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康阳城内，街道上泠泠清清的，过往的人不多，只有几个早点铺子，早早地开了门，伙计吆喝着，招揽着生意。
周汉民装着闲逛，来到了梅记杂货店，他看了看身后没人盯梢，就急步走了进去。和梅老板打过招呼后，两人就走进库房里面的密室。
进了密室，周汉民看见两个通信兵还在蒙头大睡，没好气地用脚踢醒了他们，满脸不高兴地说：“起来。快起来……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睡觉……”
两个通信兵一看是特派员来了，只好不情愿地爬起来，穿上衣服。
“你们听好了……”周汉民发着火说：“现在情况紧急。这几天上峰来的电报，你们也都看到了，三令五申地催我们赶快行动……怎么行动？嗯？”
“我们听您的……”梅老板战战兢兢地说。
“我昨晚一夜没睡，才想出一计……”周汉民故弄玄虚地说，“就用他们的卡车，把粮食运送出去……”
“这是什么计？用车运粮，共军还不发现了……”一名通信兵不足为奇地嘲笑着说。
“就你多嘴！听特派员说完……”梅老板厉声指责他。
那名通信兵低头不语了。
“用此计还需要野鹭岛上的国军配合……”周汉民继续说，“让他们先放出话来。准备攻打荷塘镇……然后，在第二天的凌晨实施佯攻。把共军城里的当官的和部队调走。这叫调虎离山……这一步完成后，我就乘机来个虎口夺粮……”他说得十分自信和得意。
“哪我们干什么？”梅老板问。
“你们的任务就是保证通讯畅通，随时传达我的指令……”周汉民布置着。
“是。”通信兵们有气无力的回答。
“现在就马上给野鹭岛的国军发一份电报……”周汉民命令地说，“把我的主意告诉他们。放出话后，第二天凌晨就佯攻，保证准时，不得有误。”
妇救会里，冯晓妮在清点军鞋时，发现了几双完全不合要求。她满脸不高兴地向喻正英报告：“大姐。你看这几双军鞋，完全不合要求，底子这么薄，帮子也是旧布……”
“拆开鞋底看看。”喻正英有经验地说着。
冯晓妮拿起一把剪刀，把鞋底的线挑开，一叠发黄的旧纸露了出来，她生气地说：“这简直是在骗人嘛……”
“看看是谁做的？”喻正英说。
冯晓妮看了看鞋上的标签，说：“是小肚兜她们那一组做的……”
“马上去，叫他们返工……”喻正英说。
“她们要不愿意呢？”冯晓妮有些为难。
“要不愿意就批评她们……”喻正英认真地，“告诉她们这是军鞋，不准应付差事，必须保证质量……”
“如果她们不听我的呢？”冯晓妮说。
“那你就想想法子……”喻正英故作严肃地，“……实在不行呀，你就向孙县长报告，让她们光着脚在城里游街，体会体会没鞋的滋味……”
“真可以这么做？”冯晓妮惊讶地问。
“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喻正英笑了，“去吧……吓唬吓唬还是可以的……她们不敢不返工……”
两人都笑了起来。
“报告。”县政府的通信员梁小牛跑了进来，“喻主任。童副县长请你到北门去一趟，他在那里等你。”
“有什么事情？”喻正英问。
“不知道。”梁小牛干脆地回答。
“那好，我马上就去……”喻正英说，“小冯，你抓紧去落实军鞋返工的事儿，我过去看看……兴许有什么任务……”
“哪有什么任务……”冯晓妮笑嘻嘻地说：“十有八九是童副县长想见你了……”
“……你怎么知道？”喻正英不好意思地问。
“凭我的直觉……”冯晓妮说，“告诉你，我的直觉是很灵的……”
“你这鬼机灵……“喻正英也笑了。她想到了孙玉华在她面前多次提及童书文，心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许冯晓妮的直觉真的很灵……
喻正英和梁小牛一起出了门，然后分了手，梁小牛回了县政府，她就直奔北门。
当喻正英来到北城门后，她一眼就看到童书文正在那儿遛NFDA2W诺人。她走上前去：“童副县长。我来了。”
“好，好……”童书文有点不知所措。喻正英不在时，他想她快来，现在她真站到了面前，他又不知如何开口。
“找我来有什么事？”喻正英问。
“没没……哦……你不是想要支枪吗？”童书文讷讷地说，“来，把我这支枪先给你……”
“那你呢？”喻正英问。
“我……暂时用不着……孙县长答应再给我配一支……”童书文说着把手枪递给喻正英。
小手枪。真精巧呀！喻正英兴奋地接过小手枪来，高兴地摆弄着、欣赏着。真漂亮呀！这正是她朝思暮想得到的那种……
“小心！别走火……”童书文说，“我们到城外去，我教你打枪……”他完全按着孙玉华教给他的套路进行着。
“打枪？你就不怕人家以为有情况……”喻正英说。
“没关系……我已经给驻军打过招呼，就说是试枪……”童书文直爽地说，“走，到城外去……”
“你呀……”喻正英抿嘴笑着，“没想到你这个老实人也会撒谎……”
“不，不是……是真的……”童书文不知说什么好。
“好了。听你的……”喻正英笑着说，“我跟你走……”
两人穿出城门，走过小桥，来到一片小树林里。
“好了。就在这里了……”童书文说着。停下了步子。
“那你教我吧……喻正英把小手枪递还给童书文。
童书文拿过手枪，笨拙地摆弄着说：“这叫勃朗宁，是德国造的。又小巧，又精致，最适合你……你看，这是枪身，这是枪把，这叫准星，这叫缺口，子弹装在这里面……打枪时，这么握着，眼睛通过缺口找到准星，再对准目标，这叫三点成一线。然后，瞄准了，就勾动板机，子弹就射出去了……他把孙玉华教给他的打枪方法，像背书似的讲给喻正英听。
喻正英非常认真地听着。
“你看，就这样……”童书文继续说，“我来打一枪给你作个示范……”他推上子弹举起手枪，“你看前面那个树杆，我就打那儿……”他说着勾动了板机。
“砰”的一声，子弹连树边都没挨着，不知飞到了哪里去了。
“咯……”喻正英笑起来，“你这个老夫子，教书还可以，教打枪，不合格……”
“我……”童书文也自嘲地笑了，“我这也是现学现教……要不，你来试试……”
“算了，我不打……”喻正英收住笑说，“这种枪的子弹肯定是很金贵的，我练好了再打……到时候，就拿坏人当目标……”
“那……”童书文不知再该说什么，有些笨嘴笨舌的。
“那我可走了……”喻正英故意激他。
“别，别……再留一会儿……”童书文有些急了。
“还有别的事？”喻正英问。
“没……没有……”童书文张口结舌。
“童副县长。”喻正英笑着说，“你今天叫我来，不光是给我枪，专门教我打枪的吧？”
“我……童书文嗔目结舌。好一会儿，他才稳定了一下情绪，不好意思地说：”是孙县长让我借这个机会跟你交流交流……”
“交流什么？”喻正英明知故问。
“交流感情……”童书文低声地说。
喻正英忍不住地偷偷直笑。
“不知……”童书文鼓足了勇气，“你对我印象如何……”
“不错呀……”喻正英知道他想说什么，鼓励地说，“老童。我们都老大不小的了，别像年轻人似的……有什么就直来直去……”
“好……”童书文认真地说，“那我就说了……你愿不愿意……和我……结为革命伴侣？”
喻正英笑了：“老童。看你，求个婚也文绉绉的……就问我，愿不愿意做你的媳妇不就得了……”
童书文也笑了，“嗯……是这个意思……”
“老童……”喻正英亲切地称呼着，“我是个结过婚的人……你可想好了……”
“没……没关系……”童书文赶紧说，“我真心喜欢你……”
“喜欢什么？”喻正英逗着他。
“喜欢……”童书文直愣愣地望着她，“我……什么都喜欢……”
“那你也不问问我……”喻正英温情地帮他扶了扶眼镜，“我还没表态呢……”
“我等着哩……”童书文期待地说。
“老童……”喻正英红着脸说，“只要你不嫌，我愿意做你的媳妇……我呀，就喜欢你这个态度……”她说完“咯咯”地笑起来。
“正英……”童书文激动地叫着，一把抓住她的手，“我……我谢谢你……”
“看你……”喻正英柔情地说，“还是个当过校长的人。用词这么不当……这是两个人的事儿……”
“我……”童书文还想说什么。
“别说了……我这儿都明白了……”喻正英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然后，顺势扑到童书文怀里……
甜蜜、幸福的笑声，从小树林里飞出，许久许久地在天空中飘荡……
野鹭岛上的军营里，桂子金兴冲冲地拿着电报，门也不敲地推开了唐名儒的房门。没想到邢月娇正坐在唐名儒的大腿上，两人正在亲热。他欲进不行，欲退不能，尴尬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呆愣愣地立着。
邢月娇看到有人进来，不高兴地从唐名儒大腿上下来，站到了一边。
唐名儒恼火地说：“又有什么NFDA1J露？……看你简直像火烧猴屁股似的，火急火燎的……”
桂子金听到唐名儒问他，马上说：“城里来电了……”
唐名儒：“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桂子金：“狸猫特派员，让我们攻打荷塘镇……”
邢月娇一听，插了一句：“哼……现在还想打荷塘镇？这不是找死……”
唐名儒受到了邢月娇的话感染，怒气冲天：“放他妈的狗屁……让他自己去打好了，老子没那个闲工夫……”
见唐名儒发火，桂子金赶紧解释：“不，不……只是佯攻……”
邢月娇问：“什么是佯攻？”
桂子金望着她，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唐名儒明白桂子金的心事，他是怕军事机密泄露出去。便对邢月娇说：“你先出去一下……我们谈点公事……”
“什么屁公事……名儒。我可对你说，攻打荷塘镇，你不许去……”邢月娇说后不高兴地甩门走了出去。
看到邢月娇出去后，桂子金这才把狸猫的计划说了出来：“狸猫特派员指示我们，先向共军放出消息，说我们要攻打荷塘镇，紧接着第二天凌晨就去佯攻一下……”
唐名儒还是有些担心：“佯攻也得攻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桂子金无所畏地：“反正是假打。怎么打，还不是由我们掌握……我看就应下来，狸猫先生毕竟是上峰派来的……”
唐名儒挠了挠头：“行……你去安排吧……不过……要少派些人……”
桂子金说出自己考虑好的打算和人选：“那……先放出消息的事儿……我看还是派个人上岸去……”
唐名儒：“行……你就派吧……”
桂子金：“就差胡秃子去吧……”
唐名儒：“派他？这个笨家伙。一上岸还不让共军给逮着。”
桂子金：“要的就是让他被共军逮着……”
唐名儒：“嗯？”
桂子金：“你想……只要他被共军抓住，准会说出我们要攻打荷塘镇。那消息不就放出去了……”
唐名儒：“好……就让这家伙去放话儿……也算完成了特派员交待的任务……”
两人诡谲地笑起来。
“那我走了……”桂子金说着走出了门。
桂子金出来后，先到司令部让报务员给狸猫特派员回了份“同意执行”的电报，然后出来在房头的墙脚找到了正在那儿晒太阳，捉虱子的胡秃子。
这胡秃子算是老兵了，小矮个儿，胖墩墩的，一身懒肉，圆圆的脑袋上只有前面还剩一缕毛发，中间和后面是光秃秃的，还光得发亮。
桂子金走了过去：“秃子。在晒太阳呢……”
胡秃子抬头看是桂子金来了，赶紧站起来，立正说：“报告参谋长，有什么吩咐？”
“哦……我来跟你聊聊……”桂子金说。
“跟我聊？”胡秃子受宠若惊。
“嗯……我们准备后天的凌晨攻打荷塘镇……”桂子金故意把“攻打荷塘镇”几个字说得很重。
“早该打了……弟兄们在这岛子上都快憋出毛病来了……”胡秃子嬉皮笑脸地说。
“那你……想不想先去荷塘镇玩玩？”桂子金故作关心地问。
“作梦都想……”胡秃子说。
“那好！我就把一个美差交给你……”桂子金说，“先派你去荷塘镇，等我们进攻时，你好在那里作内应……”
“就我一个人？”胡秃子问。
“一个人好，目标小嘛。再说……”桂子金掏出几块大洋递给他，“一个人多自由，你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哩……想吃点什么，玩点什么，你看着办……”
“什么时侯去？”胡秃子接过白花花的大洋，心花怒放，心早飞到了荷塘镇，他急不可待地问。
“今晚就走。下半夜，我让人把你送过去……”桂子金说，“记住换套便衣……”
“这我懂……”胡秃子自以为是地说，“长官。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我胡秃子一定把内应做好了……”
“知道怎么做吗？”桂子金故意问。其实他心里明白，胡秃子怎么做都无关紧要。
“知道！……不就是在你们进攻时，我到共军的身后放枪嘛……”胡秃子自作聪明地说。
“好……”桂子金假惺惺地赞扬着，“秃子有胆量。我桂某没看错人……”
“长官。那我去准备准备了……”胡秃子说着，兴高采烈地握着银元跑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连桂子金自己都感到十分好笑。
喻正英带着手枪回到了妇救会后，让冯晓妮真是羡慕不已，她拿过手枪来，又是摸，又是看，爱不择手。
“看够了没有？我可要收起来了……”喻正英逗着她。
“没有个够……”冯晓妮舍不得地说，“大姐，你可真有福气……”
“这有什么……”喻正英说，“到时候，完成了军鞋任务，孙县长也会奖给你一支的……”
“那我一定得让孙县长奖励一支和你这把一模一样的……”冯晓妮说。
“比我这把还好的都有哩……”喻正英说。
“大姐。我想童副县长找你肯定还会有别的事儿……”冯晓妮心有所思地说，“要不然，光是发枪，叫人送来不就得了……”
“没别的事……”喻正英回避地说。
“不可能吧……”冯晓妮不解地说。
“那你说还有什么事儿？”喻正英问。
“我的直觉一向都是很灵的……”冯晓妮说。
“你这鬼丫头……喻正英笑着说，“看来，你今天不问出点什么来是不甘心的……”
“我的直觉是灵的？”冯晓妮问。
“灵……灵着哩……”喻正英脸红地说。她仍然沉浸在幸福之中。
“咯……”冯晓妮笑起来，“这就对了，童副县长一定是向你求婚了。这把枪就是定情信物……要不然，他怎么会把他最心爱的小手枪送给你……”
“什么信物？”喻正英不好意思的说，“你这洋学生，怎么这么多新名词……”
“信物嘛……”冯晓妮想了想说，“信物就是定情的东西……你接受了他送的枪，就表示答应他了……”
“我可没想那么多……”喻正英羞臊地说。
“哈……不打自招……”冯晓妮笑得更厉害了。
“好了。别尽问我了。我还没问你呢……”喻正英说，“军鞋返工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报告喻主任，已经办好了……”冯晓妮淘气地说。
“她们都同意返工了？”喻正英问。
“都同意了。”冯晓妮眉飞色舞地说，“……刚开始呀，她们还想耍赖。我就用你教我的方法对她们说：限你们三天，如果交不出合格的军鞋，统统光脚游街。她们吓得连连表态，保证三天内把合格的军鞋交到妇救会来……大姐，你这法子真灵……”
喻正英想笑，但又笑不出来。没想到她的一句玩笑话，冯晓妮竟当了真……幸亏小肚兜那几个人答应了，不然，该怎么收得了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