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村,一处老旧的民居。
所有村民都熟悉了一位新人,他是在大雨夜后清晨之时被众人发现的,他叫天命,是个文生,被发现的时候死死地拽着自己的笔,身旁的酒壶之中已经说不出是酒还是水了。
问时,他只说自己叫天命,其余的都不说了。
大家见他还未醒酒,就各自忙活了,该修补房屋的修补房屋,该外出营生的外出营生,只有一群小孩围在他身旁,各自拿个小碗,当作酒瓶的样子,摇头晃脑的,学着这文生的样式,嘴里也含混不清的说着。
“你——走了,他也——走了,我——就剩——这支笔了,你不让我知——道,又把我——也算在里面,嘿嘿,你们学得还挺像的......”
眼见一群孩童围在自己身旁,一个个摇头晃脑的,嘴里也是齐声吟咏着,拉长了强调,又忍着笑意,天命自己也笑了。
一众孩童发觉这醉酒的文生留意到自己后,轰然而笑,四散开来,又在远处聚起来,放低了声音,蹑手蹑脚的凑近查看。
孩子的世界就是如此简单,他们总是充满了好奇心,没有见过的想要见一见,没有听过的也会留意去听,这醉客够他们消磨一上午了。
正午时分,大人小孩玩闹的散了场,忙活的收了工,各自回家吃饭去了,有一户人家的孩子却非要嚷嚷着不在家里吃饭,吵闹不已,大人拗不过,就随他去了,只是自己也拿了碗筷在后跟着。
近前之后才发觉,原来这孩子还惦记着这醉酒的文士,蹲坐在一旁石台上,一边吃饭,一边怔怔的看着他。
而那文士也似清醒了几分,目光不再涣散,跌坐在地上,蹋着背,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这孩童吃饭。
孩童一边吃一边看着,而大人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有时孩子看得入神忘了吃饭,就唤他两句,不过这孩子吃饭也并未吃多少,突然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小碗向前一推,脆生生的说道:“你饿吗?我的饭给你吃吧。”
文士未及张口,一旁的妇人早已上前两步,将自家小孩拉住,道:“这饭是你的,你自己吃吧,叔叔是大人,会自己想办法吃饭的。”
孩童闻言却并没有像过往一般听从自己的父母,而是又转过头看了看不远处文生,抬头问道:“娘,现在都到饭时了,叔叔不吃饭肚子会饿吧?”
妇人面上神情一顿,被自己孩子问住了,而一旁的男子则将手肘抵了抵她胳膊,连使颜色,妇人明了之后,连声道:“啊?哦,对,叔叔不吃饭也会饿,不过这碗里的饭是小东的,而且都吃了一半了,给叔叔吃不礼貌,咱们回家去,娘再盛一碗,你给叔叔送来好不好?”
名叫小东的孩童听了似懂非懂,他还不太明白礼貌和不礼貌,不过听娘话里的意思,叔叔应该是有饭吃了,所以点了点头,道了声好之后随妇人离去了。
男子留在原地,而那文生在孩童离去之后又垂首看着地面,眼睛怔怔的。
不多时,孩童双手捧着一碗汤面出来了,盛汤面的碗是用粗布包裹起来的,否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烫,他走的很小心,不光要留意脚下,而且更重要的是小心自己手中汤面洒了。
筷子在跟于身后的妇人手中,待近前后,妇人将筷子放在碗上,孩童又缓缓的走向文生,矮小的身形刚好和跌坐在地面之上的文生齐平,脆生生的道:“叔叔,你饿了吧?这是我家的汤面,吃完面,你就不饿了。”
一边说着,孩童将手中碗递了过来,文生早已看着他,怔怔的伸出手来,与此同时孩童的声音又响起了——“叔叔,你用这布块垫着吧,我娘说,垫着拿在手中就不烫了。”
清澈的眼神,清脆的声音,还有稚嫩而纯净的面庞,天命伸出双手将汤面连带着粗布捧了过来,拿起手中碗筷,怔怔的看着汤面,说了一句‘谢谢’。
“不客气,叔叔你快吃吧,汤面时间长了就不好吃了。”孩童静静的站在一旁,很专注的看着身前的叔叔。
“好,叔叔吃,你也吃饭吧。”
“好,小东和叔叔一起吃!”,孩童闻言几乎是跑到先前放碗筷的石台,拿起来坐好夹了一大口,咽下去后看着不远处的天命笑了。
男子和妇人看向自己孩童的眼神变了——这还是平日里诸多烦闹的儿子吗?妇人也明白方才男子为何示意他去盛饭的原因了。
善良也像幼苗一般,在最初也是需要给予维护的。
所有人都没有觉察到天命仰面喝汤之时滑落脸庞的泪,不知是感念这孩童的善意,还是因为其他的。
从那以后,村里的孩童有了教导自己念书识字的先生,上午会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跟随先生念书,写字,下午则各自回家或者聚在一处玩耍,当然有时也会请先生和大家一起玩耍。
先生不收众人学费,东家西户就自发的收整出了一处院落给他,聚些面粮油柴,将一处菜地也划给他。
天命就这样成为了柳村的一员,浇菜做饭,教一众孩童念书写字,坐在场地上看孩童玩闹,偶尔也随他们一同玩上一阵,不过他手中的酒却没断过,一开始孩童们还很奇怪他手中为何总是有酒喝,后来也就见怪不怪了。
天命仿佛忘记了自己是一位修尊,和这村落居民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会因为浇菜忘记了锅中的饭食,也会因为给孩童们上课而忘记了时间。
直到有一天,当他在场中大树下看着众孩童玩闹之时,面上一惊,手中的酒猛然跌落在地面之上,道衍笔现,在空中连划,身前紫叶中出现的是一条河流,白雾弥漫,而杨星池则平躺在流水之中。
画面向高空攀升,天命眼中焦急更多——这白雾的范围太大。
画面消散,骤然起身之时,一个手掌搭在了他的肩头,天命震惊了——要知道他是修尊,甚至感知中距离修宗也只是一线之隔,在一处凡间村落又有谁能够悄无声息的将手掌放在自己肩头呢?
道衍笔持握在手中,转身看时,面前是一位老者,面上流露着一丝笑意,鹤发童颜,红光满面,给人的感觉很舒适,仿佛在自己面前的是同自己有这血亲关系的长者一般,一袭白衣胜雪,飘飘然遮蔽身上。
眼见天命震惊的眼神,老者开口了:“你已经帮过他一次了,有些道是要自己走的,如你这般,就连道也不是他的道了。”
天命面上神情更加震惊了——内心思绪翻涌,在一瞬间回想起流云宗来人请自己的一幕,那位修尊名叫余文成,他来请自己,随后修士界就有了一系列的变动,而那时在自己看来,点星托付给自己的人,也就是徒弟杨星池还远不足以在修士的世界立足,尽力周旋之后离开流云宗,又凭着自己的心意将疾行术和斗移之术传授......
这老者到底是谁?他怎么会知道这许多事情?又为何在这凡间村落之中,拦阻自己去妖域寻徒?
“坐下吧,有些事只隔一息也是大有不同的,你再看看。”老者双目之中似有无穷的智慧一般,先于天命坐下,指了指自己身旁不远处的方才天命坐的石台,笑着说道。
天命愣了愣,最终选择坐在石台上,感知这老者并无恶意是一,另一个就是若以这老者的修为,想要对他不利的话,纵然道衍笔在手,只怕他也是难敌的。
执笔勾勒,叶片的形状出现,透着紫意,天命再次震惊了,怔怔的看着叶片之上已然醒转的杨星池,方才覆盖密林的云雾也只是数丈大小了。
转过头,天命看到的是老者和善的笑容,下一刻,身形模糊,已经看不见这奇异老者的身形了。
——修圣?!而且是当年妖修大战之中并未出现过的修圣?!
所有人,即使是望居也不知晓,映月链光芒最为耀眼之时,他们所在水面上空出现了一面鼓,那面鼓有一个很霸气的名字,叫震天鼓。
鼓生的手缓缓抬起,身处高空的他能够看到白雾的范围——这绝对超出了一位修师的能力范畴,而一切都源于他脖颈上的那块晶石。
任由这雾气蔓延下去,鼓生不敢想象最终的结果是如何,但是绝对会惊动很多人和妖兽,那滴水之音虽然很轻,可是却直接出现在作为圣修的自己耳中。
——映月链绝对不凡,是会招致很多纷争的,这也是鼓生最终选择挥手下去的原因。
一道透明波纹从鼓面之上缓缓的飘落在杨星池身上,也正是这透明波纹,将杨星池从感知映月链湖水雾气之中唤醒。也停下了梦舞赶来此地的脚步。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原本是不愿杨星池因这映月链的存在而招致祸端,却没想到这举动反而促成了梦舞更进一步的情形。
眼见杨星池自行施展的过程中映月链的动静并没有那么大,自己也没有再感受到那奇异的滴水之音,鼓生低头看了一眼依旧身处流水之中的杨星池和他身旁的望居后,身形缓缓的消失在高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