诉你,我阿丑虽然长得丑,可我天资聪明,拥有你这个懦夫所没有的自强不息。我一定会找到一个比你还俊的好男人,到时候你就算哭天抢地地跪在我面前,求我接纳你,我都不稀罕你,我肯定会一脚将你踢给阿牛的妹妹阿花。”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齐御寒再怎么缺女人也不会沦落到求你接纳我的。黑日只顾低头疾走,将身后不断传来的自大咆哮声远远地甩于脑后。

“哥,你真的要娶阿丑吗?我一点也不想阿丑做我的嫂子,她那张脸简直比女鬼还吓人。”说话的是一脸麻子的大嘴巴姑娘。

“可是阿丑很聪明啊!我从来没见过像阿丑这么聪明的女人,要是我把阿丑娶回家,以后爹娘生病了,我们就不用花钱请大夫了,阿丑的医术可是很好的。”另一个满脸横肉,胳膊粗得足以单手举起一头熊的壮汉得意地解释道。

听到阿丑两字,黑日本能地加快了步伐,可当他再听到那个男的要娶阿丑是因为以后不用花钱请大夫,他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虽然他对那刁蛮的阿丑一点好感也没有,但她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师妹,总不能明知想娶她的人只为省一笔钱而不去告知她实情吧?

思及此,黑日脚跟一转,又迅速折返了回去,顺便抬头扫了一眼那对兄妹。他们的鬼斧神工长相令黑日更加坚定了要回去解救阿丑的想法。

黑日回到他师父的院落时,阿丑仍站在院子里愤愤地数落他的不是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可恶的师兄,下次别让我逮到你,不然一定会下药迷晕你,然后将你许给阿花,做倒插门女婿。”

“如果你说的阿花是指后面的那个满脸麻子的女人,那就免了,我齐御寒还没饥不择食到那种地步。”突然出声的黑日冷冷地越过呆愣的黑纱女,径直走进房内。

“咦?御寒,你回来了!哈哈,师娘我就知道你这孩子面冷心暖,你根本不忍心见阿丑孤独终老是不是?”师娘见黑日去而复还,不由得兴奋不已。

黑日往后看一眼仍傻站在院子里的阿丑,无情道:“师妹她会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男子做夫婿。”

“嘎?你还没想开啊?那你回来干什么?”师娘不满地嚷嚷道。

“天色已晚!”黑日言简意赅道。

臭小子,原来是怕找不到投宿的地方,回来借宿来了。师娘愤愤地瞪一眼面无表情的黑日,恼怒地转身帮他准备床铺去。

稳如泰山的师父对着黑日轻摇头,叹息道:“御寒啊,其实你师娘她这次真的不是因为好玩而撮合你跟阿丑的。自从我们在夜凉国救回阿丑后,你师娘她跟阿丑是一见如故,两人之间的情意早已堪比母女了。她是真心想为阿丑找一位可靠的夫婿。”

“可为什么选我?”黑日冷然道。

“因为你是我们夫妻俩的徒弟,也是我们唯一认识的年轻人啊。”师父理所当然道。

黑日因他师父想当然的理由而彻底无语。

“御寒,阿丑现在长得丑,那也是没办法的。我们救她起来的时候,她浑身受毒水浸泡,要不是她生命力顽强,恐怕早已一命呜呼了。但是你放心,师父我已经在尽量替她医治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恢复花容月貌了。”师父挥挥手中的书籍,让黑日相信自己确实是在为黑纱女的容貌而努力。

您老怎知她以前长得花容月貌?再说,即使她长得天仙下凡,我也不会娶她的,我已经有心上人了。黑日默默撇开眼,脑海里全是罗剑兰缠着自己咋呼说话的情景。

“师父,师兄他既然只看重一个人的相貌,您老就别逼他了。”不知何时,阿丑走了进来。

“阿丑,你师兄他不是个肤浅的人,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而已。”师父委婉笑道。

“是不是肤浅,我心里自有定论,师父你就别再替他说好话了,我好丑不是个会强人所难的人。”阿丑冷声说完便傲然回房。

唉!又一声叹息,师父对着黑日再次无奈地摇了摇头,犹豫道:“御寒,你这次真的是伤到阿丑的心了。这孩子脾气倔强,从不肯轻易认输,即使她日夜受毒水腐蚀的剧痛,她也会强忍着疼痛跟你师娘有说有笑。而且她还忘记了以前的所有事,就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你想,一个对自己一无所知的女子,她还能顽强地与剧毒对抗,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换做一般女子,早就自寻短见了。可阿丑不仅活了下来,还对生活充满了热爱,这样的女子实属难得啊。”

毒水腐蚀!这四个字突然在黑日脑海里回荡了一圈。他细细回味了一遍师父所说的话,本是不以为然的眼睛逐渐瞪大,紧张不安的心令他声音发颤,“师父,你方才说阿丑是从夜凉国救回是不是?”

“是啊!”师父点头道。

“是从夜凉国的护城河里救起吗?”他忐忑得双手紧揪住包袱,眼里隐隐流露出期待的目光。

“对啊!那护城河里全是毒水,也不知道阿丑是怎么掉进去的,幸亏我跟你师娘路径那里,才捡回了她一条小命。”师父絮絮叨叨地说道。

“那师父你可还记得救阿丑起来的日子?”黑日全身已在不可抑制的颤抖。

“大概是两个多月前吧!哦,对了,就是那个……夜凉国大名鼎鼎的夜王成亲的那晚。”师父一拍脑袋恍然道。

“师父,最后一个问题,阿丑住哪个房间?”此时,黑日已是两眼放光,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刻扑到在阿丑面前忏悔自己有多么的无知,竟然站在她面前却认不出她是谁。

“靠右第二间,你的房间在左边的……”臭小子,师父话还没说完就闪人,小心你误闯进阿丑的房间被她一棒打出来。师父以为黑日是想问清楚阿丑的房间以免自己走错,却不知黑日要的就是走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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