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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血梨花和梨花巫

湘国,与周国接壤并位于周国的南部。这里群山环抱、关隘雄奇,碧绿的江水从一座座古老的城墙下蜿蜒而过,叠翠的山麓倒映江心。

若是放眼列国,除去河洛的女尊构型外,便是湘国的政教合一最具特色。整个湘国盛行蛊术、赶尸、符咒等巫术活动,各大巫术教派横行,官场之中权利最大者非是王侯将相,却是国师。

对于巫术这种神秘诡谲的东西,月如初的态度是尽量回避。于是,她与东方承昱两人自进入湘国后,便保持着低调寡言,只向湘国百姓打听梨花谷的所在。

与其他六座花谷一样,那梨花谷也是个神秘难寻的地方。经过多方打探后,两人也只能确定梨花谷的大体位置,剩下的还需要在层峦叠嶂中慢慢寻找。

这日,在翻过一座山头后,震撼的景色呈现在两人的眼前,令他们顿时意识到,梨花谷定然就在附近。因为,他们看见了满山满地怒放的花木,就像是在凤凰山中那些疯狂绽开的凤凰花一般,严冬不凋。这般大面积的花海花林,多半是七花谷所在。

月如初一时激动,旋身飘起,落在了树林之中,任着那纷飞如雪的花瓣,抚过自己的眉眼发梢,落在她小小的掌心上。

好精致的一朵花,六枚花瓣,像是严冬时候结在窗纸上的冰花,只不过手心里这朵却是红色的……奇怪,这是什么花,怎么没见过?

“承昱,你看这花……”月如初将小手伸到赶来的东方承昱面前。

他的表情陡然紧了紧,将信将疑道:“是红色的梨花。”

“梨花?”月如初手一抖,花瓣从掌心滑落了下去,她脸色微变,道:“易方散人让我们找的血梨花,难道是这个?可是他说了一定要去梨花谷求取,这里应该并非是梨花谷中吧……”

正说着,月如初瞧见了不远处的一棵红梨树下立着个人,看背影是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一动不动的像是在凝视什么。

东方承昱便走了过去,想要向那人询问。

行至那人身后,总共走了三十几步,其间都不见那人回头。东方承昱只得道:“这位兄台,我们有一事想要请教。”

可这人仍旧是不回头,像个死物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东方承昱略疑,扬袖轻轻在那人肩上拍了下,只见那人的身体终于一动,接着扭过头来。

这一刻,月如初差一点发出刺耳的惊叫,她愕然的望着东方承昱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闪过那人的攻击、并后退数尺严阵以待。而那人,他、他——

他眉心之处竟贴着一道诡奇的黄符,直到遮住他的上唇,那符咒上绘着的纹样甚至古怪,而他那双眼睛却是紧紧闭着的。

这一刻月如初敢肯定,这人,绝不是个活人,而是一具行尸!

“如初!”东方承昱身影如电穿梭,单臂将月如初捞在了怀中。

月如初镇定了心神,道:“这一定是湘国的赶尸术,尸体不怕疼不会累,我们要是跟他卯上了占不到便宜,得赶紧走。”

可是,话音刚落,月如初陡然察觉到一股腐败的气息,身后好像吹来了无比森凉的风,像极了鬼魂的哭喊般将月如初捆得严严实实。

她心中发麻,回头一看,不能自已的倒抽一口气。

“承昱……”她惊心的唤着,一手攀紧了东方承昱的肩膀。

东方承昱亦看向身后,顿时,一种本能的恐惧狠狠掏住了他的心。

行尸!不知从何时起两人的身后出现了至少二十具行尸,惨白的脸上贴着张符咒。它们将两人围了起来,阴森诡谲的杀气仿佛将空气全都挤走了,令月如初连呼吸都觉得困顿。

“哈哈哈哈……”血色的梨花林中忽然传出笑声。

尖锐、刺耳、毛骨悚然。

只见一个浑身上下都用斗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老太婆走了出来,那一双眼中闪着浑浊的光,像极了呆板的尸体。她阴恻恻的笑道:“两位可知道,为何此地都没有人来吗?”

东方承昱揽紧了月如初,戒备着周围的一切,目光如利剑般盯着那老太婆。

她继续问道:“那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梨花会是红色的呢?”她顿了顿,唇角诡异的弧度几乎要扯到耳根子处,阴森的笑道:“因为只要进来这里的人,都是最好的花肥。”

月如初心中顿的一突,有种恐惧的感觉蔓延到全身,她怔怔发问:“你杀了他们?”

“我只是让他们做了花肥。”老太婆狰狞的笑道:“所以啊,这里的梨花才能长得这样美丽,这样繁茂,被鲜血灌溉成了红色,一年都不会凋谢。”

月如初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修眉凝着,冷声道:“你实在太残忍,那些人与你无冤无仇,你竟然杀了他们。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根本不会什么武功,而是靠着这些尸体帮你杀人吧。”

“呵呵,尸体?”老太婆大笑:“他们不是尸体啊,他们都是我亲爱的孩子们,我舍不得让他们去做花肥,所以带着他们守护这座树林,杀死所有亵渎神灵的入侵者。”

东方承昱拳心一握,冷冷低吟:“草菅人命,当真是疯魔了。”

那“疯魔”两字似是刺激到老太婆,她猛然尖利的喊叫起来:“疯魔的人不是我,而是梨花谷中住着的那个女人。她是异端,是妖魔,是亵渎神灵的根源存在!我要让她孑然一身,我要让她孤零零的守着梨花谷,永远没有伙伴、没有朋友!”

话音落下,她手下的尸体们猛然伸出了长臂,朝着东方承昱和月如初攻了过来。

两人立刻旋身而起,在树梢上借力,落于二十尺之外的树冠上,洒落的红梨花乱了眼眸。

那些尸体皆顿了一下,接着又狂猛的朝着两人所在的大树扑来。

老太婆挥起了一张符咒,祭于身前,高呼:“起!”

接着那群尸体受到符咒的驱使,竟然一个个腾空而起,像是秃鹫一般,直飞向两人。

月如初心中一惊,连忙与东方承昱回身而逃,身后那群尸体委实速度和力量都不弱,简直就像是一群登峰造极的武林高手。两人只得集中全力驾驭轻功,不断的在一棵棵梨树上借力,如两簇光点般飞快的腾挪。

“哈哈,哈哈哈哈……”老太婆狰狞的笑声从后方飘来,回荡在整座山中,令人发指。

月如初尽管沉得住气,可心下却是焦急的很。自己记得清清楚楚,那老太婆方才提到“梨花谷中住着的那个女人”,那应该就是花谷七宿中的“梨花巫”。现在自己想见梨花巫讨要血梨花,却碰上与梨花巫有过节的老太婆派尸体追杀他们……这当真是节外生枝!

“小心!”当东方承昱的声音响起时,月如初才陡然发现有一具尸体从高处跳下,偷袭于她。

她赶紧凝神躲开,差一点就被那尸体给扼住了脖子,她心有余悸的重重呼吸,忽然手臂上传来了一阵冷凉酥麻的痛觉,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被那尸体给抓伤了!

“如初,没事吧?”东方承昱将她拉住,赶忙继续奔逃。

月如初一边施展着轻功,刚想说“没事”,却感觉到一股冷的让人抓狂的感觉正从受伤的地方蔓延到千络百脉,伤口像是被冻上了,随后是浑身的血液都被宛如被冰冻。她怔愕的看着手臂上流出的血已经变成了蓝紫色!

月如初本能的要开口呼唤东方承昱,可当她看到后面穷追不舍的行尸时,准备出口的呼唤被咽回了肚子里。

她要忍住,要坚持下去,不能拖累了承昱!

可是,痛楚和麻木却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在浑身血脉中加剧,五脏六腑也跟着麻木起来。月如初只觉得身体好像离意识越来越远,明明还在施展着轻功疾驰,却只如自己的身体在机械性的重复着动作,且即将濒临坏损!

终于,一股钻心的痛突地窜至胸口,月如初喷出一口血来,同时整个身子软绵绵的栽了下去!

“如初!”东方承昱的心在这一刻差点就跳出了嗓子眼。

他连忙接住她的身子,抱着她一个纵身,从梨花树上飞落,落在地上。欲要再跑,却见前方竟是宽不见彼岸的悬崖!

“如初!”他见她已经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得低下身半跪在地上,让月如初枕在他的胸口。

只见月如初的脸色白的像是霜,唇色发乌,额头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她嗡着唇像是在呼喊什么,却惟独发出一声嘶哑虚弱的“冷……我好冷……”

东方承昱赶紧搭上月如初的脉搏,再一看她胳膊上流着蓝紫色鲜血的伤口,顿时便明白了。

是尸毒!

如初中了尸毒!

来不及细想,便见那群行尸放慢了速度,将悬崖的退路堵死,一步一步的逼近过来。浓重的腐尸气味让东方承昱觉得恶心,他横抱着月如初站起身,漆沉的眸底涨满了凌厉的恨意。

向后退了一步,他感觉到悬崖的恐惧,而前方,那些没有意识的杀人机器还在前进着而来。

“承……昱……”怀里的人儿发出虚弱的呢喃:“别管……我了……你……快逃……”

他的脸色顿时一沉,斥道:“少胡说,你只管休息,我还不至于死在这群死物手中。”

话音落下,他抱好月如初,朝着悬崖的方向三个跨步,跃了下去!

崖上的行尸们因为目标的消失而不再攻击,一个个立在原处,动也不动弹了。

山崖之下,狂风呼啸。

东方承昱运起全部的功力,在山崖的树木上不断借力,调整下坠的方向、减缓冲击,终于抱着月如初落在地上,却还是因山崖太高而膝盖跪地,挫得膝盖硬生生的疼。

他大汗淋漓的喘着粗气,仰头望一眼判断已经脱险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袖子,凝视怀里的人儿。

她已经晕过去了,却还在抽.搐、发抖。他抚摸了她的手臂,发现她的体温简直像是块冰,连忙一掌抵在她的背心上,输送内力过去。

月如初“咳——”的一声,鲜血自唇中溅出。她睁开眼,气若游丝道:“在洛邑时……那些少年……就是中了尸毒……子祈说……会像是死了一样……能撑五天……”

“别说话,我替你驱毒。”

月如初道:“不要管我……没用的……尸毒只能解……不能驱……”

这一点东方承昱又何尝不知道,但此刻荒山野岭,又哪里能找到郎中。他搂着月如初的腰,不断的给她输送内力,希望能改善她冰冷的体温。可是当他已然脸色发白之际,月如初也依然不见好转,那双美眸也快要失去清醒的色泽,然后,缓缓地,合上了,

这一刻,东方承昱仿佛听到了钝刀划在自己心脏上的声音,他想要咆哮出她的名字,可声音到了嗓子眼却像是毛栗子般卡得他什么话也说不出。

他知道月如初只是陷入了昏厥,可是,看不到她的眸子、听不到她的声音、感受不到她的视线流连在他脸上——这些,都令他抓狂的仿佛失去存在的证明。

“如初……”近乎乞求的唤着她的名字,东方承昱横抱着她,开始在崖下搜寻。

不管是寻人,还是寻草药,都好,他不能坐以待毙,他要找找看还有没有转机!

就这样,在这遍布血色梨花的谷地中,东方承昱护好怀中的人儿,不断的探路、寻找。他能听见她的心脏声,那微弱的声音是此刻唯一能牵系住他的存在。

找了许久,东方承昱找到些祛寒解毒的草药,给月如初的伤口敷上后,又抱着她来到一座山洞里。

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入夜后就不能再在谷中寻找,他也不敢将月如初一个人留在山洞中,于是只得在洞里生起一把火,将月如初揽在怀中,企图用自己的体温和火堆的温度,让她熬过这个夜晚。

山洞里的夜,分外寂静,除了火堆的劈啪声、两人纠缠的呼吸、以及山洞深处的滴水声,便再也听不到其他。

东方承昱怕月如初口渴,用自己的大氅将她包裹住之后,拣出了一支火把,起身去山洞的深处寻找水源。

他沿着条曲曲折折的小径走了进去,听着水声渐渐明显,渐渐靠的近了。没过多久,出现在眼前的便是洞中的幽泉,清洌洌的流淌在狭窄的石头缝之间。

东方承昱轻松半口气,遂拿出随身带着的羊皮水袋,躬身正要舀水,却在低头的那一刻,感觉到一片影子覆盖在了自己身上。

他下意识的身形一闪,离了幽泉三尺,再定睛一看,眼神顿时就沉了下去。

只见方才还空空如也的洞中,竟凭空多了个女子,就坐在泉水畔的大石头上。火把的光妖冶在女子半垂的脸上,她似是从昏影中走出的巫魅般扑朔迷离。

一件雪色开襟薄罗长裙罩着那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躯体,内力的衬衣同是雪白,在胸口用白色的丝带打着个像是符咒图腾的结。她脸上蒙着面纱,随意绾就的发髻顶端缀着三朵血色梨花,一如她右眼眼角下的一颗桃花泪痣险危危的点着。

东方承昱沉吟片刻,问道:“姑娘是何人?”

“阁下又是何人?”她的声音空灵清透,质感如钟瑟扬琴,回荡在这幽深的洞中,竟显得不大真实。

“落难之人,寻口水喝。”东方承昱道。

女子幽幽的再问:“阁下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吗?”

“是。”东方承昱保持着戒备。

女子沉吟片刻,呢喃:“这么说,阁下应该是碰上一个赶尸的老婆婆了吧。”

东方承昱眼眸微眯,低沉道:“你跟她是何种关系?”

“不是好关系。”女子站起身来,像一片雾,轻悠悠的飘到了东方承昱面前,低缓吟道:“这里的水,不能喝,都已经被尸毒污染了。”

东方承昱心中一紧,警钟高鸣,低沉的问道:“你怎知道?”

“因为,我也是巫师。”她望着那幽泉,眼底飘出一缕忧伤:“婆婆将尸毒洒遍了谷中的每一处水源,我每日只能靠着吃梨花摄取水分。”

这话听来似有些毛骨悚然,但东方承昱仔细一想,蓦然想起了什么,低道:“梨花雾中梨花谷,梨花谷中梨花巫……莫非,这偌大的一片谷底便是梨花谷,而你,是梨花巫?”

女子眸中神色微凉,右眼眼角下那颗险危危的桃花泪痣红的像血一般。她诧道:“阁下是……”

“东方承昱。”他照实报了姓名,看着女子眼中不避讳的肯定神色,说道:“我与我爱妻便是来寻你的,她此刻中了尸毒,尚在洞中休息。”

“阁下的妻子是……”

“她叫月如初,也是你们花谷七宿之一的千影歌姬。”

闻言,梨花巫眸底的水纹荡起潋滟,她悠悠起身,缓缓吟道:“带我过去,我能解尸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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