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江终究没有能说明曹延正，双方再次进入了冷战状态，好在曹仁江已经得到了曹延正并没有拒绝玌李家的婚事。李家也是大户人家，只是家道已经有些中落，正盼着攀上曹家，给女儿一个好的安身之处，但婚事的一拖再拖，让他们觉得很没面子，已经有些微辞。
曹仁江让曹延正自己到李家解释，李家一口一个“你们曹家太欺负人”，并告诉曹延正说，如果曹家没有打算娶人，那他们可以退还财礼，悔婚另嫁，他们不相信像丽妍这样品性的女孩会找不到婆家。
李家自然是说的气话，因为按照风俗，曹延正与李丽妍的婚姻是已经铁板上钉钉的事情，之需要搞一个合卺之礼就行。如果女方要再另寻夫家，那就叫改嫁，不能算是头婚。而且，因为李家一向认定与曹家的婚约，所以并没有对两个孩子的交往多太多的限制与避讳，且在他们成人后，一起到城里读过两年书，那段时间的经历，两人经常花前月下，谁也无法认定那里面没有发生越轨的事情，如果另找婆家，必然会有些难得的风言风雨传播出去，影响女我的清誉。
李丽妍已经很难与曹延正见上一面，心中难免思恋，听说两家正筹备婚事，自然高兴，但一听说曹延正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心中便有些伤感，但又不愿违逆他，因而只是一味地流泪。
曹延正本打算让李丽妍做做父母的工作，但一看她这个样子，连提都不好提这件事情。
“丽妍，是我对不起你，有负你的爱。但我相信，你一定能理解我，在我办完手头的事情，我一定会大张旗鼓地娶你过门。”
曹延正面对着如梨花带雨的李丽妍，实在不忍心多看她一眼，便匆匆地离开了李家。
“仁贵，你说，我是不是有些过份了，这样对丽妍？我心中是装着更多的人，但是，如果连自己最爱的人都要为此受伤，你说，这样的事情有意义吗？”
我只是低头不语，因为我说是或者不是，都是错的。我了解这段历史，如果没有众多像曹延正这样不顾一切的人，我们的社会就会永远沉沦下去，但如果这样的人太多，我们的社会又会变得乌烟瘴气，为了领导权而你争我夺。
从这天起，所有的人都不再谈到婚姻，曹延正再次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在他的名单里，已经有了十多个可靠的人，他们大多是本村最穷困但却又最极于改变命运的人。
曹延正把工作的重点都落在了这几个人的身上，经常往这十几个人家里去，和他们秘密地商量着什么。虽然我能猜到他们所商量的事情不外乎团结所有的穷苦人家，准备与有钱人进行斗争，以改变穷苦人家的命运，但是，我并没有参与，而是在他们商量时，我到房子外面走走看看，以我的职责来说，只要能保证他的安全就行了，至于他所从事的所谓事业，与我无关，这不是我对社会漠不关心，而是因为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代，不能掺和他们的事情。
这么多的人关在屋子里秘密地商量着，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曹延正与他们商量好，还是以夜校的名义，让他们都到学校去。学校所处的地势高，周围也没有什么人家，非常安全，只要我站在*场边的黄葛树下，三个方向都能看得很清楚。
更重要的是，先前那两个神秘的人将经常性地来指导这里的工作，在大院子里，很不方便。夜校成了真正的夜校，不再需要任何的花样就能吸引二十来个成人学生，他们学习很专心，写字非常认真，他们迫切地希望能自己读读曹延正为他们介绍的那些书籍，了解造成自己如此不济的命运的原因。
那两个神秘的人经常带来一些消息和一叠油印的资料，那些资料较为详尽地介绍了遥远的地方，一批穷人正为着实现所有穷人能不受剥削与压迫而与反动的有钱阶级进行着斗争，而且，他们已经取得了很好的成果，他们所成立的政权，已经实现了每个穷人都分得了土地，为再为它人做牛做马。
那些材料，像宝贝一样被人收藏着，有的被折得断裂，他们仍然珍藏着，时不时取出来。用他们不太熟练的语调轻轻地朗读着，从他们的眼睛里，已经能看到闪烁着光明的火花与对未来的向往。
我看过他们的油印材料，那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东西了，但他们却浑然不觉，我知道，那材料上的人现在生活的情况，可能与记载，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是啊，社会的变革，如果没的失败，没有尝试就能获得成功的话，那就只能证明这个变革存在的意义并不会很大。办有当很多的人前赴后继，付出了生命与鲜血，作出了重大牺牲后所得来的，那才弥足尊贵。
对外界的好奇，对未来的向往，使这群人对学习有了更大的兴趣，每天天还没有黑，就已经有人等在了教室外，而且还有更多的人被他们所带动，主动加入到学习当中。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与夜校班的所有人言，因此，我们把班分成了两个，一个是扫盲班，一个是阅读班。曹延正与那两个人从外面带来了越来越多的读物，这些读物被分成了好几种级别，只有相应级别的人才能读到相应的书。而那些能读到最高级别的书的人，自然就成了人们羡慕的对象，经常被人追问书中的内容。
学校的功能逐渐被议事所代替，白天，农民们忙着自己的活路儿，一到夜晚，好些人就坐在一起，读书写字，议论天下的大事。现在，曹延正的作用反而变小了，有时，他到县里或者城里去，这里仍然能展开热烈的讨论。有时，会发生争论，双方谁也不让谁，一争就到了深更半夜，天气不好，就在学校里囫囵睡了，天亮才回去，学校就像成了他们的第二个家。
小学生的数量也突然增加了，教室被挤得满满的，曹延正与农民们商量，等开春以后，准备再大家一起出力，修一间新教室出来，再办一个高小班。建筑材料由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老师得由曹校长想办法，曹延正虽然答应，但也中却没有底，因为现在，县里根本就没人管这档子事，工资都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任何的音讯了，原来管教育那人，已经找了关系，山城谋职去了，据说他已经把县里办教育的所有经费席卷而空。
曹延正想让我当这个老师，反正我成天都与他在学校里，跑跑龙套客串一下老师应该可以，但是，我却不愿意这样做，因为为是一个尽人皆知的“哑巴”，而且，自小我就讨厌当老师，我的父亲是个老师，看他那不得志的样子，令我对自称为人类灵魂工程师的老师一向反感。以前偶尔代下*练课，反正不用我说话，只要做几个体*动作来让他们模仿，或者拿两根棍子让他们接力，或者自己一大群学生进行接力，那倒无所谓，但要叫我去教这些学生读“1、2、3”，写“人、口、手”，真是非常的难为我，我已经习惯了用动作而不是嘴与人交流。
曹延正狠狠地批了我一顿，说我毫无同情心与责任感，但几天过后，他就不再与我计较，他想到了个办法，到那时，他可以让大的孩子来教小的，或者自己搞个复式教学，两个班，两间教室，一个班作业，一个班教学，反正有我在，看着一个班，别让部分调皮的学生捣蛋就行。计划造好，就等春节时，把那二十几个人招集起来，挖泥筑墙。这以后，他就经常从家里扛一些木头来，土可以到处找，但木头却是不容易找到的。夜校的那几个核心成员不但发动大家，自己也主动将家里暂时不用的木材搬到学校来，就堆在学校*场边上，看看这些材料，已经差不多了，就等春节到来。
腊月才到，树子里就经常出现陌生人，从他们那种说话与行事的架势来看，绝不是一般到乡下来观光或者做生意的人，他们不但经常围着学校转，还不时地找人询问夜校的事情。他们的到来，让我们警觉起来，怀疑这些人是秘密警察之类，他们大概已经感觉到这里的穷人做着不本份的事情，或者是不是有人到县里或者城里告了密。
几年来，有穷苦人因为实在受不了绅粮的剥削而发几名牢骚就被抓到大牢里的例子一直在村里流传着，因此，村里的气氛骤然紧张了，大家再也不聚在一起摆龙门阵，一到晚上就关门闭户，晚上到夜校里上课的人只剩下几个。
虽然情况不妙，但曹延正却信心十足地说：“在这样的气氛里还到学校里来的人，那才是我们的中坚力量，相信到了关键时刻，他们一定能够挺身而出。”
春节前的十几天，本来按惯例，那两个人会到我们的夜校，交给我们新的资料，与我们进行交流，但是，一等他们不来，二等他们也不来，曹延正已经等得有些心急了，他让我顺着他们来的路去找找。
我顺着他们常来的路走出了十多里运，已经远远地出了本村的地界，却仍然没有见到他们的踪影，我怕他们是不是改走了其它的路，正打算回去，却发现了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地上散乱地撒着一些纸上，借着朦胧的月光一看，虽然看不清上面的字，但我却能判断，那就是我们经常看到的阅读材料，那上面还留着油墨的味道。我完全能想象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我站到高处朝远地方望了望，已经看不到任何的动静，我想，如果遇到，也许，我可以出手相救。
我赶紧回到学校，“啊巴啊巴”地将曹延正拉出屋子，屋子里仍然有着三个人，他们围着火盆静静地坐着，他们大约是因为没有见到那两个人，舍不得离开。
我曹延正拉到里面的人看不到也听不到的地方，告诉了他我的所见，并把捡到的材料交给他。
“以你看到的情况判断，他们两人可能出事了。这事，我明天得去确认一下，没有了这两个同志，我与其它人的联系就断了。”
曹延正回到教室里，告诉三人，那两个人来不了了，让他们自己先回去，改天再与那两名他的同学一起讨论。这两人几乎每月都会到我们这里一趟，但是，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更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但是，大家都一致认为，那两人一定是共产党。大家也都明白这里面存在着的风险，所以也从来没有向曹延正问过那两人的名姓，而曹延正似乎也没有打算告诉我们，他只称那两人是他在城里读书时的同学，文化很高，在城里的学校教书。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曹延正就出发了，他要去打听一下，看那两名同学是不是真出了什么问题。
半夜，他回来了，非常的急切，他只喝了几口水，就让我与他一道，把寝室里所有的阅读材料和与小学教学无关的书籍都收拢来，打成一包，藏在了厨房后面的柴草堆里，那柴草堆正好临近茅厕，因为学生每天到学校来，都得交一些柴禾给学校，但学校又用不了这么多，就堆了很大一堆在那里。曹延正所藏的地方最为秘密，如果要取出来，就得在粪坑上搭一块木头，像过桥一般走过去，不会引人注意。
曹延正又让那些骨干分子要么上交，要么收管好所有的材料，千万不能让别人，甚至家里人知道，平时要减少拿出来阅读的次数。
夜校还是照常开，不过，除了认字，写字，学数学，更多的时候就是大家一起读读官方的报纸，或者与农业相关的知识。
在读书官方报纸时，大家总是愤愤不平，那上面所讲到的农村的情况与他们的生活相关太远，如果不是在农村生活，你会以为他们的日子是如何的在进步。这些报纸都已经过时，有的甚至是一两年前的，但它们具有同样的不变特征，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教育一分钱没有投入，反而要说投入多少，那了好多所学校，明明好多的农村孩子没有书读书，那上面却说，已经实现了毛入学率好多好多。对于新农村建设，他们投入了大量的人力与物力，但是，眼前的这些农民，莫说钱，连个上面来的人毛都没有见过，水利工程，那是听都没有听到过。这些人在大骂贪官污吏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宣传，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完全一样的，它们就像烧个死人的那此纸糊的器具，只能哄哄鬼。所以，这样的报纸，与其去看什么新闻，还不如看看花边新闻，看看人性的*裸的丑恶。
好在这个地区并没有受到那些人太多的关注，自从曹延正那两位同学失踪后，再没有陌生人到村里来，更没人打听夜校的事情，风声便松了。不过，在这一紧一松之间，也让很多人明白，反对现实社会，是会有风险的，而夜校最后剩下的就只是一些坚定的人，他们已经认识到自己与现实社会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如果自己不发出声音，那么，自己就会被社会所淹没，一辈是就在不明不白的穷苦中过了。但也不排除某些人因为听过的演义故事较多，希望通过这样的事情来谋求建功立业，成就一番事业，以改变自己的现实，对于他们来说，人生就是一展赌博，丢不得下注，就赢不过地位的改变。千百年来，这样的人并不少，也确有人就趁这相机会一飞冲天的，刘邦不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吗？历史也教育了我们，只人有胆量，王侯将相也不是有种的，只要你能抓住机会，利用好身边的人。其实，历史再一次证明了这是我们民族千古不变的真理，对于错，不在于它本身，而是赋予其对与错意义的人。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在这段时间里，曹延正每天晚上再晚都得回到家里去住，因为他也知道自己存在的风险。
他告诉我：“我得天天回家去住，我相信那里会更安全一些。我并不是怕风险，而是觉得没必要冒不必要的风险，有自由，有时间，就可以干出更多的事情，不必为争一口硬气，置自己的理想与信念于不顾，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很赞同曹延正的想法，事情是需要时间，需要人去干的，不必要的牺牲那是莽撞，不会给推进社会的变革带来任何的好处。像曹延正这样的人，如果现在为信念而死，根本就换不来什么关注，更不会有所谓的唤醒作用。只要大家平平安安，慢慢再图大事，这才是真正的冷静之举。大家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每个人提着心，但却都很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