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绅粮的第二波拷打开始了，我实在不忍心去看，而且也不该我当值，所以就捂着被子睡了一觉。上次，因为小小的余正林，让绅粮放下了武器，这次，余正林会再次派上用场吗？但从一次次传到我的耳朵里来的怒骂与惨叫声告诉我，软的已经已经不能再次起到作用，硬才是解决问题的最终之道。在我们的服人理论中，软服是至高境界，但是，真正实行起来，软服却从来只为硬服作陪衬，不管你是真服还是假服，只有一个办法最彻底，把你的肉体消灭掉，就算你的灵魂再伟大，再孤傲，一量没了肉体，灵魂也只能任人宰割，甚至任人玩弄，更有高手，还能吸取敌人的灵魂为己所用。
不久，惨叫声就发生了变化，前面是一声一声单独存在，后来，惨叫声越拉越长，像是抗战时拉响的警报，也像美声唱法者练气息时拖出的长音。这是“五虎将”所谓的背“火背兜”的刑罚所起到的作用，据他们自己吹嘘，他们将火盆捆在绅粮的背上，再在里面点上火，这样，不用人动手，只需要静静地等着，绅粮自己就会交代。有伟人曾经说过，人民具有丰富而又强大的创造力，由此确实可见一斑，如果你能在我们历史上查到整人的方法，你一定会惊叹于我们的创造力，虽然我们的生产力在两千多年里几乎没有进步，但折磨人与消灭人的方法却应有尽有，绝对强于世界任何一个民族。而且，越是生活于社会底层的人，这样的能力越强，他们会被上面的人发掘出来，既整上面的人，也整下面的人，凡是屈服于他们的人，都整。唐朝有，宋朝有，明朝有，清朝更有，手段多，见效快，而且效果持久，手臂一挥，威势可达两三千年。
这次，绅粮所交待的，是在正对花朝门外的一颗柏树下的一个罐子，相较上一次的，要小很多，但金银却要更多一些，所以估算价值，并不比上一次少。大家从罐子里的东西变色的情况猜测，这可能是申绅粮自己埋藏的，但也估计，他应该还会埋在其它地方，因为这么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都敢埋，那一定是那些僻静的地方已经埋不了了，才会选择这样的地方。
第三次，“火背兜”的威力再不起作用了，绅粮的背已经被烫得没有了一块好地方，他交待了好几个地方，都让“五虎将”空欢喜了几场。绅粮已经晕死过去好几回，折磨却没有间断，如果不是院子里几句贫雇农老太婆将“五虎将”狠狠地骂了一通，他也许连死的能力都不会有了。
“你个死胆胆，别个都说没得了。背上的肉都烂了，你们是狼妈生养的不是？做人得讲良心，老天爷长着眼睛哩！你屋头的老娘没有教你们吗？你欺人，天就欺你。硬是作孽，看你们有没有个好死。”
“成天把人家折磨得死去活来，让我们的心都一惊一惊的，这哪是人干的事！”
“还不把人给放下来，怕是活不成了。没兴穷人家的人也折磨人的！就算以前绅粮家，也没兴这样的折磨人的。”
“‘棒老二’也没有这么狠，就不怕报应。”
“五虎将”被*无奈，丢下一句狠话，自顾自走了，那些老太婆又没力气把绅粮解下来，就叫过一个孩子叫我去帮忙，其实，我正站在屋门外，她们所说的一切，我都听到了。
我把绅粮背回了那间屋子，这次，他再没有意志力坚持，一直没停地呻吟着，远来高大健壮的身体，已经成了皮包骨头，而且，身体已经弯曲得像个虾子一般，或许，叫侧躺的狗更恰当。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一旦站对了队，那就能像狗一样没有尊严地生活，但一旦站错了队，连做狗都难，唯一的命运就是被人下锅煮了，尸骨无存。
第二天一早，院子里轰动了，绅粮上吊死了，这里有一个风俗，只要是非命死的人，必然会成煞，如果不能通过道士有效地除煞，那它就会害很多的人，所以，绅粮的死，让很多人紧张。道士没有来之前，很多人连夜路都不敢走了，一到晚上，本来热闹的大字，冷清得能听到男人女人重浊的呼吸声。
绅粮死了，他的家人没有一个敢在众人面前哭泣，而他的死，也没有任何人为此承担责任，也没有人敢于责怪任何人，因为绅粮的死不是谁造成的，而是专政力量使然，是他这个人民的敌人在强大的专政力量面前的溃败，是他自绝于人民。对于我们这个民族来说，每个人从一生下来，就已经打上了阶级的铬印，哪怕你自己极不愿意，但那都将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如果你要碌碌无为地安稳地度过一生，那就要对此保持绝对的沉默，任何时候都无动于衷，以不变应万变，但，这样的人也将注定只能成为社会的地基，平安时，承受上面的重量，墙倒房踏时，一起遭殃。如果你要做个精英，那就要好好利用这种现状，不仅在自己的身上作文章，更要在别人的阶级身份上作大文章，把地基打牢，再在上面添砖加瓦，当时机成熟，再让地基看清自己地基的本来面目。所以，绅粮的死并不值得人同情，他不过成了某些人打牢基础的基础工作。
很快，大家的注意力都到了生产上，因为再大的运动，也无法解决吃饭穿衣的问题，就连绅粮遗留下来的那些孤儿寡母，也逐渐习惯了自食其力。虽然他们的劳作比其他人更辛苦，效率更低，但养活他们自己应当不会有问题，不过，他们有的习惯仍然难以改变，他们会比其他人花更多的时间在家务或者内务上，这成为唯一受到贫农们指责的地方。老人们很愿意帮他们，看到他们在地里不会的事，总是很主动地向他们传授经验，就像教自己的家人一样，很希望他们能像大家一样打出更多的粮食或种出更多更好的蔬菜。我亲眼见过他们挑粪的样子，那架势，不是在挑粪，而是在耍杂技，很快就有一名老人上前教他们，如何挂肩，如何扶手，如何跨步，如何换肩，规范的动作不但能更好地保持平衡，不致让粪水四处泼溅，而且会更省力。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在决定自己命运的大是大非面前，他们懦弱顺从，但在细枝末节上对于他人的同情，却是不遗余力，在强者欺凌面前，他们同样麻木不仁，但在弱者面前，他们却又相当的仁慈，充满同情心。这也决定了他们在社会的发展进程中从来不会产生自己的意见。
有圣人曾经断言，为富不仁，但没想到的是，这事情一样会发生在穷人家里，而且，这件事居然把我也卷了进去，而且对于我下半辈子的人生，有着重要的意义。也许不会有人相信，这件事以后，我居然娶了我的曾祖母为堂客，他就是龚淑珍，一个远离家乡到山城来的女人。
龚淑珍是随着裕华纱厂一起来到山城的，初来山城，他才十七八岁，进厂不到一年的时间，跟其他纱妹一样，都来自江汉武昌。在躲避漳机轰炸时，他结识了曹伯生的三爸儿曹仁民，曹仁民虽然是个农民，但也上过几年学堂，能读书识字，而且穿着要比普通农民讲究，很想一个隐于农村的读书人，所以对情窦初开的少女很有吸引力。曹仁民也已是结过堂客的人，育有一儿一女，这里面的一儿与我有着某大的关系，先按下不表，后面再作详细说明。曹仁民的堂客在生第二胎时，坐月子时死掉了，所以，他与龚淑珍结婚时，两个孩子不叫妈而叫龚淑珍幺婶。曹****与龚淑珍育有两子，也不叫自己的妈叫妈而叫幺婶，据说，这样有利于孩子能长成。自从与龚淑珍结婚之后，曹仁民不再租田来种，就是自己那一两亩薄田，也租给了别人，自己到厂里当了个机修工。但是，解放后，农村进行土改，曹仁民年迈的母亲寻死觅活，偏要他回到农村来分田地，因为如果都当工人，开门就要钱，那日子没法过。曹仁民回到农村后，已经很难适应农村生活，心情非常郁闷，干活时经常受伤，让人很担心。几年后，他居然一病不起，在他老母死后的第二年，也随之而去。
曹仁民一死，问题就来了，因为此地农村只要子女成家就得分家，财产按人头均分，所以纵是有钱人，如果家产不能在每代人的努力下增加，那么，就会一代比一代穷，所以有富不过三代之说。但是，不管怎么分，总有一个规矩，如果是曹家分出来的家产，不管转多少代，只要没有以出售的方式转让给他人，那么，就永远会被打上曹家的财产这样的标签，外人不可以染指。女儿出嫁，如果要陪嫁什么财产，只要女儿一成礼，那财产就不再随女儿的姓，这是例外。如果男人死了，女人不管改不改嫁，财产都得交回曹家，除非她已经有子女成人，可以继承家业，这个风俗一直都存在，但只要女的不再嫁，就基本没有实施过。曹仁民一死，女儿虽然接近成人，但那也是外人，最大的儿子也不过十岁多一点，还达不到继承家业的年龄，本来，按照大家的习惯，只要龚淑珍不改嫁，问题就不存在，但偏就有人要较真，因为曹仁民在世时，本就有一些房产，再分到地方的一间房，财产还是有些可观。
曹仁民有一个弟弟，叫曹仁德，曹仁德倒是老实巴交，地里的技术没人能比，但他的堂客却是个没有眼光也没有头脑却又厉害的角色。据说，在评成份时，她看一家人被评为了富农，觉得自己家跟那家差不多，就偏要人家给他评为富农，办事人员觉得她家不符合条件，她就缠着人家非把成份改过来不可，最后，人家没有办法，只好给她改掉了，在斗争地主，此时，与全国的阶级斗争形势接轨，凡是正规场合，绅粮都被称作地主，时，她才恍然大悟，但为时已晚。幸好当时人们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地主的身上，但到几年后，她的这一愚蠢之举使得曹仁德及其后人吃尽了苦头，一直抬不起头来，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
安葬了曹仁民后，曹仁德的堂客，很多人都习惯叫她二伯娘，便开始数落龚淑珍的不是，意思是她命太硬，克夫。虽然我知道二伯娘的话根本就没有道理，但是，在那个时候，年轻女子要死了丈夫，那肯定是克夫的命，这可是让女人永远也抬不起头的罪过。龚淑珍想搬到厂里的宿舍去住，但四个儿女无论如何也安置不下，而且，那正好中了二伯娘的下怀，以后四个孩子成了人，就会一无所有，所以她一直隐忍着，上班快快出门，下班就把一家人关在屋子里，田地就由曹家其它人，当然也包括我一起帮她打理，两个大点的孩子跟着我们一起学做农活。
二伯娘见龚淑珍一味忍让，便得寸进尺，见到龚淑珍就骂，没见到就拿她家的一些小东西，像碗啦、瓢啦，只要能带着走的，顺手就牵羊。后来，好更是明目张胆，打起了家具的主意，那时的家具全都是坚固的实木，用几代人都没有问题，只有一个缺点，重，因而，以她一个女人的力气，无论如何也搬不动，而其他人，包括她的孩子，都不愿意帮她，*得她要下重手，要索性将龚淑珍扫地出门。她开始一面骂龚淑珍是丧门星、扫把星、克夫命，一面又说如果不拿一个本家来填房，终究让这个骚女人偷人败了家。虽然我不敢说我是来看文明的未来，但是，听她所骂的那些话，真是让听的人觉得脸红，但她却像打个喷嚏放个屁一般。没人也接她的话，因为只要有人接她的口，立即也会被捎带一起骂上一通，那难听的话，纵是男人也无法接受。但此时，唯一能镇住她的只有比她辈份高的人，但是，曹家能管事的长辈已经没有了。
曹伯生实在看不过去了，他想到一个办法，让我去填房，我当然不能答应，既摇头又摆手，再加“啊巴啊巴”的叫。曹伯生拉住我，轻声开导于我。
“你虽然是个哑巴，但也是个男人啊，四十多岁，还孤身一人，这不是个办法啊，总得有个后人送终吧！你看幺婶，她人也不错，既温柔又贤惠，而且也会生育，就凭你这种条件，到哪里去找这样趁心的堂客。而且，如果你填了房，也可以帮她打理，她一个堂客家，每天都要到厂里上班，农村的土地没个人打理，怎么行？而且老有人说闲话，搞得一大家子人不得安宁，这怎么行，把曹家的脸都给丢光了。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件事，我说了算。”
说实在话，我对龚淑珍也还算是有些好感，这样的一个柔弱女子带着四个子女，在含辛茹苦，还得承受社会的压力，却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诉说过、抱怨过，这是连多少的男人都不如的啊。她远离自己的家乡，在这里，没有一个娘家人，在她受到委屈时，没有一个人可以听他的倾诉，这在心里会产生多大的一个结。但是，我并不这个时空的人，而且我也不只四十岁的年龄，而她，也不过三十多岁，我这样做，会对未来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呢？
龚淑珍并没有嫌弃我是个哑巴，也对我有着好感，曹伯生一说合，她居然没有作出任何的推辞，曹伯生把这个结果告诉我，还利用她的态度好好地给我上了一课，我只好顺从地答应了。
婚后，虽然我并没有真与龚淑珍同房，但相互之间还是非常的信任。一天夜里，我趁着夜色，在厨房后门外冲澡，她突然走到了我的身后，轻抚起我的身体。我全身一激灵，转身过去，看到了那张小巧的脸，突然，她眼里流出了泪。
“哑巴，你嫌弃我？”
我赶紧分辩，但话却没有能出口，只是摇着头。
“那里为什么总离我那么远？我怕。”
望着她眼里的莹莹泪光，我恨不得一把将她抱住，给她安慰，给她安全，但我还是不能出口。我把手上的帕子递到她的手里，然后转过身去，蹲到了地上，她第一次为我搓了背。
与农村堂客相比，她的手要细嫩得多，每触我的背一次，我的心就会狂跳一次，如果不是我随时接醒自己，我不是这相时空的人，不能与她有那样的接触，我可能已经做出一些行动来了。我来自未来，思想意识当然与当时的人有所不同，然而，太多的经历，已经让我对感情的产生有了抵触情绪。
后来，我听到了背后传来的低低的哭泣声，那声音，终于触到了我的心灵深处的那份渴望，我慢慢地转过身去，一把将她搂了。但是，她反倒挥着无力的双臂要挣脱束缚，但她越挣扎，与我的身体的接触越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