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迁一连几晚上没有睡好。
林辅臣来了之后,他就搬到翠屏楼住了。
他担心自己是被摘了顶戴的人,又戴罪在身,再在道台衙门住下去,恐遭物议。于是,趁着给林辅臣请安的时机,说出了搬出道台衙门的想法。
“嗯,这样也好,以免有人说三道四的。”林辅臣听了之后,同意了。
刘迁深躬一揖:“多谢大人赐教。”
林辅臣关心地问:“那你有地方住吗?家眷是否在呢?”
刘迁沉默了一会儿:“回大人,罪官家眷尚在山西。平日里俸银一半寄回家乡,一半也就招待了过往的文人骚客朋友,因此,肃州并没有置下房产宅子。”
“噢,那你就很清苦了唦。”林辅臣想了想说,“要不,你还暂住在衙门里,我再给你找个差事做做。要不,你就在海关衙门里抄抄公文啥的,咋样?只怕这会委屈你唦。”
刘迁感激涕零:“大人真是菩萨心肠。不劳大人费心,只盼大人尽早审理完罪官的案子,也好早日脱离苦海,过个平常人生。至于生计,罪官也已有些谋划,尽可养得住自己。衙门里的差事,恕难从命,也不想再沾染官场了。”
林辅臣点点头:“刘大人,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中国有句老话,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吧?案子的事,你放心。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打算公开审理了。身为中国的书生文人,还有啥能比不让他当官而更让他痛苦的呢?这几日,我也做了些查访,你虽然有些经济问题,可你已经付出了代价。所以,你就安心地在肃州做点事情,好好地生活。”
刘迁差点哭了:“大人再生之恩,刘某当犬马相报!”
“哈哈,刘迁兄,你言重了。我临来肃州前,李鸿章李中堂曾对我说,中国的官场,讲究个官官相护。对犯了错的官员,不能一棍子打死,要给他们留出路。对老百姓,不能让他们绝望。绝望了就会造反,会杀官员的头。”
“李中堂英明。”刘迁伏地叩首。
林辅臣扶起他来:“你方才说,有些谋划,是做啥事呢?我能帮你吗?”
刘迁乘机说道:“大人,你不问,我也不好说。你问了,我正好跟你求个允准。”
“说吧,啥事?”
“我想好了,在肃州,最好的事情,就是开个药材铺,贩卖大黄。这一点您想必更清楚。”
林辅臣道:“嗯,你说得对。肃州是药材集散地,俄罗斯还有欧洲需要中国的大黄。你就开吧,需要办理有关手续,在法律允许的条件下,我可以帮你。”
“我看中了一处铺面,可是,花钱也买不下来。只有大人您才能帮我盘下来。”
“咋回事?”
刘迁便讲了安集延商人阿古松的故事,要求林辅臣帮他把铺面盘了。
林辅臣答应了。
第二天,林辅臣邀请了芦县令,带着刘迁等人到了东门外洋行街,先看了一下阿古松的铺子。因为无人居住,房屋有些破败。一些门窗被人拆卸了,露着黑糊糊的大洞。
正当林辅臣与芦县令商量把铺面盘给刘迁时,有个小伙子急急忙忙地赶到,大声说:“大人,这处铺面,已经有人盘下了。”
这一干人里,并没有人认识这个小伙子,他就是泉生。
刘迁闻听,吃了一惊,说道:“不可能的。咋会有人盘呢?阿古松走前,是我亲自审理的,他连屋子里的大件财产都没有拿走,咋会盘给人家呢?”
泉生拿出一纸契约,递给了林辅臣:“大人,您看,这是与阿古松签的契约,上面有他的亲手画押唦。”
林辅臣接过契约,看了一遍,递给了芦县令:“这是真的。芦大人,你再看看。”
芦县令看了一遍,也点头认可。
刘迁急了:“大人,这事蹊跷唦。这房子多少年都无人问津,阿古松连影子也不见。咋我一要买下来,阿古松的契约就出来了呢?”
“少游兄,喝酒图个难受,抽烟图个咳嗽。要我看,家贫不惜宝,心善不领兵。你不是做买卖的人,还是算了吧。”芦县令劝道。
刘迁不愿意:“大人,沙子能堆山,碎毛能攒毡。我就不信,卖个大黄能有多难唦。”
林辅臣见状说道:“这样吧,刘先生,你想做买卖,是你的自由,我们不干涉。可这铺面,确实已经形成了契约关系,那就让人家经营吧。我再另外帮你寻找一处房子,你看咋样?”
刘迁忽然想起啥来,把契约又要了过去,仔细地看了几遍,终于找出漏洞:“大人,他这个契约里面有诈。”
“此话怎讲?”芦县令问道。
“你看,他这个契约是近几日签的,可是,阿古松早在几年前就离开了肃州,回安集延去了。他难道会土遁,回来签约再回去?再说,这个人是哪里人,做啥的,又是如何与阿古松签约的?也不清楚。”刘迁振振有词。
林辅臣便问泉生:“你叫啥名字?”
泉生回道:“大人,我的大号叫个海喜喜,小名叫个泉生。”
“你是咋跟阿古松签约的?”
“我没有跟他签约。”
“那是谁签的?”
“我家老爷。”
“你家老爷是谁?”
“我家老爷姓方,叫方人也。”
“妨人爷?你家老爷真会取名字。”芦县令听得好笑,便说出来。
“大人,一听这名字,就是有假。天下哪有这样的名字。”刘迁在一边道。
林辅臣继续问海喜喜:“你不用紧张,慢慢地说,你家老爷是哪里人?”
“是瓜州人。”
“那他是如何与阿古松签字的?”
“听老爷说,阿古松现在瓜州。”
刘迁一听,大声喊道:“不可能的。他敢抗命不归?”
“那俺就不知道了。反正他们在瓜州签的契约。”
“那你家老爷为何不亲自前来?”芦县令问道。
“我家老爷说,他知道今天刘道台要来看房子,就让小的先来报知。他过几天就会来的。”海喜喜说。
刘迁脸色通红,激动地指手画脚:“这是个骗局,大人。他又不是神仙,如何能知道我今天来看房子?”
林辅臣劝他:“刘先生,算啦。人家既然有契约,你也就不要再多想了。做买卖嘛,哪里都可以的。你再另外寻个地方吧,我会尽快帮你把手续办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