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头蛇
【原文】
宣州宁国县多枳首蛇①，其长盈尺，黑鳞白章，两首文彩同，但一首逆鳞②耳。人家庭槛间，动③有数十同穴，略如蚯蚓。
【注释】
①枳首蛇：指两头蛇。②逆鳞：鳞片倒生。③动：常常。
【译文】
宣州宁国县有很多两头蛇，它身长一尺，黑色的鳞中间有白色的花纹，两个头的花纹是相同的，但其中一个头上的鳞片是倒着长的。在人们的庭院栏栅里，常常有几十条两头蛇在同一个洞穴里，有点像蚯蚓。
天蛇
【原文】
太子中允关杞曾提举广南西路常平仓，行部①邕管，一吏人为虫所毒，举身溃烂。有一医言能治。呼使视之，曰：“此为天蛇所螫，疾已深，不可为也。”乃以药傅其创，有肿起处，以钳拔之。有物如蛇，凡取十余条而疾不起。又予家祖茔在钱塘西溪，尝有一田家，忽病癞②，通身溃烂，号呼欲绝。西溪寺僧识之，曰：“此天蛇毒耳，非癞也。”取木皮煮，饮一斗③许，令其恣④饮。初识疾减半，两三日顿愈。验其木，乃今之秦皮也。然不知天蛇何物。或云：“草间黄花蜘蛛是也。人遭其螫，仍为露水所濡⑤，乃成此疾。”露涉者亦当戒也。
【注释】
①行部：视察。②癞：麻风病。③斗：古代的方形大酒杯。④恣：尽量。⑤濡：浸湿。
【译文】
太子中允关杞，曾任广南西路常平仓提举官，他巡视邕州管辖的地方时，有一小官吏被毒虫所咬，全身溃烂。有一位医生说能治疗，就请他来看，医生说：“这是被天蛇所咬，病已经很重了，无法医治。”于是他把药敷在溃烂的地方，在肿起的地方，用钳子拔出许多象蛇一样的东西，共取了十多条但小吏还是死了。还有，我家的祖坟在钱塘西溪，曾有一个农户忽然得了麻风病，全身溃烂，大声喊叫得悲痛欲绝，西溪寺的僧人知道这种病，说：“这是中了天蛇毒，而不是麻风病。”他取出一些树皮熬水，让这农人喝了一斗多，并叫他尽量地喝。第一天病就减轻了一半，两三天后病就好了。考察那种树皮，就是现在的秦皮。然而不知天蛇是什么东西。有的人说：“就是草里的黄花蜘蛛。人若被它咬了，又被露水沾湿了伤口，就会得这种病。”因而在露水中行走的人也应当小心才是。
建溪茶
【原文】
古人论茶，唯言阳羡、顾渚、天柱、蒙顶之类，都未言建溪。然唐人重串茶粘黑者，则已近乎“建饼”矣。建茶皆乔木；吴、蜀、淮南唯丛茭①而已，品自居下。建茶胜处②曰郝源、曾坑，其间又岔根、山顶二品尤胜。李氏时号为北苑，置使领之③。
【注释】
①丛茭：指象茭白一样的丛生。②胜处：盛产茶的地方。③置使领之：派使臣管理。
【译文】
古人品评茶叶，只提到阳羡、顾渚、天柱、蒙顶一类地方的茶，都没有提到建溪茶。然而唐代人看重的粘黑串茶，就已经接近建溪饼茶了。建溪的茶树都是高大的乔木；而吴中、川蜀、淮南都只有象茭白一样丛生的茶树而已，品质自然居于建茶之下。建茶中最著名的产地是郝源、曾坑，其中又数岔根、山顶两处的茶尤其著名。李氏统治江南的时候把这里叫做北苑，派使臣专门管理。
胆矾炼铜
【原文】
信州铅山县有苦泉，流以为涧。挹①其水熬之，则成胆矾。烹胆矾则成铜；熬胆矾铁釜，久之亦化为铜。水能为铜，物之变化，固②不可测。按《黄帝素问》有“天五行，地五行，土之所在天为湿，土能生金石，湿亦能生金石。”此其验也。又石穴中水，所滴皆为钟乳、殷孽。春秋分时，汲井泉则结石花；大卤之下，则生阴精石，皆湿之所化也。如木之气在天为风，木能生火，风亦能生火。盖③五行之性也。
【注释】
①挹：舀、乘。②固：实在。③盖：大概。
【译文】
信州铅山县有苦泉，流出来形成小溪。舀苦泉水出来熬炼，就得到胆矾。煮胆矾就能得到铜；时间长了，熬胆矾的铁锅也变成了铜锅。水能变为铜，物质的变化真是难以预测。根据《黄帝素问》记载：“天有五行，地有五行，土中的气升到天上就是湿气，土能生成金属矿石，湿气也能成为金属石头。”这就是验证。另外石洞中的水，水滴都能变成钟乳、殷孽。春秋时节，汲的井水或泉水都能结石花；盐池卤水之下，能生成阴精石，这都是湿气变化所产生。就像木的气在天空中成为风，木能生火，风也能生火。所有这些大概都是五行的本性。
测量汴渠
【原文】
国朝汴渠，发京畿①辅郡三十余县夫，岁一浚②。祥符中，阁门祗侯使臣谢德权领治京畿沟洫，权借浚汴夫。自尔后三岁一浚，始令京畿民官皆兼沟洫③河道，以为常职。久之，治沟洫之工渐弛，邑官徒带空名，而汴渠有二十年不浚，岁岁堙淀④。异时⑤京师沟渠之水皆入汴，旧尚书省都堂壁记⑥云，“疏治八渠，南人汴水”是也。自汴流堙定，亦城东水门下至雍丘、襄邑，河底皆高出堤外平地一丈二尺余。自汴堤下瞰，民居如在深谷。熙宁中，议改疏洛水入汴。予尝因出使，按行⑦汴渠，自京师上善门量至泗州淮口，凡八百四十里一百三十步。地势，京师之地比泗州凡高十九丈四尺八寸六分。于京城东数里白渠中穿井，至三丈方见旧底。验量地势，用水平、望尺、斡尺量之，不能无小差。汴渠堤外，皆是出土故沟，水令相通，时为一堰节其水；候水平，其上渐浅涸，则又为一堰，相齿⑧如阶陛。乃量堰之上下水面，相高下之数会之，乃得地势高下之实。
【注释】
①京畿：宋代的行政区之一，称为京畿路，包括开封府和附近的几个县。②浚：疏通河道。③洫：沟渠。④堙淀：淤积。⑤异时；以前。⑥壁记：古时官府习惯以刻字的石碑嵌在墙壁上，记述官府的设置，官员的升迁和其他重要事件。⑦按行：测量。⑧齿：排列。
【译文】
本朝的汴渠，每年要征调京城和辅郡的三十多个州县的民夫琉浚一次。祥符年间，阁门祗候使臣谢德权负责治理京城近郊沟渠，暂时借用疏浚汴渠的民夫。从此以后三年疏浚一次，开始时让京郊附近的官员都兼管修理沟渠和汴渠的工作，把这个作为经常性的职务。时间久了，治理沟渠的工作逐渐松驰下来，州县官员们只是徒有兼职的虚名，因而汴渠有二十年没有疏浚，河道年年淤积。从前京师沟渠中的水都流入汴渠，原尚书省都堂的壁记上说“疏通了八条河渠，往南流入汴水”，就指这件事。自从汴渠淤积以后，从京城的东水门往下到雍丘、襄邑，河底比堤外的平地高出一丈二尺多。从汴堤上往下看，居民房屋象在深谷中。熙宁年间，商议要把洛水疏通流入汴渠。我曾因此到外地巡视，测量过汴渠，从京城上善门测量到泗州淮口，一共八百四十里一百三十步。按照地势，京城的地面比泗州共高出十九丈四尺八寸六分。在京城东边几里的白渠中开井，挖到三丈深才能看见旧的河底。测量地势，用水平、望尺、千尺去量，不能没有小的误差。汴渠堤外，都是原来挖掉了土的旧沟，让沟与汴水相通，辽一段就在沟上做一道堤堰拦挡沟水；等到沟中的水平了，沟的上段渐渐干涸，就又做一道堤堰，各堰之间依次排列如阶梯，于是测量每个上水面和下水面之间的高度差，把每个高度差加起来，就得出地势高低的实际数字了。
避风术
【原文】
江湖间唯畏大风。冬月风作有渐，船行可以为备；唯盛夏风起于顾盻①间，往往罹难②。曾闻江国贾人有一术，可免此患。大凡夏月风景，须③作于午后。欲行船者，五鼓初起，视星月明洁，四际至地④，皆无云气，便可行；至于巳时⑤即止。如此，无复与暴风遇矣。国子博士李元规云：“平生游江湖，未尝遇风，用此术。”
【注释】
①顾盼：指极短的时间。②罹难：遇难。③须：总是。④四际至地：指天地四面与地面连成一片。⑤巳时：午前九时到十一时。
【译文】
在江河湖泊中行船就害怕大风。冬天的大风是渐渐刮起来的，行船的人可以预先准备；只有盛夏的风起于转眼之间，行船的人往往遇难。曾经听说在长江上贩运货物的商人有一办法，可以避免这种灾难。一般说来夏天的大风总是在午后发生，要行船的人，在五更的时候就起来，看天空如果星月明亮皎洁，天际四周直到地面都没有云气，就可以行船；到中午以前就停下，这样便不会遇到暴风了。国子博士李元规说：“我平生游历江湖，从来没有遇到风害，就是用的这种方法。”
大蓟
【原文】
予使虏，至古契丹界。大蓟茇如车盖，中国无此大者，其地名蓟，恐其因此①也。如扬州宜杨、荆州宜荆之类。荆或为楚，楚亦荆木之别名也。
【注释】
①因此：由于这样的原因。
【译文】
我出使胡地，到古代契丹国的地界。大蓟草长得象车盖，中原土地没有这样大的。这个地方叫做蓟，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例如扬州适宜杨树生长，荆州适宜荆棘生长之类。荆字或者写作楚，楚也是荆棘的别名。
干螃蟹
【原文】
关中无螃蟹。元丰中，予在陕西，闻秦州人家收得一千蟹，土人怖①其形状，以为怪物。每人家有病虐者，则借去挂门户上，往往遂差②。不但人不识，鬼亦不识也。
【注释】
①怖：感到害怕。②遂差：病愈。
【译文】
关中一带没有螃蟹。元丰年间，我在陕西，听说秦州有户人家收藏了一只干螃蟹，当地人对它的形状感到害怕，认为是怪物，每当家里有患病的人，就借去挂在门窗上，往往就好了。不但人不认识螃蟹，连鬼也不认得这东西。
武臣奏事
【原文】
庆历中，河北大水，仁宗忧形于色。有走马承受公事使臣到阙，即时召对，问：“河北水灾何如？”使臣对曰：“怀山襄陵。”又问：“百姓如何？”对曰：“如丧考妣①。”上默然。既退，即诏閤门：“今后武臣上殿奏事，并须直说，不得过为文饰。”至今閤门有此条，遇有合奏事人，即预先告示。
【注释】
①如丧考妣：如同爹娘逝世一样悲痛。
【译文】
庆历年间，河北涨大水，仁宗对此非常忧虑神情不安。恰好有走马承受公事使臣来到京城，立刻宣他进殿，问：“河北水灾情形怎样？”使臣回答说：“怀山襄陵。”仁宗又问：“百姓情形怎样？”使臣回答：“如同爹娘去世一样悲痛。”仁宗听后默默无语。退朝之后，就下令閤门使：“今后武臣上殿奏事，必须直说事情，不能过于雕饰。”到现在閤门司都订有这一条文，凡碰到要上奏的人，就预先告知这条规定。
木制地形图
【原文】
予奉使按边①，始为木图，写②其山川道路。其初遍履山川，旋以面糊木屑写其形势于木屑上。未几寒冻，木屑不可为，又熔蜡为之。皆欲其轻，易赍③故也。至官所，则以木刻上之。上召辅臣同观。乃诏④边州皆为木图，藏于内府。
【注释】
①按边：察访边境，②写：模拟。③赍：携带。④诏：下令。
【译文】
我奉命巡察边地，才开始制作术质地形图，摹拟那里山川、道路的位置。起初是遍察各地山脉、河流，当即就用面糊、木屑模仿那些地理形势在木桌上制出模型。不久天气变得寒冷冻人，木屑不能用了，就把蜡融化了来做。这都是为了使做出来的模型重量轻而便于携带的缘故。回到官署，就雕刻成木质地形图呈给皇上。皇帝召来辅佐大臣一起观看后，就命令边地州县都做木质地形图，由内府收藏。
李顺、王小波起义
【原文】
蜀中剧贼李顺，陷剑南、两川，关右震动，朝廷以为忧。后王师破①贼，枭②李顺，收复两川，书功行赏，了无间言。至景祐中，有人告李顺尚在广州，巡检使臣陈文琏捕得之，乃真李顺也，年已七十余。推验明白，囚赴阙，覆按皆实。朝廷以平蜀将士功赏已行，不欲暴其事。但斩顺，赏文琏二官③，仍阁门祗候。文琏，泉州人，康定中老归泉州，余尚识之。文琏家有《李顺案款》，本末甚详。顺本味江王小波之妻弟，始王小波反于蜀中，不能抚其徒众，乃推顺为主。顺初起，悉召乡里富人大姓，令具④其家所有财粟，据其生齿⑤足用之外，一切调发，大赈贫乏。录用才能，存抚良善；号令严明，所至一无所犯。时两蜀大饥，旬日之间，归之者数万人，所向州县，开门延纳，传檄⑥所至，无复完垒。及败，人尚怀之。故顺得脱去三十余年，乃始就戮。
【注释】
①破：打败。②枭：杀人后把头悬挂在木杆上示众。③二官：指两级阶官。宋代用阶官表示官员的品住、俸禄。④具：呈报。⑤生齿：人口。⑥传檄：檄，即檄文，征伐、声讨的文书。传檄，发布檄文。
【译文】
蜀中大叛贼李顺，攻陷了剑南东两川许多地方，关西一带也极为震动，朝廷上下对此感到忧虑。后来朝廷的军队打败了叛贼，将李顺杀头示众，收复了两川，论功行赏，其间完全没有疑惑异议。到景祐年间，有人告发说李顺还隐藏在广州，巡检使臣陈文琏抓住了他，才是真的李顺，年龄已经七十多岁了。审讯验证清楚后，囚禁起来押赴京师，再审核验证一切属实。朝廷因为已经赏赐过那些在平定蜀地叛乱中有功的将士了，不想让事情太张扬。只是把李顺斩首，赏赐陈文琏官两阶，仍为阁门祗候。陈文琏是泉州人，康定年间告老回到泉州，我还算认识他。陈文琏家里有一本《李顺案款》，关于李顺案件的前因后果记录得非常详细。李顺本是味江王小波的妻弟，起初王小波在四川起义造反，因为他不善于统率起义群众，大家推李顺为首领。李顺他们一开始，把乡里有钱的人全部召集在一起，命令他们把家里所有的财物粮食统统呈报上来，除了按人口留下够用的外，其余一切都被征调，广泛地赈济灾民。他们录用有才能的人，保护善良的人；号令严明，所到之处对百姓秋毫不犯。正值两蜀发生大饥荒，十来天之内，参加的民众达到几万人。起义军开往的州县，都打开城门迎接；发布的檄文所到的地方，无不投降。李顺领导的起义失败后，百姓还怀念他。因此他得到掩护，能够逃脱达三十年之久，才被杀死。
太祖治军
【原文】
太祖朝，常戒禁兵之衣，长不得过膝，买鱼肉及酒入营门者，皆有罪。又制更戍①之法，欲其习山川劳苦，远妻孥②怀土之恋。兼外戍之日多，在营之日少，人人少子，而衣食易足。又京师卫兵请粮者，营在城东者，即令赴城西仓；在城西者，令赴城东仓；仍不许佣僦③车脚，皆须自负。尝亲登右掖门观之。盖使之劳力，制其骄惰。故士卒衣食无外慕④，安辛苦而易使⑤。
【注释】
①更戍：轮流守卫。②孥：子女。③佣僦：借甩、租用。④外慕：羡慕营外之事。⑤使：指挥。
【译文】
宋太祖当政的时候，曾经禁令禁兵的衣服不能长过膝盖，买鱼肉和酒入营门的人都有罪。又制定了轮流守卫边防的制度，使禁兵习惯于爬山涉水的劳苦，减少对妻子儿女和家乡的依恋。在外面卫戍的日子多，在军营里的日子少。人人少俸禄，而衣食的需求容易满足。另外京师卫兵领取粮食，驻营在城东的，就令其到城西仓库领取；驻营在城西的，就令其到城东仓库领取，还不许租雇车马脚力，必须自己背负。宋太祖曾亲自登右掖门观看禁兵背粮。因为让他们在劳动中出力，可以抑制骄傲和懒惰的习气。所以士兵在生活上不羡慕外面的浮华，安于辛苦而易于指挥。
用人
【原文】
范文正常言：史称诸葛亮能用度外人①。用人者莫不欲尽天下之才，常患②近己之好恶而不自知也；能用度外人，然后能周③大事。
【注释】
①用度外人：即度用外人，破格任用不合传统标准的人才，或者是与自己意见相左的人。②患：不足之处。③周：完成。
【译文】
范文正常说：“史书上说诸葛亮能破格任用人材。用人的人，没有不想罗致天下贤才而尽用之的，但是常不自觉地用了那些迎合自己好恶的人，而自己却不知道这个缺点。能够破格用人的人，才能成就大事业。”
校勘古书
【原文】
宋宣献博学，喜藏异书，皆手自校雔。常谓“校书如扫尘，一面扫，一面生。故有一书每三四校，犹有脱缪”。
【译文】
宋宣献公学识广博，喜欢收藏奇书，每本书都要亲自校勘。他经常说：“校书就象打扫灰尘，一边扫，一边又生。所以一本书校了三、四次，还是有脱落谬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