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云飞扬，这是再平常不过的景象。
朝鹭前脚刚跨出电梯，冷不妨迎上黎媛媛热情的招呼，那欢快摆动的双手衬着一脸灿笑，如一支百合花在风中摇曳。朝鹭忙挥手微笑，心底有些纳闷儿，虽然黎媛媛一向笑如春风，但刚才这一笑未免有点亢奋。无暇多想，朝鹭到前台把合同文件装进快递信封，填写了快递单。
“小真，去吃饭吧！”朝鹭爬在格档上送出一人异常灿烂的笑容。
“嗯，有什么开心事儿啊？”白小真扣下笔记本电脑站起来。
“没啊，就是去吃饭。”朝鹭敛了笑容，心想黎媛媛有什么开心事儿呢。
虽然总有人报怨大厦餐厅的菜味道差，可这丝毫不影响餐厅的人气。正如总有人嚷嚷讨厌上班，每天上班的路还是一样堵。朝鹭和白小真入职的时间还不足以吃腻餐厅，也算是餐厅的常客。
“楼里这么多公司，又这么多人在餐厅吃饭，应该能凑成不少有情人吧。”朝鹭拿夹子选菜。白小真说：“也算是不错的认识场合哦。”
“咦——”朝鹭一转眼好像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视线追了过去，直到那隐约的身影离开餐厅。
“咦什么呢？”白小真笑问，“不会看上哪个帅哥了吧？”
“哪有啦，我还没那么花痴，而且我跟你说过我非常、极其排斥工作场合的感情纠葛。”朝鹭认真地分说。
“这里也不算工作场合，不过是同一栋楼而已。”白小真柔笑道。
“同一栋楼同事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也被我厌屋及乌啦！”朝鹭双肩一耸，抄起筷子吃饭。白小真笑笑，“说得也是，两个人在同一个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那得多烦啊。再说办公室本来就事儿多，最近不就疯传老A要自立门户。”
“你刚说什么？”朝鹭一时没反应过来似的，额头蹦出一个问号，又蹦出一个叹号。
“老A要自立门户，你不知道吗？”白小真没觉着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淡然地夹菜吃饭。
“原来如此。”朝鹭又想起电梯间黎媛媛亢奋的笑容。白小真不瘟不火地问：“什么原来如此？”
“难怪黎媛媛那么高兴，原来老A要自立门户。”
“那有什么好高兴的？”白小真嘴角撇开些许不以为然的笑。
“她可是老A的左膀右臂啊，老A自立门户，她能不高兴吗？”朝鹭吃了一口菜，继续道：“不是说在职场跟对了一个人，就是成功的第一步。何况老A那么霸气，自立门户不过是更成功的开始。”
“哦，那你觉得他成功吗？”白小真饶有兴味地笑问，虽未言明，朝鹭却明白他指得不是别人，正是她们的上司尹力。
朝鹭吃着菜，又端起汤碗喝了一口，说：“每个人对成功的定义不同。他在事业上很努力，很勤奋。你欣赏的成功是什么样的？”
白小真撇撇嘴，不屑道：“总之不是他这样的，他就是一个凤凰男。”
“听说从CR出去的人创业成功的不少呢。”朝鹭转移了话题，又想霸气的老A出走也在常理之中。白小真抬眼道：“可不是嘛，现在圈里几个大公司不都是CR孵化出来的。”
二人午餐后回到办公室，办公室已被几个陌生的同事占领，或者说暂时夺回，因为他们比朝鹭一干人先一步坐在这里。他们都是从F项目驻地撤回，并且一起来办理辞职。然而，这样壮烈的辞呈，似乎并没有惊扰到任何人。
朝鹭对座位上的男同事说：“你的东西，我放在第三层抽屉。”
“噢，谢谢，都没用了。”男同事淡淡地说。朝鹭笑笑，说：“我取下文件。”
朝鹭拿着发票申请单找尹力签字，正好碰上他回来。尹力似乎有些不悦，见到朝鹭后，却立即露出了笑容。朝鹭随尹力进了办公室，把发票和签字笔递上。尹力看也没看就签下名字。朝鹭刚要转身，就听尹力问：“小鹭，你想不想做F项目？”
朝鹭想了想，坦诚道：“老大，上周末加班，我刚好接触了一下汽车项目，发现自己对汽车真得很头大，甚至连车标都分不清，而且也很难对汽车感冒。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我没这方面天赋。”尹力笑笑点头：“那你来跟进别的项目，去忙吧！”
程飞给朝鹭发了一个方案，让她细化完善。朝鹭正思量是谁做的，怎么没跟下去。朱亿就凑过来，引以为傲地说：“这个方案是我做的。”朝鹭看了思路，说：“逻辑比较绕。”
“那你看看怎么改改呗！反正事儿就是这个事儿，已经八九不离十了。”朱亿得意地打了个响指走了。朝鹭回头看他一眼，也是最近她才知道他和大家不同。他从来没有写不完的稿件方案，每天都可以逍遥上下班，一周有三天不在办公室也是常有的事，因为他和荆捷一样，是一名BD经理。
老A传言很快变成了事实，而且来得比传言更猛一些——对老A来说，一个人华丽地转身似乎不过瘾，有一批拥趸才够量级，所以他强撼地带走了得力的下属，这一切看上去那么顺理成章。
老A出走并不影响CR运作，却使CR折损了一支有力的团队，总裁为此非常生气。但于朝鹭而言，老A只是个不痛不痒的人，令她印象深刻的并不是霸气外漏的老A，而是老A的下属黎媛媛。这女子总是快乐的，即使面对烦恼也不改满身笑容——她的快乐不是没心没肺，而是彻头彻尾。
加班那天，朝鹭中午与黎媛媛一块儿吃饭，听她讲老公、儿子，讲回家做节育手术的事儿，那眉梢眼角的幸福像花儿一样美。老A虽然不把一般人放在眼里，却对黎媛媛青眼有加，经常唤一声：“媛媛，走，吃饭去！”
在这个才子佳人都要受虐的圈子里，黎媛媛之所以得老A器重，也正是她的才华。黎媛媛精通英语、日语，并能以双语撰写方案，这在CR没有第二人。
对着电脑发了会儿呆，朝鹭回头看去，不远处那个空着的格子间曾是黎媛媛的领地。朱亿抬头正好迎上朝鹭的视线，以为她有什么事儿，询问地瞅过来，却见她毫无反应地收回了视线，并未理会自己，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亲爱的战士们为了保家卫国，冲锋陷阵，抛头颅，洒热血，倒下一批又一批，一批一批又冲上去。可爱的伙伴们为了做出业绩，献身客户，狂加班，陪喝酒，撤下一批又一批，一批一批又换上去。或许职场比战场更人性化，成败不那么残忍，也没看上去那么明朗。
尹力作为F项目总监，在老A走后接棒换上。
“海洋、刘冲进入F项目，随我出差武汉。程飞、小真在京远程支持F项目。我不在京，程飞负责部门事务，带朝鹭维护好现有项目，跟紧几个新项目。”尹力安排好一切，又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大家有什么问题？”
程飞瞧大家都没什么要说的，笑道：“那就先这样呗。”
“散会。”尹力闪身离开会议室。海洋、刘冲要赶下午的火车，回座位收拾了东西离去。
尹力三人离京后，朱亿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程飞和四个女人每日坚守在格子间。朝鹭、白小真因键盘敲不停而无暇发声，实习生于小鱼依然被忽略，牛芬芬雷打不动地潜在角落里，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时而会听到程飞呼唤朝鹭的名字。每当此时，朝鹭总会答应着一阵风似的刮到程飞座位旁，或者再闪回去拿了笔和记录簿又刮回来。
“JS项目的执行方案给客户审核，让朱亿催客户，你关注下进度就好。抓紧时间准备C集团新闻发布会的新闻稿、答记者问、领导发言、主持人串词，等客户确认后，发给媒介。D公司《花儿朵朵》的阶段传播报告抽时间做一下。”程飞一边说，朝鹭一边记。程飞笑道：“听上去一堆事儿，其实没那么艰巨，不要乱，按轻重缓急一件件来，有我把控呢。”
“知道了！”朝鹭答得干脆，并非没有压力，但是面对程飞淡定的笑容，便轻松了许多。
再次走进C集团，看到那个蓝、橙色LOGO，朝鹭竟感到一丝亲切。去新闻会客厅的路上，程飞不无感慨地说：“什么时候拿下C集团一个大项目就好了！”朝鹭跟着叹道：“美食大典那个项目还在跟进，一直都没消息。”
“做了一场又一场新闻发布会为了什么？不就图个大单。按公司规定，十万以下的项目是不接的，可谁叫人家是C集团呢。”听程飞如此说，朝鹭只哦了一声，不知该作何感想。
在新闻会客厅入口处，程飞停下脚步，瞅着主席台的布置，舒了一口气，道：“好在他们付款挺痛快的，也不枉我们这么陪他们玩儿。”
九十分钟的新闻发布会，如朝鹭在键盘上一个字一个字敲下的策划案那样，在她眼前按部就班地顺利进行，她心底某个角落悄然生出点儿不一样的感觉，尤其是开场时那些大学生村官朗诵《少年中国说》，她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隐约觉得自己或许也能做点儿什么让世界变得美好一些。
新闻发布会后，在走廊遇到宋总，朝鹭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宋总先开口了：“小朝，又过来了。”
“宋总，您好！”朝鹭忙上前握手，“这是我们的项目经理程飞。”程飞立即递上一张名片。
“爸爸！”一个女孩甜美的声音唤道。朝鹭和程飞不约而同地回头，又听一个男孩叫道：“舅舅！朝鹭也在，真是太巧了。”
“雯雯，凌子，你俩还没走呢。”宋总和蔼地说，手抚女儿的头，掩不住脉脉温情。朝鹭被这一幕霎时钉住，呆呆地望着绅士般的宋总。
“宋总，记者在等您。”秘书提醒道。
“知道了。雯雯，凌子，你们俩先去，我忙完就来。”宋总转而又笑对朝鹭他们说：“小朝，小程，你们也辛苦了，稍后和记者一起用餐吧。”
“谢谢宋总的好意，媒体宴会，我们就不参加了，还要回去写稿子呢。”程飞微笑道。
“好，那辛苦你们了。”宋总点点头，转身走进会客室。
“朝鹭，朝鹭，你怎么发起呆了？”程飞低声问。会客室的门砰地关上，朝鹭如梦初醒，忙道：“没什么，只是……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哥，哥，我们走啦！走——啦！”雯雯摇了摇李凌的胳膊，瞧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朝鹭，想到朝鹭刚才看自己父亲的样子，越发鄙夷地瞪了她一眼。李凌正自纳闷朝鹭眼中为何倏忽之间便生出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朝鹭从情绪里缓过来，淡淡地说：“李凌，真巧，又在这里碰到你。对了，那件事有眉目了吗？”李凌恍然道：“哦，那个……我问了一圈，大概确定了一个人，不过给她打电话总是关机，只好再等等了。”雯雯催得更紧了，拽着李凌要走。李凌招了招手，仓促道：“朝鹭，有消息了，我会告诉你的……先走了啊。”朝鹭冲远去的二人扬了扬手。
“哥，你和她有什么事啊？”雯雯撅着小嘴问。
“那是我们之间的事，不足为外人道。”李凌调侃道。
“我还成了外人了？她是谁啊她？”雯雯气道，“我看她不是好女孩。”
“哎呀，跟你开个玩笑，别乱说。”李凌赶忙哄起表妹来，“我这就告诉你……”
朝鹭和程飞走出C集团大厦，过天桥去地铁站。程飞有些好奇地问：“朝鹭，你什么时候跟C集团的副总裁走得这么近？”
“宋总，我今天是第二次见，谈不上走得近吧。”朝鹭兀自走路，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那你跟他外甥怎么认识的？”
“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
“这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