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的天空能够给人一种好的心情,然而,那飞来飞去的纸鸢,却让刘怀农的心情极度糟糕。
当初将西北王府放在朔方城,未尝就没有让西北百姓看看藩王守国门的意思。
然而西秦大军一到,凭借朔方不到十万的边军想要守住朔方,无异于痴人说梦。退守武威,城内的二十万大军抵御敌军不过半月时间就已经折损过半,张掖城虽然还有二十万大军,以西秦现在的攻势,刘怀农没有半点把握。
丢了朔方城,等于打开了西北的防御,西秦铁骑想要长驱直入,只是时间的问题。
临时腾出来的西北王府连仆人都没几个,桌上堆满了五颜六色的纸鸢,这些年的经营,私底下留的人还是有不少的。只可惜那些人,根本就无法用到城池防御上来。
“陛下暂无用兵迹象。”
黑色的纸鸢被水浸透后线路出一行苍白无力的字。
这样的纸鸢,这些天刘怀农接到了不少,越是这样的消息,他越不想看,可是每次有纸鸢来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想要看看。
好几次他都在心里问:兄长,难道内患真的比外敌还要重要么?
他自始至终都觉得,兄弟之间的矛盾是可以关起门来自己打的。如今外敌来临,他很希望那位一直对他有提防之心的兄长能够派兵援助,如果是这样,哪怕是他战死沙场,也无怨无悔。
然而,兄长铁了心肠,宁可用西北五十万边军做自己的陪葬品。
桌上还有最后一只纸鸢,他抓起纸鸢正要打开,想了想后又有些失望的放下了。事到如今,他对兄长已经绝望了。
而今他刘怀农能做的,就是带着朔方、武威、张掖三城剩下的三十多万边军做拼死一搏。
犹豫再三,最终他还是打开了最后的纸鸢,纸鸢上的消息让他精神为之一振:帝命齐诸侯自募兵三万,赶赴西北参战。
三万人,对于现在挤了近百万军队的西北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可这却代表了朝廷的态度。至少自己那个当皇帝的兄长,还没有昏聩到为了除掉自己的弟弟而扔掉西北六城的地步。
正思索间,喊杀声又起来了,刘怀农站起来扶住腰间的长剑,迈开大步朝城头走去。
霍无疾已经不知道这是敌人发动的第几次进攻了,攻城之战本来就辛苦,可是那些西秦蛮子却像吃了****一样,一旦攻击起来,不战到最后一兵一卒绝对不后退。
朔方城已经丢了,三十万百姓迁往武威城,现在城内的粮草勉强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但是他不知道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巨大的床子弩嘎吱一声射出去,随后就有七八个西秦士兵被串成了糖葫芦,石头从城头往下一抛,长长的云梯断成两截,上面的士兵摔在地上之后,很快就没了声响。滚烫的热油不要命的往外面浇,沾上了热油的敌军口中不停发出渗人的惨嚎。
“大将军,王爷来了。”身边亲兵一面小心应付下面偶尔射上来的箭矢,一面小声对霍无疾汇报。
霍无疾回过头,这段时间瘦了足有二十斤的刘怀农正一步一步走过来,他心中一酸。
这位看上去胸无大志的王爷,虽然有争皇位的心,但是他心里最大的却还是大汉的江山社稷。想想自己也是朝廷的正三品大将军,之所以铁了心跟着刘怀农,不仅仅是因为他曾经救过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是霍无疾觉得,这位王爷的大局观,比京城那位至尊皇帝要大许多。
刘怀农走到霍无疾身边大声道:“京城来援兵了,我们的苦日子,快到头了。”
这话不仅仅是说给大将军霍无疾听的,也是说给城头守卫的士兵听的。打仗需要士气,若不是朔方城败了,武威城的守军也不至于在半个月内被西秦蛮子耗死一半。
听到这话的人不多,不过刘怀农相信用不了多久,京城来援兵的事马上就会传到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士兵们口口相传,打击敌人的力度也变大了不少,就在大家干劲十足的时候,城外攻城的近万秦兵突然鸣金收兵了。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城头的反抗稍微激烈一点,下面的秦兵就会如乌龟一般把脑袋缩回去。
有了朔方城作为据点,秦军的粮草可以源源不断的运到朔方城,所以他们能够打持久战,只要坚持到武威城内再无可食之粮,他们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武威。
之所以会每天都有进攻,只不过是在试探城内的将士是不是还有敢战之心罢了。
武威这边一场鏖战刚刚落下帷幕,秣陵城内一个暗无天日的密室里,此刻正有人大发雷霆。
发怒的人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人,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嘴角几根绒毛好像在昭示着他的年轻。而跪在年轻人面前的,则是一个浑身都笼罩在黑色布片内的汉子。
“估。估计他对你依然有戒心,所以这次才不带你出征,我跟你说过无数次,言多必失言多必失,从你跟着我的第一天开始,我就跟你说过要做一个聪明人。如果我手下的人都是你这样的,那我就没必要准备这许多事情了。”年轻人拿着铜戒尺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汉子的脑袋。
汉子没有生气,反而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主子,小的错了。”
年轻人怒气难平,一脚将地上的黑衣汉子踹飞了出去:“什么事都不能着急,一旦着急就容易露出马脚,你明知道他是个多疑的性子,却还是一步一步的走进他设下的陷阱,愚蠢!我怎么就养了你们这群废物,都是废物!”
汉子不敢说话,翻过身来继续跪下。
年轻人骂骂咧咧好一会之后,才端起桌上的茶水咕隆了一口,然后他连嘴角的水渍都不曾抹去便问:“那些人是什么来头查清楚没有?”
汉子低声道:“那些人的来历很神秘,他们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个,每一个在大汉都有户籍,但是到那个地方去的人一打听,周围的百姓都说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属下抓了两个活口,可是那两个人一个字都不肯说,不管怎么用刑,他们都像是哑巴一样。其中一个咬舌自尽,另外一个被活活打死了。”
年轻人刚刚平复的怒火再次升起:“说了你们是废物,你们还真是废物,那些人再什么,总有一个地方是他们的老巢,抓一个人问不出来,就给我抓十个人,抓十个人问不出来,就给我把他们的老巢给找出来。这些人留在大汉,早晚都是个祸害,今天敢灭了陈国公的门,明天就敢绑架一个暗地里的公主,到后天,他们就敢进皇宫刺杀。我给你一个月时间,查清楚那些人的来历,没查出来,你自己找个地方自刎吧!”
年轻人气急败坏的挥挥手示意黑衣汉子离开,然后看着光秃秃的石壁怔怔出神。
“主子有些为难这些人了。”密室内有声音响起,却看不到说话的人。
年轻人好像早就知道有人躲在暗处,头也不回的道:“不给他们点压力,他们做事总是畏首畏尾的。”
暗中的人道:“恩威并施才是王道。”
年轻人摇摇头:“我今天不想听你说教,说说老二那边是什么情况。”
暗中人道:“那边的情况依然如此,他每天除了游山玩水之外,就是跟雪染坊的花魁厮混,看上去依然是胸无大志的样子。”
年轻人脸色凝重:“老二不容小觑,那小子本事不小,习惯了扮猪吃老虎,不得不防。反倒是老三没什么,那小子一向大大咧咧惯了,脾气上来了连我这个大哥都敢不放在眼里,这样的人,才能够让人放心。”
暗中人叹了口气:“老主子若是知道老奴帮助您手足相残,只怕会扒了老奴的皮。”
年轻人忽然浑身一抖,似乎暗中人口中的老主子是个十分恐怖的存在。他深吸了几口气,让砰砰的心跳变得平缓下来,然后不悦地道:“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人,他是世间最恐怖的存在,没有之一。”
暗中人呵呵笑道:“不提也罢,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能让主子如此害怕,那位听到之后估计会开怀大笑的。”
年轻人挥了挥手,很不高兴地呵斥:“你现在不也是在笑么。孙子怕祖父,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继续盯着老二老三,只要他们有异动,马上回来告诉我。”
暗中人嗯了一声,然后整个密室内除了年轻人的呼吸声之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年轻人好看的浓眉挤到了一块,一想到那个带兵离开的年轻人他就觉得心跳加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那个年轻人是一种威胁。
这种威胁,甚至比灭了陈国公满门的那些神秘人还让人忌惮。
至于自己心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年轻人一时间找不出头绪,只觉得要尽快除掉那个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