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夫人的担心还没有应验的时候,又有事发生了。
自从先皇去世正熙皇帝继位到现在,天裕王朝的皇室从来没有如此凋敝过。功利除了年事已高的老太后,就是两位太妃,除此之外,几乎没有能说得上话的女人。
离正熙皇帝额选妃大典还有一个月。宫里老太后忽然下令在当月十五,在皇宫摆百花宴,邀请所有有品级的官员夫人带着十六岁以上的嫡亲小姐参加。老太后已经多年不曾参加类似的宴会,这一次兴师动众的目的很明显,给正熙皇帝的选妃预热一番。
拿着宫里发出的请帖,岳夫人只觉得握着一块烧红的碳火。宫里已经传出话了,要十六岁以上的小姐才参加百花宴,课锦宜才十三岁,难道这请帖搞错了?可是,宫里的请帖怎么会出错呢?
岳将军一回来也蒙了,这可如何是好?岳夫人有些忐忑地问道:“这宴会是去还是不去?”岳将军脱口而出道:“怎么不去?天家请帖都来怎么不去?不去可是抗旨。”可一瞬间又改口道:“可老太后明明白白说了,十六岁以上,这请帖难道有人捣鬼?”
福王府,林逸尘才从外面归来,扔下马鞭就去换了衣服。刚刚穿的白色的官袍已经换成了浅蓝色的居家服。回到大厅请安,却看见正熙皇帝和福王正在下棋,看两人严肃的神情,棋局上已经剑拔弩张了。福王头也不抬地说道:“平时你就这般无礼,今天陛下来了还是这样。”虽在责备,语气中却是宠溺。林逸尘嘴一撇:“皇兄才不会介意。”正熙皇帝眉梢露出笑意,看得出对于林逸尘的插科打诨已经习惯了的。
林逸尘接着说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无礼的不是我,是这规矩不人性。你看,从外面回来的人已经风尘仆仆了,不拾掇一下就去见客或请安,自己不舒服不说,客人和亲人见了,也不舒服啊。”福王依旧头也不抬。正熙皇帝却说道:“就你理由多,连皇叔都说不过你。那你说说,你给将军府岳锦宜发请帖的理由是什么。”林逸尘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正熙皇帝笑道:“我们天裕王朝的冷面王爷花了一个时辰从老太后那儿拿到特许,就为了给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姐发请帖,这不是奇闻吗?奇闻一般传得比较快。”
林逸尘有些讪讪道:“我就知道皇奶奶靠不住,明明说好保密的。看来,报复这个丫头的计划又落空了。”正熙皇帝乐了,把棋局一推:“我输了。”然后走到了林逸尘旁边:“你放心,这件事没有其他人知道。”“真的?”林逸尘高兴起来。正熙皇帝点点头,接着说道:“不过,你告诉我,岳锦宜都还没及笄,怎么就惹上你了,值得你这样大费周章地报复她。”林逸尘看看福王有些不善的脸,说道:“没什么恩怨啊。”眼前却闪过那天岳锦宜看他时,那不屑一顾的脸。赤裸裸地无视,赤裸裸地鄙视,更可能是赤裸裸地美看到他。
一想到这点,林逸尘就有一种不快的感觉。正熙皇帝看着林逸尘精彩的面部表情,眼前也浮现那张倔强的脸,虽然没有十分之姿,可是那种鲜明、灵动,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想到那时她一本正经地说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的样子,忽然很想再看这女子一眼。想到这里,正熙皇帝也忍不住笑了。林逸尘一脸不悦地扫过正熙皇帝,正熙皇帝连忙说道:“她可是岳将军的宝贝疙瘩,你可不要下手太狠了。”
福王见林逸尘当真谋划上此事了,不由喝到:“胡闹!简直胡闹!明天自己去岳将军府赔礼道歉,把事情说清楚。”林逸尘脸一撇:“不去!我非要亲自看到那丫头出丑。”福王看着这个自己带大的孩子,心里掠过一丝担忧。
十五很快就到了。百花宴从早上一直到晚上。早上是在御花园赏花,然后是各家小姐每人主持一个游戏。午膳后,太后休息,金阳长公主主持文斗会,届时公子哥儿们就可以参加了。晚上是晚宴,以及各家小姐才艺大比拼。岳锦宜已经将请帖上的流程背了下来,以便自己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进宫的时候,所有的丫鬟都留在了宫门,岳锦宜只好扶着岳夫人慢慢朝御花园去。才走过第一道宫门,就遇到了陈尚熙和傅婉莹,还有兴安侯府的侯夫人和沈双双。沈双双见到岳锦宜很是高兴:“锦宜妹妹,好久不见。”岳锦宜得体地行了个礼:“沈姐姐。”沈双双拉起她:“行礼多见外啊,你知道吗,那天你的一支屏风舞把我都看呆了,我后来琢磨了很久,可是都跳不好,你下来教教我。”岳锦宜被沈双双的热情和口直心快弄了个大红脸,对这个比她大了两岁的人蓦然多了几分好感。
傅婉莹看着两人活络的样子,有些插不上话,只好悻悻地看着这两人。忽然,一抹精光由眼中闪过。傅婉莹轻轻地拉拉岳夫人的袖子:“姑母,不是说百花宴只能十六岁以上的女子参加吗,你怎么带表妹来了?”岳夫人眼中的再次弥漫了焦虑,看看沈夫人,又看看陈尚溪:“哎,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将军府会有百花宴的请帖,可又不敢不来,这两天都把我愁死了。”
正说着,英国公夫人带着李秋月带着一群莺莺燕燕盈盈地走了过来。岳锦宜第一次看清楚了这个尊贵的国公夫人,抛开光滑白皙的肌肤和精致的五官,这个国公夫人自带一种贵气,逼人的贵气,她梳着精致的鹤髻,乌黑的头发细细盘起,成为一只欲展翅高飞的仙鹤状。她含笑的目光扫过众人,众人仿佛就低进了尘埃之中。而李秋月站在她的身边,像是寒风中不胜娇羞的水莲花,她扫过众人的眸子中也满是骄傲。众人不知怎的,纷纷停下了说话,看着国公夫人和李秋月。
岳锦宜有些玩味地看了看自己的舅母,果然,同为牵连着国公府的人,英国公夫人的气势比起陈尚熙这个国公府小姐,胜出的不是一点半点。英国公府还真是荫蔽众生的大树。只是,多疑最是帝王,不知道正熙皇帝喜不喜欢这样的大树。
李秋月很快就注意到了若有所思的岳锦宜,嘴角不自觉地咧出一个笑容,眼中也是盛满了醉人的温柔。
随着英国公府的到来,人群陆陆续续地到了御花园,御花园早已布置好了精致的花亭,花厅里摆满了精致的糕点和沁着淡淡茶香的茶水。女官们早已分配好了牵引任务,将众人带到指定的花亭,然后屏气凝神地站在旁边听候差遣。岳锦宜有些紧张,毕竟这里是皇宫,她可不相信偶像剧里穿越女主的开挂人生。皇宫里死个人和死个蚂蚁一样容易的道理她还是谨记的。还好,陈尚熙所在的太傅府的位置和将军府是挨着的,岳夫人和陈尚熙还悄悄地说着话。而英国公府和陈国公府的位置分列四列花亭的最前端。
陈尚熙带着付婉莹去陈国公府的花厅里请安。岳夫人看着岳锦宜,有些爱怜,又有些担忧:“你不要紧张,谨言慎行就好。”岳锦宜顺从的点点头。花厅里的人还在各自走动请安,将军府的花亭显得格外冷清。可是岳锦宜依旧不动声色的安静地喝着茶,这一幕让远远看着的老太后和林逸尘各自有了不同的心思。
老太后已经鸡皮鹤发,虽然精神矍铄,却掩盖不了日薄西山的苍凉。她远远地看着岳锦宜安静的模样,没有故作地清高和娇媚,明明在众人的喧闹之中,却能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一种清爽的感觉。老太后看看林逸尘:“你小子,你看人家姑娘好端端的,哪里像是会得罪你的?”林逸尘一脸黑线:“皇奶奶,那丫头只是看着温驯,要不是真有问题,我哪能借你的手来教训她?”说着嘴角一咧,一脸的得意。
老太后是何等精明,忽然转头问道:“你小子看上人家姑娘了吧?”林逸尘一口老血在胸口积蓄,马上要喷薄而出,“我喜欢她?我喜欢那个没礼貌的臭丫头?做梦!”老太后笑笑:“那就好。可是,我待会儿出手后,你不要觉得心疼啊!”林逸尘连忙谢恩:“谢谢皇奶奶!”说着巴结地给老太后揉揉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