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料到,夏天竟然也下了一场雪。
但雪在第二天清晨就很快消融了。没人记得有过这场雪,除了站在艾勒肯特书店内的人。麦伦亲眼见证了这一切,亲耳倾听艾蒂安告诉他们的每一个字。
“戴纳也是雪孩子对吗?”麦伦问。
奥黛丽眼睛无神的坐到椅子上,手耷拉在裙边。她不知道雪孩子是可以遗传的,可为什么?她的父亲‘本’也是雪孩子,但她却不是雪孩子。可伊丽莎白……她是雪孩子。她从未想过要担心这一点。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湿润的眼睛怔怔望向麦伦。
麦伦走过去,把她拥入怀中。她冷得发抖,他搂得她更紧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并不了解雪孩子,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弗吉尼娅是雪孩子。谁能想到呢?他一直视为情敌的戴纳·伯恩,竟然是世上仅有的三位雪孩子之一。
“我们会找到她的。”他说。
他看到奥黛丽还未振作起来,又轻轻握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奥黛丽,听到了吗?我们会找到她,我向你保证。”
奥黛丽望着他,很久,她点了点头。
一个星期后。
伊丽莎白出现了。
她从以前她与妈妈经常去的咖啡厅的转角处走到另一条街上。她还穿着一个星期前的衣服,嘴角翘起一抹笑容。在不远处,麦伦和奥黛丽看见她,跑过来。奥黛丽激动的抱紧她,生怕一放手,她就会不见。
她的出现和消逝都毫无预兆。奥黛丽和麦伦带着她回到家,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奥黛丽一直盯着她,她并没有受伤,但她的唇色发紫。
“亲爱的,这一个星期你去哪了?还好吗?饿不饿?”奥黛丽牵着她的手,忧心忡忡的问道。
伊丽莎白开心的笑了笑。“妈妈,我很好。”
奥黛丽欲言又止,眼里还噙着泪。“妈妈对不起你,你受苦了。……”
“妈妈,不要哭。”伊丽莎白用小手为她拭去眼泪,她的笑容仿佛比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还要纯真无暇。“我答应你,我不会再突然消逝了。”
“不,亲爱的,你不能保证……”奥黛丽望着她,觉得自己根本无法保护好她。“你还记得我跟你讲的关于你父亲的故事吗?”
“妈妈,我记得。”
“你父亲的故事是真的,他的确是雪孩子。”奥黛丽说,抬手抚摸着伊丽莎白的脸,“……你就跟你父亲一样,知道吗?”
麦伦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他眼前的奥黛丽正忍住泪水,肩负母亲的责任与伊丽莎白谈话。他知道奥黛丽一人做不了这件事。她努力让伊丽莎白清楚雪孩子这件事。这意味着话音落完的那一刻,奥黛丽必须接受拥有雪孩子天赋的伊丽莎白。
她会消逝,当她消逝,就没有人能找到她。
“嗯。”伊丽莎白站在母亲身前,记住了奥黛丽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答应我,无论什么事,任何我不知道的,你都要跟我说,知道吗?”奥黛丽对伊丽莎白说道。
“妈妈,我会的。”伊丽莎白答应道。
晚上,奥黛丽陪在伊丽莎白床边,哄她入睡。
与此同时,麦伦坐在客厅内,沉默的望着黑暗,深深思忖。他的眼神仿佛能穿透黑暗似的。他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墙的时钟嘀嗒声。
几分钟后,奥黛丽轻轻关上伊丽莎白房间的门,走下楼梯。
“嗨。”
“嗨。”
麦伦的声音很轻。“她睡着了吗?”
奥黛丽点头,也坐到沙发上。
“我能做什么?”麦伦说,“告诉我,我能为她做什么。……”
“我不知道……”
“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消逝。”麦伦抬起头,泪水淌了下来。“告诉我,我能为她做些什么?告诉我!告诉我……”
奥黛丽捧起他的手,抿唇,一滴泪滑过嘴角。“麦伦,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伊丽莎白不是还没有消逝吗,也许她不是雪孩子,雪孩子的天赋只会在这段时间出现也说不定啊。”
“对,这件事还没有彻底结案。”麦伦忽然说,“我们还可以做些什么。”
翌日,上午。
一辆车停在医院门前。麦伦为奥黛丽打开车门,让她带着伊丽莎白下车。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奥黛丽问道。
“我们只有这一个办法。”麦伦从车里拿出奥黛丽的手提包递给她说道。“这里有西萨塞克斯最厉害的医师,他一定能查出雪孩子的原因。如果他做不到,我就找英国最厉害的医师。无论如何,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奥黛丽的眼神犹豫着。
“我们进去吧。”麦伦牵着伊丽莎白的手,回头微笑着对她说道。
伊丽莎白倒是很活泼,她整天嘻嘻哈哈的。奥黛丽看着她这么开心,又起雪孩子的事,心里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麦伦预约的医师早就等候他们多时。他是一位研究基因的教授,并且辅修人类脑科。伊丽莎白很快被他带进一间周围全是玻璃墙的监控室里,护士让她躺在一张硬硬的床上,床上罩着复杂的仓结构装置。
而麦伦和奥黛丽则站在外面。那名医师坐在一台类似电脑的机器前,看着屏幕上的符号和一些他们根本看不懂的图形。
奥黛丽紧张的捏着麦伦的手,看到伊丽莎白一个人躺在那儿,她无法不担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气氛很沉默,也很压抑。
“发现什么了吗?”麦伦问。
那名医师盯着屏幕一会儿,又看看桌上的扫描图,再仔细研究了一番。
“她很特别,真的。”医师说,“但她没有问题,她很好。”
“谢谢,教授。”麦伦和医师握握手,护士也把伊丽莎白带了出来。
“这没什么。”他说,“不过我想告诉你,她很特别,即使这座医院最先进的设备也无法测出她的基因。所以我觉得你要是还想继续,就带她去英国外的地方试试看吧。”
离开医院后,麦伦握着方向盘,坐在驾驶座上。风景从挡风玻璃上移过。之后他用了很多时间联系到了瑞士的一家医院。两天后,麦伦就与奥黛丽,带着伊丽莎白乘上飞机来到了瑞士。结果还是没能验出雪孩子的原因。
当天下午,麦伦独自坐在医院走道的长椅上。他悲伤的望着窗外霞红的天边。城市相映着落日余晖,一座座摩天大厦被染的犹如红宝石雕像。
奥黛丽静静的走来。她坐在他身边,然后,也望着窗外说道:“我累了,伊丽莎白也累了,我们回家吧,好吗。……”
他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伊丽莎白的感受。鲜红光束洒进走道和长椅上,若是从楼外望来,这镜般的楼正映着飞移的云层和被红日燃烧的天空。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启程回英国了。
麦伦一直责斥自己,他在伊丽莎白的事上觉得无能为力。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治愈雪孩子,但他却从未想过雪孩子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对伊丽莎白来说,她认为雪孩子这个天赋很有意思。
大人们总是会把事情想得很复杂。而孩子们却能把世间万物看得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