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希望你好自为之，领罪受罚。江汝尘，跟我们走吧！”
汝尘听罢，猛然的咳嗽起来。
原来她的母亲在她顶罪的路上出了好大的一份力，也对，毕竟是承皇室一脉，无论怎样也说的上一句话不是吗？
喉咙里尚有一丝腥甜，伴随着沙哑她轻轻的开口：“能否让我再弹一曲？”
她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不急不慢的坐下来，在不矮的城墙上轻轻的拨弦起奏，一身红衣美的惊心动魄。
身后是即将带她去刑场的宦官，城墙下是一些看热闹的百姓。
汝尘笑起来，却盖不住她的咳嗽声。
在她这短短的一生里，花费了漫长的时间去等待，等景上，等时宴，等有一个人能带她走。可是直到最后，还是要她一个人走完。
她现在很想听一听那个少年清亮的嗓音，再认真地说一次“汝尘，我喜欢你”。
可是那个少年现在不知道被关押在了那里，甚至连他现在怎样了都不知道。
“汝尘，我喜欢你。”
她站起来，笑着说给自己听。
她缓缓的抽出一柄软剑，上面是火凤的图案，流苏被风吹的飘摇，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江汝尘无愧于父母，无愧于天地，不敢有劳旁人动手。”
流火一样的身影，分不清城墙下是血水还是红衣——她先用软剑自断经脉，再决绝的跳下城墙。
她闭上眼睛，看着惨白的天空，重重叠叠似乎有千万影像。她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地上，却感觉到了那日时宴的温暖怀抱，金灯一般的萤火虫，散开停在指尖的光亮。
她感觉到有一个人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汝尘，别睡。”
可是不行，她实在是太累了，她要好好睡一觉了。
时宴一个人在冰冷的大殿里，窗外的阳光透着缝隙落下来，他散乱着头发甚至看不清是怎样的模样。
红木门被人推开，大片大片的阳光落下来，时宴感觉自己睁不开眼，站在殿门口的是一个穿着华裳宫袍的妇人，想来是哪一处的妃子。
“汝尘在哪儿？”他抬起头问道。
妇人站在殿门口，安静的看着他道：“你此刻去大约能替她收敛尸骨。”
“我不信……”时宴猛然抬起头，立刻推开妇人冲了出去，“汝尘……江汝尘……”
城墙下，受撞击破碎的地面，一滩令人惊心的血水，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留下。
汝尘原本就活不长，定魂针让她的尸骨化为一滩血水，形体消散，他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时宴突然觉得心口生疼生疼的，那不仅是心爱的女子离开的悲痛，还有那很久很久之前被封存住的记忆一点一点苏醒。
他想起了汝尘，在她还是很年幼，还没有和景上相遇之前。
一个人拖着厚重的红衣裙摆，装作一副老成稳重的模样，以掩盖她眼神中的慌乱与紧张，她为三皇子抚了一首曲子。
那时他还不是时宴，甚至不是丰阿台被培养的小小暗卫，他是帝都三皇子景彦。
在成人礼上，他一直关注着那个姑娘。他也去看过受伤的她，只不过那时的他太自卑不敢向她伸出手。只敢远远的望着喜欢的姑娘被太子牵出来，然后越来越淡出视线。
后来太子退婚，他同太子打了一架，母妃明白了他的心意，于是灌着他喝下了封存记忆的汤药，将他送进了丰阿台当一个小小的暗卫。
然而所有的因果关系都已经早有结果，他还是不可救药的喜欢上了汝尘，喜欢那个娇纵跋扈爱穿红衣的姑娘。
“我喜欢你，汝尘。”他对着停在指尖的萤火虫轻轻开口。
可再也没有人回答他，没有花瓣满天飞，没有月色映在她的脸庞上。
“喝下它或许会让你好过些。”
那妇人也就是他的母妃，走上前来递给他一碗汤药，一如当初。
他端起来一口喝下去，身后的人叹了口气缓缓离开，却在下一刻将汤药悉数吐出来。
他想，如果忘了汝尘，他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就不是为汝尘而存在的时宴了，所以，他绝对不能忘掉，哪怕在这寂寂深宫中，再也没有那一抹红色的丽影。
哪怕这些年，他所怀抱的执念终归都成一场午夜梦回的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