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沿着莱茵河向西北方向驶去,一进入荷兰境内,便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这儿海风习习,风车旋转;河流如网,沟渠纵横。一块块绿毯似的草地,就镶嵌在笔直的水渠中间。碧绿的草地上,散放着一群群黄牛、乳牛。它们有的低头吃草,有的慢慢踱步,有的向天悠然鸣叫。可以说,土地平整如镜的整个荷兰,就是一个大牧场。这儿水利工程修得好,筑堤御水,围海造田,建造运河,调整河道,让每块草地都能浇上水,因而牧草茂密,牛吃了产奶量大。荷兰的奶酪,闻名于世。
当我们快驶近阿姆斯特丹近郊时,看到一座座色彩、结构不同的民居,家家户户窗户宽大,白色蕾丝窗帘拉到两边,露出里面窗台上的鲜花、室内精美的家具让路人欣赏。他们把自己的居室收拾得井然有序,干净舒适。我想,开这么大的窗户,大概是主人们想在一天只有四五个小时阳光的阴湿地带,尽量多享受一些户外太阳的温暖吧?
民居干净,需要两个条件:一是附近有水,二是人民勤劳。荷兰是个水乡泽国,水量丰沛;其国土的四分之一都是靠先辈们用双手围海造田而成的民族,当然有它勤劳、苦干的品性。荷兰人不像德意志民族能产生哲学思想,但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他们能实干。我想起了丹纳在《艺术哲学》一书中,说到荷兰居民爱洁成癖的话。他在《尼德兰的绘画》中谈到荷兰民风时说:“阿姆斯特丹近郊的村子纤尘不染,外观华丽,活像歌剧院中的布景。有些牛棚铺着地板,门口放着软鞋和木屐,要换了鞋子才能进去。牛的尾巴用绳子悬空吊起,免得弄脏。车辆不准进村。泥砖或蓝瓷砖砌的人行道,比我们家里的穿堂还干净……”这是丹纳在80年前说的话,至今荷兰人民仍保持这种酷爱收拾居住环境的习惯。在空气中饱含水分的阴湿条件下,室内偶有污迹,很快会发生霉变。所以,他们爱清洁的习俗,也是环境使然。
二
我们参观了阿姆斯特丹郊区店厂合一的木鞋厂。这里的木屐用杨树干作鞋料,现锯现碹现做现卖。也许因为这儿沼泽地多,故居民们有穿木屐的传统。接着去风车村,那天风大,风车灰色的大叶片在海风推动下不断地旋转着。荷兰人善于借用北海的风能,为他们的生产活动服务。
阿姆斯特丹是世界钻石贸易中心。这里的钻石产品质量好,加工精,受到各国赞誉。当日下午去了钻石厂,推销员向游客详细介绍钻石的颜色、重量、切割、光泽。我对钻石首饰没有兴趣,便独自踱出店门,来到附近的美术馆前。阿姆斯特丹国立美术馆过道里、正面棕红色的墙壁上,悬挂着荷兰画家弗美尔那幅放大了的《倒牛奶的女佣人》。越是描绘日常生活的艺术,越引起我强烈的欣赏欲望。那幅画作于1658年,构图简洁,轮廓清晰,环境朴素。女佣人身子健壮,她塞起围裙一角,头微低,精神专注地把罐子里的牛奶倒进小锅里去煮。左边有窗户,墙上挂着藤篮和马灯。桌上摆放着切开的面包。人和物的质感很强。这虽然是厨房一角,但劳动者随遇而安、忠于职守的神态,似乎给我们提供了17世纪荷兰人民的生活风情。这个美术馆还藏有伦勃朗的《夜巡》等名画,但因时间匆促,来不及进馆欣赏了。
当我的目光从画面上转向街头时,突然发现马路上有许多骑自行车的人。当地人告诉我:荷兰女王亲自提倡骑自行车,说这样既可锻炼身体、保护环境,还可节约能源,缓和交通拥堵现象。为此,街上有专设的自行车道。我站在街头不到五分钟,就看见有几十辆自行车从我面前驶过。有的妇女在自行车后车架上绑着一张小椅子,用来接送小孩上幼儿园。有的金发姑娘还在车后带一个女伴。有的中学生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从学校往家走。这些街景和我在北京见到的,几乎一样。
据说,在阿姆斯特丹,私车停在市中心,每小时要交12欧元(约100元人民币)停车费。这么高昂的停车费,一般市民是付不起的。这就迫使人们把车子停在近郊和卫星城,然后骑自行车进市中心。我走访了许多国家,大城市里骑自行车的人之多,除了中国,就要算荷兰了。
三
阿姆斯特丹是一座低于海平面的城市。市内有23条运河,数百座桥梁。火车站富丽堂皇得像座宫殿。我们游览了水坝广场,参观了花街即红灯区,便在暮色中奔向世界第一大港鹿特丹。
路经希波尔(Schipol)国际机场,看见周围几十公里范围内,到处是灯火通明的花房。一座座水晶宫似的花房里,正在用适宜的温度催长着亿万朵鲜花。鲜花种在机场附近,是为了节省运送时间。这里花农、花商云集。进货、出货全用电脑。工作人员把鲜花装上飞机,当天就能运到纽约、香港、斯德歌尔摩等大城市的花店里。
大约在20多年前,中国的花卉业尚未启动。有一次,我到北京建国门附近美国驻华大使一等秘书薄先生家里,看到桌上花瓶里插着几支鲜艳欲滴的郁金香。主人看我感到好奇,便说:“这花是刚送荷兰阿姆斯特丹空运至香港,再由香港运抵北京的。”当时我十分惊讶:经过长途跋涉,花还如此新鲜。如今看到这里机场附近鲜花生产规模如此庞大,具有158个登机口的阿姆斯特丹国际机场空运如此便捷,便懂得了时间对于花卉业来说,真是致命般重要啊。
四
七八年前,我到江苏连云港旅游的时候,见到当地报纸上正在热烈讨论着建立“欧亚大陆桥”的问题。人们说,从连云港出发,火车走陇海线、兰新线,经过新疆阿拉山口出境,至哈萨克斯坦,再经俄罗斯的莫斯科、波兰的华沙、德国的柏林、比利时的布鲁塞尔,就可抵达荷兰的鹿特丹港。这条横贯欧亚大陆,总长一万多公里,连接太平洋和大西洋的铁路运输线,在经济上具有巨大的意义。当时,鹿特丹对我来说,是个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的地方。如今我真正抵达了欧洲桥头堡鹿特丹,这正如家乡老人们常说的那样—人是地仙。
鹿特丹是荷兰第二大城市。这里有世界上最大的集装箱码头,货物年吞吐量名列全球之首。莱茵河从这里流入北海。作为世界海运和欧洲河运线的会合点,除铁路、公路外,全年进港远洋轮达三万多艘,每年还有二十多万艘次莱茵河驳船行驶到这里。过去荷兰人围海造田的土,大都是他们从邻国买了由驳船沿着莱茵河运来的。由此可见,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惊叹的伟大工程。“奋斗求强”是鹿特丹市的座右铭,实际上也是整个荷兰的座右铭。
在鹿特丹,我见到许多风格各异、新奇独特的建筑物,故这里又有“露天建筑博物馆”之称。
住在鹿特丹NH宾馆的那晚,夜里风声呼呼作响,凌晨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早晨撩开窗帘一看,街树的叶子变黄、变红,开始凋零了。宾馆大楼附近的一池秋水,漾起了粼粼的寒波。
鹿特丹是我们此次旅欧的最远点。秋凉了。我们将从这里走上归程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