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把这套材料帮我复印一下。”刘科长指着放在桌上的两大摞卷宗,看都不看杨季欢一眼。
杨季欢默默地抱起那两大摞东西,拿到复印机房。动作犹如一具腐坏已久的干尸。
在杨季欢看来,自己的尊严,早已被这位小他八岁的刘科长践踏到了地幔里。而更糟糕的时,他正慢慢习惯这种践踏,似乎已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当所有复印完成的时候,已是中午12点40,单位的食堂早已收刀检卦。没法子,杨季欢只有到单位附近的一家福建云吞店去随便吃点什么。
就在他即将走进云吞店的时候,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杨季欢回过头去,是涂浇浇。
“没吃饭啊?一起吧。”涂浇浇没等杨季欢回答,便拉着他走进了附近一家巴伐利亚餐厅。
眼前这个充满沧桑的女人,曾经是少年杨季欢心中的所有。
坐在餐厅里,望着自己的梦中情人涂浇浇,杨季欢没有梦里那样激动。他知道,现实里的浇浇和梦中的女神,完全属于两个世界。
望着涂浇浇手上戴着的那串名贵的沉香佛珠,杨季欢不禁哑然失笑,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伪信徒涂浇浇用来渎神的道具而已,她完全不知道佛的哲学,在她们这种人眼里,她们和佛之间,更多的,是一种交易。用自己充满腥臭与油腻的钞票,假以换取佛的宽恕,以此来救赎自己肮脏的灵魂。每当涂浇浇在他面前炫耀她在寺庙里慷慨布施的时候,杨季欢都要以十倍的忍耐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厌恶。
杨季欢心里,永远装着那个十七岁的涂浇浇,纯美,无暇,不容玷污。眼前这个被世俗浸淫到骨子里的女人,早已不是他的最爱了。
“最近怎么样?”涂浇浇翘着二郎腿,摆出一个很舒服的姿势。
“就那样吧,单位、家、齐胖子那里,三点一线。”杨季欢失神地望着窗外。
“齐傻子?我早跟你说过,这种浑身充满倒霉能量的衰人,要敬而远之。要不是他,你不至于混成今天这个怂样。”涂浇浇的言语中,颇有点高中政治老师的味道。
“不敢奢望了,我就是一扶不上墙的烂泥。就像当年我不敢高攀你一样。”杨季欢并没有把涂浇浇的话放在心上。
“你为什么每次和我说话都带着刺呐!我招你啦!”涂浇浇微微撅着嘴,眉头皱了皱。杨季欢承认,每次涂浇浇皱眉的时候,他生理上都有反应,但是仅仅停留在生理上,准确的说是胃部有抽搐感。
眼前的涂浇浇,不过是个庸俗且苍老的婊子。此刻竟然用她那早已沉沦于金钱和世俗的媚眼,令人吃惊地向杨季欢闪烁着。她天真的认为,她还能像十五年前那样,让杨季欢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任他摆布,不能自己。然而,可恶的岁月早已用一把尖利的刻刀,将一道道可怖的皱纹刻在了她曾经秀美的面庞。让她看起来犹如一台破旧且滴满污垢的老餐桌,让人失去所有的食欲。
她一支又一支旁若无人地抽着香烟,也许想以此来彰显她最后的魅力。而在杨季欢看来,这只是燃尽她不堪过去的唯一方式。
“烟枪婊。”杨季欢心里骂道。
她是一名优秀的房产置业者,因为每离一次婚,涂浇浇总是会从她前夫那里剥离一套优质的房产,从未失手。当然,过程总是血淋淋的,像一部充满血腥的暴力三级片片。
自从离婚后,唯一能刺激她多巴胺的,只有麻将以及那些俗不可耐的奢侈品。令人作呕的麻将碰撞声犹如一记鸦片,能让她短暂感受到快乐。那挂在她那全身各处、花样繁多的奢侈品,则是她为想和自己交配的凯子设置的价码。类似一家卖A货的黑店,挂着可以削去两个零的喊价。然而她的顾客,通常只有那些已婚的感情掮客,以及谢顶的资深肾虚者。
“想什么呢?”涂浇浇用脚尖碰了碰杨季欢的小腿。
“没什么。”杨季欢回了回神。“对了,今天来这边有什么事吗?”
“就看看你啊,不想见到我吗?”涂浇浇的脸上突然浮现出小姑娘般的神态,让杨季欢的胃突然有些难受。
“最近呢,我男朋友呢……”涂浇浇继续说道。
“等等,哪个男朋友?是不是那个李缺德?”杨季欢打断了她。
“不是李缺德,是理查德。”涂浇浇本能地皱了一下眉。
杨季欢口中的“李缺德”号称归国成功企业家,虽然杨季欢从各种渠道都没有查到“李缺德”口中自己拥有的那家洪都拉斯百强企业。但“李缺德”的企业家气质确已秒杀了周边十公里内的所有摊贩、货郎、小吃店主,以及未来将上市的跨国企业主席齐大全。让杨季欢生疑的是,这位企业巨挚,来这座城市的第一天,就丢失了所有行李,甚至连牙刷都没有留下一把,所有的生产生活道具均由资深房地产置业者涂浇浇友情提供。要知道,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一次见“李缺德”,杨季欢几乎笑出声来,这位身高接近1米62的企业巨挚,竟然留着一头灰黑相间的披肩发,当然,按照涂浇浇的凯子标准,头顶是不可能配置任何毛发的。为了表示自己的成功,他竟然在领口系了一个灰色的领结!在杨季欢的记忆里,领结,只有一些装逼餐饮的可怜服务员,日系爱情片中泄欲的SM兔女郎,以及香港特首的脖子上才有那玩意。
这位“李缺德”略带洛阳郊区口音,夹杂在母语中的英语一直是他的一个亮点,尤其是他那句“毫普瑞特”,英语仅为三级半的杨季欢痛苦地钻研了两个晚上,才明白其中的奥秘。哦,原来是“howpretty”。
“李缺德”先生介绍,他一直致力于香蕉种植业,拥有全洪都拉斯最大的香蕉生产加工企业。此次回来,是为了拯救愚昧且困苦的国人,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冒险为贫苦的国内人民创造就业机会而来,与此同时,也为这贫瘠落后的祖国贡献丰厚的税收。另外,他还准备以慈善为宗旨,以负责任态度和方式回报社会。至于具体方式,慈善家“李缺德”神秘地表示,暂时保密。
“小老头还是挺可爱的。”杨季欢调侃道。
“什么小老头,人家是归国华侨。只不过稍微成熟了一点而已。”涂浇浇不满地努努嘴。“别再打断我了,说正事呢!”
“理查德呢,通过各种关系,找到一个项目。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涂浇浇继续说道。
“什么项目?东非猩猩拯救计划吗?他的香蕉滞销了吧。”杨季欢依然漫不经心。
“见你的鬼,你什么意思!”涂浇浇的耳朵红了,看来她真的生气了。
“好啦,好啦,那到底什么项目?”看涂浇浇一脸怒气,杨季欢只得强装兴趣,做出关切的模样。
“不想说了!”涂浇浇把手交叉到了胸前。
“哎呀,我的大小姐,我给你赔不是了,成不?”杨季欢笑着作揖。
“他呀,通过老家的关系,准备为一家优质的国营企业注资。”看着杨季欢的贱样,涂浇浇不禁笑起来。
“既然是优质国营企业?那为什么需要注资?”杨季欢接着问。
“你不明白,听说是和当地发改委的领导都打了招呼的。想通过注资,改组成合资企业,然后安排上市。”涂浇浇一副老练地模样。
“到底是一家什么企业?”杨季欢说。
“叫湖碧果汁厂,他家乡的老企业了。”涂浇浇说着,从坤包里拿出一叠资料。
照资料上说,这是一家有着40年历史的全民所有制企业,有着悠久的历史,和光荣的过去。近年来,由于体制的落后,经营暂时出现了困难,急需大量资金升级生产设备,扩大生产规模,扩充现有市场,等等等等……
涂浇浇滔滔不绝的向杨季欢介绍着,说道亢奋之处,竟然不顾自己熟女的形象,喷出了唾液……
她那兴奋的模样,仿佛一只久旱逢甘霖的老母鸡,等到了一只彪壮伟岸雄鸡的出现。
“湖碧?唬逼?”浇浇走后,杨季欢整天都在思考着涂浇浇的话。
听涂浇浇的意思,“李缺德”想组建一家投资管理公司,专门负责为湖碧果汁厂融资。由于自己外国人的特殊身份,不方便成为公司的法人。要找人担任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由于涂浇浇长期将卡刷爆,拥有极度的不良信用记录,显然并不适合这一位置。因此想借杨季欢说服屡败屡战的未来董事局主席齐大全担任这一要职。
“为什么要齐大全担任法人呢?你不是说他浑身充满倒霉能量吗?”杨季欢疑惑的问涂浇浇。
“我们家理查德说了,他找一位得道的大师算过,得到一支灵签“哀兵必胜,否极泰来”,因此必须由一个倒霉至极的家伙来担任法人,才能将这件事办成。纵观周围,好像没有比他更倒霉的家伙了。”涂浇浇神秘地说。
“你给他说,只要能够办好这件事,我们家理查德一定不会亏待了他。以后就算当不了上市集团的主席,至少也是上市公司的股东吧。而你,也可以入一股啊,机会难得。”涂浇浇信心满满地说。
此刻的杨季欢十分迷茫,他不知到底该不该把这事告诉齐大全。他知道,依照齐大全的性格,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接任法人。但他心中,总是隐隐约约有些不祥的预感。想想涂浇浇给他的全套企业的资质、文件、手续、证书,再想想涂浇浇毕竟是多年的老同学,好像整件事又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在反复的辗转之后,杨季欢进入了梦乡。在梦里,浇浇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额头。仿佛置身于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