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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临终

昔日的许家大院早已破败不堪,做为长工的何淑珍在这座大院子里却守到了最后。

在2013年夏至的这天,何老太躺在院子中间,身边守着村支书记许水根,和刚刚骑着摩托赶来的乡村医生许一毛。许一毛的爷爷许开明是水井湾的赤脚医生,是水井湾可以跟朱仙娘相提并论的一号人物。也可以是对头——他是村里少数老少爷们无神论的代表。现在去了县城养老。许一毛跟父亲一样留在了村里,只不过把爷爷开在许家祠堂的小诊所迁到了村办公室隔壁。

许一毛熟练地摸了摸额头,翻看了眼膜,再搭把脉,对着水根摇头,“怕是不行了,我只能给她先输上药液,马上给镇卫生院打电话吧!徐四家里人呢?她家人不出面我们不好办的!”

村支书许水根一手拍着额,一手叉在腰上,围着何老太急得乱转。粗着嗓子冲许一毛嚷嚷“老毛你是不知道,徐四还在外地打工没回来,连电话都打不通!他那个该死的万恶的婆娘,以前在外面打工倒还好好地,这两年说是在家照顾老人,偏偏又跟着一伙不三不四的人走乡窜户搞什么“教会”!整天不见人影子!那伙人神出鬼没的到那去抓寻去。她王翠云就活该被徐四打断狗腿,亏了上次我还拉架来着!”许一毛也发急了,埋怨道“看看现在村里都成什么样子!由着他们搞得啥歪门邪道的,政府也不管管。上次我去大刀寨会一位同行,他告诉我他们村一个中年妇女也是信教来着,家里接她去县城住,说是县城里有基督教堂的,方便你祷告。偏不去,说是和那个基督教不一样。仍留在村子里伙着一伙男女窜联。突有一天打电话给她老公,说是被同伙骗到一个山旮旯卖掉了,让老公拿钱去赎人!你说摊上这事这老公得气死不!”

水根没心思听老毛叨叨,病急乱投医“那你知不知道附近哪家也是教里人,说不定他们同气连枝互相都有电话联系!”许一毛一句话就浇熄了水根的希望,“信教的人多了去了,有些人刚入教,遮遮掩掩的。生怕人家知道。先入的都成了骨干,忙着发展成员。怕是自己的家人也不知道行踪。”

要命关头,徐四电话却回了转来。水根只有简短的几句话,你妈不行了,马上回来。家里没人!电话那头的徐四带着哭腔一叠声地答应了,末了说了一个人的电话,说是可以找到媳妇王翠云。作为村支书的许水根冲着电话那头恨恨地说:“要是我的婆娘,回来老子不给她两耳光!老太太都这样了,面前连个人毛都没一根!”发恨归发恨,还是赶忙打电话去叫王翠云回来。

放下电话,两人把何老太移进卧房,放到支着蚊帐的架子床上。许一毛把吊瓶在床架上固定好,找准脉,针头扎了进去。许水根已经平静下来,不忘打趣许一毛“当心点啊!可别一失手就整断气了。那我们可就摊上事了!这可不是几十年前那么好私了的!”许一毛借着屋里昏黄的灯光对他翻了白眼。没有作声。许一毛的爷爷许开明确实失手治死了人,这在十里八乡不是什么秘密。在八十年代,这事没有“医闹”一说,纯朴的乡民甚至并没有太多责怪许开明。最后以陪了几百块钱丧葬费了事。但这事却成了许开明的心病,当然许一毛也与有同焉。

随着药水缓缓地滴入血管,何老太的眼脸动了动。老毛看着老太太干裂的嘴唇,建议给她倒点热水喝。水根到凌乱的厨房找了找,自然是没有的。索性就在灶前生火烧起水来。点燃的柴火腾起一团团烟,四处乱窜,呛得人眼泪直流。也窜进了相连的卧房,呛得何老太竟轻咳出了声。这功夫许一毛凑近何老太,大声叫:“大婶!大婶!”只见她转动了头,缓缓地睁开了眼。“醒了,水根!快来!”何淑珍大睁着白多黑少的眼睛,定定地盯着眼前晃动着的脸,渐渐地竟有了一丝笑意。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提起那口气。水根拿来水,用两只碗倒来倒去以使其快速冷却。老毛拿枕头垫着何老太的头,将碗凑到她唇边,她一连喝了三口,摇了摇头。

这时院子外面响起由远及近扑踏扑踏的脚步声。响到大门口的时候,一个苍老尖细的声音叫道:“老太婆!吃中午饭了嗦!吔!这两天不见你出来呢。躲起来弄啥好吃的!”水根听声音就知道,这是村里的“串门神”陈烟杆。

陈烟杆年近七旬,齐耳短发稀疏花白,夹在脑后,倒八字眉。从嫁来水井湾就烟不离口。而且是个十足的酒鬼。烟是那种尺把长的烟杆,烟斗里裹上大烟叶。大集体哪会儿下地干活,也是腰围上别一把烟杆。现在不都讲究健康养生么,陈烟杆可不管,从乡下到城里,带着隐约的酒气和浓重的烟味,十分引人侧目。村里哪户人家她都蹭过吃喝。刚才,她就是远远望见何老太家烟囱里的青烟赶来的。何淑珍不大喝酒,却家里常常备着酒,多半是为着陈烟杆准备的。为着多一个人唠唠嗑,打发寂寞。

水根走出来招呼道:“陈婶,你来得正好!正需要你搭把手的。何大婶怕是不吃饭了!你平时走得不是挺勤的么?大婶这两天成这样了你怎么不知道?”陈烟杆也是一惊。但立马跳起来呸了一口,挣红了脸道:“许水根!你说话才好不通道理!我又不是她家孝子贤孙,徐四平时在我面上又没得半点烟酒礼物人情,我咋就该晓得她老母亲身体好不好!你是支书呢,父母官,领着公家的钱就该管着这百姓的事,有我啥事来!你发工资咋不记着分我一分儿!”许水根平白讨了个没趣,也不跟她计较。放缓了声说道:“好陈婶,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你老人家就在这搭把手,何淑珍婶婶面前得个人盯着!她媳妇三不知又跑哪儿去了。我刚打过电话,是个男人接的,不知道能不能把信带到的。如果带到了,估摸着也该回来了。等徐四回来不会忘记你的好的!”

陈烟杆饶是刻薄,也看出事情紧急,也就借坡下驴地应承下来。只是一边往屋里迈一边回头说:“不说我也是个软心肠!想前段时间还一起唠嗑,这说不行就不行了!端阳前还说请我喝酒的,我都没来。”迎面许一毛回道:“怕少不了你这场酒局。在生不能请你喝,死了都不会忘记的。到时请你就怕你不敢去!”陈烟杆也不管话里的揶揄,胸膛挺了挺,高了声地说:“去就去!早晚有哪么一天,我烟酒一辈子,到了地下还有酒喝也值了!”说着话,就着灯光伸长脖子打量起躺在床上、脸色灰白的何老太。

此时的何老太不知是药水的作用还是回光返照,呼吸竟粗重起来。连眼睛也有点精神了。陈烟杆对着她眼前比划了两下,她还眨了眨眼。又对着她说:“老姐姐,你认得我不?”何淑珍轻轻地点头。

陈烟杆犹疑地对着水根和毛医生说:“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吧?兴许缓过劲来就没事了?”只见毛医生绷着脸没有搭话,想想又说道:“要是找辣椒红徐仙婆子化碗神水喝喝怕也好,最不济也问问她会不会死?!”许水根连忙打断她的话,“你喝醉了嗦!打胡乱说的!徐仙婆是神仙么?她生病了也住过医院的。”

许一毛发出了声冷笑。想起听来的陈烟杆前年被“鬼迷”,深夜爬过了七八个水塘的事。

陈烟杆不服气地嚷嚷“不要白的一文不值,这水井湾当年有朱仙娘在的时候,谁没去献过贡?多少人还就把她当神仙贡呢!朱仙娘传到徐仙婆手里,那也是红透了水井湾!那两年远到县上、市上,那些暴发户、甚至当官的,那不是赶趟似的。你们又不是没见过。要是假的能有哪么多人上当,哪些人会比你们傻?!人家徐仙婆搬到城里,那更是不得了,把她当神仙贡的人多了去了。怕是你我这等现如今还挨不到人家跟前去呢。”

许水根支书觉得头痛。本就烦乱的心情更加不耐烦。想到下午本要去村里的,于是给自己的老婆打了电话,吩咐她赶来代替自己守在这儿。临走,联系了120。

王翠云终于在天黑之前搭着摩托赶回来了,跟镇上的救护车前后到。年近五旬的王翠云中等个儿,微微发福,长发盘在脑后。圆圆的脸盘配上一双细长的单凤眼。她从摩托上跳下来,对着众人歉意地陪着笑。陈烟杆尖细着嗓子埋怨、数落她,连同还没到家的徐四。她一叠声地道谢,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许水根的老婆陈桂平自发地跟了同去医院。陈烟杆眼瞅着救护车走远,沮丧地沿着村里的公路往村口大榕树方向走。为着何老太担心。感觉里有不好的兆头。她的担心发自内心,倒也不是完全为着会失去一个可以蹭吃喝的去处。用她自己的话说,她不定时地去蹭饭,她是为着彼此打发寂寞。陈烟杆有两个儿子,都在YN打工,跟何淑珍的儿子在一个地方。除去过年,一家人也很难聚在一起。

救护车在村里呼啸而过,村子里不明究竟的人们三三两两地出现在公路两边自家的房前屋后。除去屋里边都去了外地打工的,村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出来问询的都是老年人。听到何老太的情况都不胜唏嘘。许世才老婆拄着拐,对着围过来的老头老太痛心疾首地诉说着像何老太这样老来的凄凉,诉说着她生前赶集的时候总是蹒跚地拉着一口麻袋,以便回来时候顺路捡上一些废品。。这些陈烟杆再清楚不过,可是她没有随声附和,转身反常地回了自己大儿子家的小屋。她是实实在在地感到了悲凉,同病相怜的一种悲凉。刚刚她对许水根提议找徐仙娘化神水的事,被许水根和许一毛嗤之以鼻,这让她心中大大地不服气。陈烟杆相信如果何淑珍能说话,是会赞成自己的提议的。因为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们俩人几乎都在围着徐仙娘转。甚至有人打趣她俩是徐仙娘的“左右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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