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秦岳川几乎费尽了全身的力数。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接下来他面临的,竟是死一般的沉寂。
无论是圣上,还是九千岁,此刻都闷着不愿说上半句话。
他们就像是两个高高在上的神人,被凡间的一道烦人的狗吠声所惊扰,心下,恐怕早已是平添了几多不爽吧。
秦岳川心中,那叫一个“悔”的啊。
不过,所谓官场谋权,就是在提着身家性命,与圣上下棋。既然已经下定了这一步,那就没有“悔棋”一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有些发抖的声音说道:“启禀圣上,莫说那杜刘氏恶意掩瞒军情,已是犯了欺君罔上的大罪。就单说那安六,虽是杜府家丁出生,可实际上也是入了北骁营兵名册的兵人,岂是她一个妇道之人,说打死就能打死的?光凭这一点,就足已能够判她死罪。臣斗胆请旨,请圣上速速下令,拿下此刁妇,再交由通天衙门严加查办。”
可当他将这满腔的正义之辞,一股脑的倒出来后,秦岳川面临的,依旧是死寂。
他只得继续匍跪在地上,亦是不敢有任何窥探之举。
良久,他终于听到了九千岁的声音,却空灵得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听说,秦总司与杜二将军的妻子杜秦氏,乃同胞亲兄妹,前不久还推举其女儿入宫选秀。可见,秦总司与那杜府的关系,非同一般呐。如今杜府出了事,也不知秦总司是果真这般深明大义,还是想要与那杜府,彻底划清界限?”
这微微上扬的语气,令秦岳川吓得全身作抖。
也不等他回答,九千岁继续说道:“不过是一个蠢妇罢了,秦总司大可放心,圣上自会有一个公正的处理。说不定,不但不会连累到你们秦府,还会有大赏呐。”
“爱卿,莫要将秦总司吓坏了。”圣上埋怨的看了一眼九千岁,其中宠爱之意,溢于言表。他又对秦岳川说,“叛国的,是杜府大院所出的杜凌山,而杜二将军则是护国有功,朕是会将他们分开处理。秦总司,你这次亦是功不可没,朕升你为工部中郎,官从正四品,回去等着奉赏吧。”
秦岳川心中顿时就乐开了花,重重的就是一叩首。“下臣谢过主隆恩,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微臣先行告退。”
秦岳川退出了正和殿,可这件事并没有就此划下句号。
殿中,圣上开口道:“爱卿,杜府毕竟有战功在身,功过相抵,你说朕该如何下旨才好?”
“倒也不急。”九千岁淡然道。
圣上有些不解的看向他。
九千岁又回道:“臣认为,杜府内,还会发生变数。”
“哦?那爱卿可是也派了线人,潜入杜府了?”圣上问道。
九千岁却是摇摇头,“这件事,自会有人,为圣上办妥的。”
圣上拧着眉头,是越发的不解了。
只见九千岁执起方才秦岳川呈上来的信封,那上面赫然书写着“秦大小姐亲启”的字样。
九千岁又说:“这秦总司……不,秦中郎,虽看上去不成大器,可事关自己的切身利益,他绝不会就此罢手的。圣上大可安心候着,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又会呈上新的奏折了。”
“秦大小姐?”圣上细细想了想,“可是那南苗公主所出?”
“应该是吧。”九千岁说着,嘴角却抿起了一抹笑意。“那南苗公主在宫中的时候,可是向臣赊欠了好多名贵的毒物毒*蛊。俗话说,母债女还,等杜府这件事了结后,还请圣上为臣做主啊。”
噗嗤——圣上忍不住笑了起来,“爱卿啊爱卿,那武从事的女儿,可是皇城中颇有名头的佳人,这才没几天,怎么就让爱卿觉得腻了,又要纳新的妃子,伺候着了?”
“倒也不是腻了。”九千岁摇了摇头,“而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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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秦若璃在丫鬟雪鸢的陪同下,到了杜府。而此时的杜府,早已是被官兵团团围住了。
府外,向来热闹的街道,眼下也没有半个人敢经过。如今,一辆马车堂而皇之的驶来,自然是要受到一番严厉的盘查。
赶马车的小厮,一见这副阵势,吓得哆哆嗦嗦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雪鸢心中连骂了几个“没用”,却也只得打了帘子回了话。“官爷,我家小姐是打秦府来的,还要管杜府的二院太太,叫一声二姑母呐。如今,杜府出了这样的事,任谁心里都不好过,所以我家小姐便想着进府,陪二院太太说说话,还请官爷行个方便。”
说着,伸手就往官爷手中,塞了五两重的银锭子。
那官爷一面颠了颠手中的银锭子,一面心下作想:这杜府虽说是犯了叛国的死罪,可圣上不过是要他们看住府里的人,不得有任何为难。可想而知,圣上还是很在意杜府曾经立下的赫赫战功的。
想罢,那官爷说道:“你们是可以进去,不过,别怪我没提醒,在圣上没有下达新的圣旨前,你们这一进去,那就是出不来的。”
雪鸢点点头,“那就劳烦官爷了。”
那官爷又吩咐道:“马车留在外面,还请你家小姐走进去。”
“你……”雪鸢提着嗓子就想开骂,哪有深闺中的小姐,从一群大男人中间穿过的道理!
“雪鸢。”秦若璃轻声打断了她的话,细细整理了一番盖在面上的白丝面纱,便示意雪鸢,扶自己下了马车。
两人垂首往杜府里走去,可此时想进府的,却不只她们二人。
只见那府门外,还站着好几个家丁打扮的中年男人。
最前面的那个,应该是一个小小的管事,他正点头哈腰的,给门口的官爷打着哈哈。
他佝偻着背脊,头都快垂到了官爷的胸口。两只手在胸前焦急的搓着,声音有些发抖。大致是在说,他们是杜府差去江下采办东西的家仆,听杜府出了这般大事,这才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
在他们身后,的确也摆放着好几抬木箱子。
官兵们将这些木箱子一一打开,里面放着一些崭新的棉缎,并无其它什么特别的。
“走吧,走吧。”官爷摆摆手道。
“谢官爷!”管事的又是一阵点头哈腰。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连忙让后面的家仆,抬着东西跟进了杜府。
只是,他的面上,却并没有半分一个管事应有的气度,反而是对后面的那些家丁们,更藏了几分害怕之意。
“雪鸢,我们得走快一些,杜府恐怕是要出事了。”秦若璃心下犯疑,眉头已是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