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将十块大洋还给曹妈,但曹妈怎么也不接,我只好对她说:“妈,收下吧,没必要为我用冤枉钱,我有办法脱身,你不必担心。”我又转身对扶着曹妈的仁富说,“仁富,你快带妈回去,这里不用担心,我既然感来,就能有办法脱身,啊,快走,对于这种狗一样的人,没必要求他,求他也没有用。”
嫂子也过来,拉了拉曹妈说:“妈,既然仁贵都已经说没事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到家里去等。”
“你们知道什么!你们只知道心痛钱,人没了,钱还能有什么用?你们先回去,我就要看着仁贵,看着他平安活着。”
“妈,你相信我,我一定有办法脱身的,世界上还没有地方能关得住我。仁富,嫂子,妈就交给你们了,快扶妈回去。”
到现在,我已经忍不住流下泪来,好像我这一生,还很少有感动的时候,现在,却为一个没有亲缘关系的老妈妈而流下热泪。
仁富接过钱,交给了嫂子,然后想扶起曹妈,但曹妈怎么也不让他扶。
我想,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有我主动离开才能解决问题,于是,对曹妈说:“妈,我走了,你保重,我不会有事的,过几天,我会回来看你的。”
说完,我站起身,朝前走去,几名警察跟在我的身后,不敢靠我太近,而队长更是离得远远的,生怕靠我太近。
曹延正跟在我的身后,边走边说:“你真是了不起,把这群笨蛋都给镇住了。你挨那么几下,有没有关系?”
“这几下算不了什么!”说着,我仰起头来,好让眼泪尽快回到眼窝里。
才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喊:“二少爷,二少爷,留步,留步!”
来的是曹家大院的管家曹德丰,看来,曹仁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正派人来救曹延正。如果曹仁江救得了曹延正,那么,这件事情就能很好地了掉,我相信在县里的大牢里,我完全有办法逃脱。因为我在这个时空里并没有什么交往,除了曹妈一家外,我不会连累到任何的人,而曹妈一家,一直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也没有参加农协,应该不会造成对他们的伤害。
曹德丰并没有直接来到曹延正的身边,而是奔队长而去,把队长拉到一边窃窃私语,看样子,曹仁江是要收买队长,看能不能救下曹延正。如果我是队长,很可能就会卖这个人情,因为实在明显不过,曹延正不可能是农民抗租抗税的首恶,他不可能自己与自己过不去,放了他,既可以得到好处,又不会对这件事产生任何的影响。要是把曹延正抓到县里,曹仁江一样会求到领导,到时候领导得到好处,还是会放掉曹延正,与其好处让别人得,还不如自己先占下来,有一个人在手里,再怎么也能交差了。
我倒是这样想,但队长却不敢这样做,因为领导有过交代,如果涉及到曹仁江,一定要将相关的人抓回县里,他不能也不敢与领导作对。任凭曹德丰怎么使用三寸不烂之舌,队长就是不能答应,好处,他还是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里。
正在无法决断之时,曹仁江已经坐着凉轿急急地来了,他只是看了曹延正一眼,就来到队长面前,继续与曹德丰一起游说队长。队长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准备放弃眼前的利益,因为当个警队队长,油水还是会长期流来,如果只为这一外锤子生意,那美好前途就没有了。他将心一横,把钱放回了曹德丰的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曹仁江使了个眼色,曹德丰追上去。
“李队长,干脆这样吧,二少爷的事,到县里,就靠你多多照顾,这点小意思,还是请你收下。”
这样一来,队长就有了可为之处了,以曹延正所处的情况来看,大不了关一段时间,最后只能放掉,让他吃点苦头,警告一下曹仁江也就行了,断不会要了他的性命,所以,做个顺水人情,那不是可能的。而且,县大牢里,多的是他的熟人,做点假象给领导大人看,只是动动嘴巴。
队长欣然接下了钱,放到自己的衣兜里,然后说:“请曹老爷放心,这一点,我一定能做到。如果我做不到,曹老爷可以拿我是问。如果我早知道是你家少爷,就绝不会让手下动手了。”
“有劳队长,我们家二少爷,从小娇生惯养,怕吃不了牢里的苦,那就有劳队长大人了。”
“客气,客气。有我在,没人动得了你家二少爷。不过,县老爷那里,也希望你们能活动活动,这样的话,保证不出三天,你家少爷一定能出来。”
说完,队长吩咐把曹延正身上的绳子给解开了,再帮他把嘴角的血擦干净。
“告辞!”
队长抱抱拳,气宇轩昂地走了。
他刚走出没有多远,曹德丰又跟了上来,要与队长同行,再过一会儿,曹仁江又让两个轿夫抬着轿子过来,征得了队长的同意,把曹延正按到了凉轿上,抬着走在队伍里,看这架势,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警察在护卫少爷出行。而我却被捆得像个粽子似的跟在轿子旁边,像是少爷猎获的战利品。
到了县城,已经是深更半夜,大半天没有吃饭,又一直不停地走路,还真感觉到饿,但并没有人理睬这些,警察们将我交给了牢头,然后带着曹延正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曹延正被送回了大牢,他给了我几个热热的馒头。
“今天可能要过堂,你要有思想准备,农协的人已经走远,他们已经拿他们没有办法,所以,我们没必要再逞英雄,我们不能认账。我相信领导也不会认为我们是首恶,但他肯定会找个替罪羊,而这个替罪羊最可能会选中你。”
“这倒好,你就可以平安脱身。”
“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领导很可能会敲我父亲一笔,然后把我放掉。他要抓我,目的只有一个,敲点竹杠,这跟‘棒老二’绑票没有任何的区别。”
“你爸对你不错,并不是那种无情的人。”
“这我知道!但我不能因为私情而放弃大公,算了,今天我们不谈这个事情。你得想办法出去,没必要死在黑处,还有更多,更有意义的事情等着你做。”
“我能做什么事情?你不能把我往这方面想,我只想做个普通人,你得帮我保守秘密,你适应过的。”
“当然,你得相信我。你有把握逃出去吗?”
“这个自然,你保证自己平安就行,等你一出去,我立即就能出去。”
“我们得想好将来,出去以后,你肯定不能再回曹家湾,你作何打算?”
“我也不知道,换个地方吧,你得为我向曹妈他们报个信,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但是,我又怕去了后就舍不得走了。”
“还是我去吧,等风声过了,你再回来也不迟,免得让他们担心。他们都是老实人,肯定受不了。我想了一下,干脆,你到山城去,我在那里有好些同学,你可以找他们。”
“那好啊!”
是啊,我本就是山城人,六十年后,我就出生在那里。起初我一心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居然就没有想到过这个地方,到了那里,真不知道会是种什么感觉。
“你力气大,到那边的码头找个工作先干着,别人也不容易怀疑。等我这边的事情安排好后,就来找你。”
接着他告诉了我一个地址,居然就在王家沱,王家沱离我所住的地方直线不到一里,父亲很喜欢在过节时带我到那段滨江路散步。这真是天底下最有趣的事情,我居然要回到一直住着的地方,只不过,这已经是六十多年以前。
很快有人来把我们押到了领导面前,领导对曹延正说:“看你也是个读书人,饱读圣贤之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做了什么?现在国家有难,你不思报效国家,却与一群刁民起哄,抗租抗税,扰乱国家,该当何罪?前方战士,正在与入侵的漳国浴血奋战,你却让农民们不交税粮,我们前方的战士要知道这样的消息,会多么的寒心。”
“什么,漳国入侵?东北省不是已经失陷多年了吗?”
“亏你还是读书人,一点不知天下大事,抗战已经暴发,全国军民,正在共同抵御漳国的进攻。”
抗战已经暴发,这段时间以来,我们一直为荒年减产的事费尽心思,居然就忘掉了国家大事,而那两名联络员,也并没有提到过这件事情。
“今年的税粮,一半以上,我们都将送到前线,支援前线的战斗,如果收不上来,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向四万万同胞交代。”
曹延正已经哑口无言了,他低着头,肯定已经感到懊悔。
“你可以下去了,好好反思一下,过两天,就放你出去,希望你能吸取教训,不要为奸人利用,成为民族的罪人。”
曹延正被人带了下去,领导望了我两眼,却没有急着发话,过了一阵,他才用一种极其公事的语气发问。
“曹仁贵。”
“哪里人?”
他问得很详细,籍贯、家里有多少人、有多少亩地、祖上是干什么的、有没有做过官的辈等,我都只能以仁富的角度来回答。
“你是农协的人吗?”
“不是。”
“不是!那为什么还要跟佃农一起抗租抗税?你不是吃饱了撑的吗?好好的田不种,还学人家造反,你看看,历史上,有几个造反的能有好下场,这是死罪,你知道不?”
“知道。”
“知道还干?你是曹延正的保镖?”
“算是吧,我在学校当校工兼职当保镖。”
“听说你挺能打,能打得过几个?”
“打不过几个,只是有些力气,没什么本事,所以只能种田,当校工,挣点钱养家,好娶个堂客。”
“我就说,你几个农民,好好种田就是了,要娶堂客,自己努力嘛,干嘛要合起来与政府作对?这不是找死吗?就算你不是农协的,犯了法,一样会受到严办!除非你能把真正的首恶揭发出来,说不定还可以免死。你说说,那些农协的骨干,是不是曹延正放走的?”
现在我明白了领导的意图,他表面上用正道来教训曹延正,实际上是想先把他稳住,如果找到了他放走或者包庇农协成员,就可以以重罪的名义狠狠地敲曹仁江一笔。
“不知道,我们只是路过那个地方,遇到了这件事。本来,曹老爷把我们关在家里,不让我们去看热闹,我们是逃出去的,刚到,正好遇到两方交火,结果就被逮住了。”
“要作伪证,那可要罪加一等。老实说,曹延正是不是组织了农协在学校开会?”
“没有,那是夜校,给农民扫盲的。”
“是他鼓动农协成员抗租抗税的,还与****有联系?”
“我不知道什么是****,学校没有其他人来过。”
“我可给你说啊,给了机会,你自己不老实,可不要怪本大老爷不留情面。看你也是个老实的农民,没什么花花肠子,我才这样问你,希望你能老实回答,我也好找个借口给你开脱,免得判你个枪决,可惜了你这么好个身板。就看你,是说还是不说,你下去想想,我也不勉强,路是你自己走的,别人勉强不得。”
县大老爷果然不同一般,说话做事,沉稳而又技巧,让你没法对这样一个亲民、体谅的人有抵触的情绪,因为他的一切不但光明正大,而且语重心长。
回到监室,曹德丰正陪着曹延正,看样子,曹延正只肖跟我说完话,就可以离开这里,明早再来,听候领导的发落。
我想,如果我能尽快把所有的责任都拉到自己的身上,曹延正就会很快出狱,而我也可以尽快脱身。
下午,领导又把我叫了去。
“想好没有?本领导从不喜欢动用刑罚,也不想在你的身上开这个先例。”
“好吧,我直接说。”
“这就好。”
“这事情,从来就是我一个人做的,与曹延正那个书呆子没有任何的关系。”
领导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他停住了手上的活,愣愣地望着我。
“办夜校也是我的主意,本来,他只想办一所小学,教那些十来岁的小孩子,是我要他办夜校扫盲的。抗租抗税,也是由我联络与组织的,他只是一个富家少爷,哪里知道这些。曹老爷知道我所做的事情,就把他关起来,不让他跟我一起,但是,是我把他从家里叫出来,然后我告诉他,只要他承认是首恶,就能帮助农协的人逃脱,那呆子果然答应了。过程就是这样的,所有的事情都由我而起,我认罪。”
“你可想好了,这可是重罪,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也许,他不是呆子,你是个呆子,送了命还不知道。”
“我明白大老爷的好心,但事实就是这样,我句句是真,我可以对天发誓。大老爷,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我的演技还真不错,经历了几次,已经算是成熟了。
领导冷笑了一下,说:“要出去,容易得很,要不了几天,刽子手会帮你的。”
“那谢谢大老爷。”
领导示意,两名警察立即过来架上我,把我拖到了一间刑室,房间虽然小,里面的刑具还真不少。
这下,各种刑罚都为我开放了,我也越演越好,虽然并不是十分痛,但我却叫得哭爹喊娘,但就不从他们的愿,把曹延正招出来。我听到有警察偷偷在议论,说我受了这么多的刑,叫得那么惨,居然还不咬曹延正,看来,与曹延正真没有什么关系,一个书呆子,能干什么,领导大人也太狠了点,非要整出别人的罪证来。
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明明我已经皮开肉绽,但就不觉得痛,那像痛的感觉已经远离于我,我流了不少的血,但却没觉得身体发虚,这令曹延正十分吃惊,直呼奇迹。自从我的身体被那种辐射照射后,我的身体就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但力气变大,而且痛感减少,肉体的再生能力也出奇的强,真是匪夷所思。
就算在监房里,我也被锁上了脚镣与手铐,曹延正一见,很是担心,但我却告诉他,只要我受伤越重,他出去的时间就会越快。
第二天上午,我再次受了刑,几个如狼似虎的警察再次对我使用了各种方法,鞭打、坐老虎凳、铬肉,我都能轻易地挺过去。
中午,曹延正来了,他流着泪对我说:“我自由了,我的自由是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下的,四爸儿,你才是天下最强大的铮铮铁骨。我走了,今天,你就可以照计划进行,我们山城见。你记住了我给你的地址吗?”
我点了点头,说:“你放心,这点刑罚,对于我来说,算不了什么,要不了几天,我就可以自愿。你赶快走吧,我能处理好,放心。”
到晚上,我把套在我身上的四个圆环都压扁了,这里的脚镣手铐都由两个圆环加一根铁链组成,为了方便套取,圆环都由铁皮扣合而成,保需将它们压扁,手脚就很容易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