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雨声淅沥个不停，将夏日闷热的气息扫去了大半，竟隐约透着些湿冷感觉。
眼前，雨打芭蕉的情景在昏黄的烛光中显得亦真似幻，手边的烛火燃了大半，我站在这里却不想走。
等烛燃尽了再去睡吧。我这样告诉自己，依旧看着外面看不真切的景。
碧儿却没给我这样的机会，她推开门，好听的声音里满是责备：“姑娘！说好的去睡呢！怎么在这观起雨来了，你大病初愈，万一淋着可怎么好！”
我回头，眼前蹙眉的碧儿很是好看：“不至于弱成这样。”话音刚落，胸口一滞，我竟忍不住的咳了几声。
“我说吧，姑娘怎么能这样不让人省心呢！”碧儿说着走到我身旁，探出身子将窗关闭，雨声顿时小了很多。
碧儿拿过那燃了大半的烛火，看着我，叹了一口气：“我说姑娘，你可不能总是这样，自从上次你去寻雀儿，回来后就是一场大病，人也变得痴痴呆呆的，性情更是变了很多，你也不让请大夫，可你自己倒是注意着点啊！”
“我自己就是大夫，难道还要请别的庸医不成？”我笑着反问，“再说，你和我到底谁是姑娘，竟然说你家姑娘痴傻。”
“我……”碧儿有些委屈，“我这不也是心疼姑娘嘛。这雀儿也是，养了它这么久，竟然就这么飞走不回来了。”
“或许它有苦衷的呢？”
“什么苦衷也不该让姑娘这样啊，原本以为它十分的有灵性，能通人性，现在看来也是个忘恩负义的。”
碧儿的话让我有些憋闷：“我有些累了，想睡了。”
碧儿一听，立刻转了话匣：“我伺候姑娘梳洗。”
“我自己来就好，你去休息吧，这些天委屈你了。”
“碧儿不委屈，只要姑娘能好，怎么都行，你有火尽可以冲着碧儿发，千万别憋着。你这样，碧儿心疼。”
“我知道了，你去吧。”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我是真的感到疲倦了，她的姑娘原先确实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一语不合便会大打出手，虽是医者可又贪财，却同时又是个心善之人，常常路见不平，只要不散财，会尽力帮助。可是我不是她啊，我不过是她救回来的一只鸟，一只成了妖的青鸟。
“碧儿。”我叫住已经开门准备离去的碧儿。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雀儿，恐怕是再回不来了。”
碧儿愣了一下，然后道：“知道了，姑娘早些休息吧，别伤了神。”
说完，关门离去。
该睡了吧。我已经几天没睡了？只要一睡着脑中便都是姑娘死前的样子，她是因我而死，我又怎么能不为她报仇，只是真身被掳走，我不得以借用姑娘的身体逃回来，而如今姑娘魂魄已去，她的身体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若是发现姑娘早已死去，碧儿恐怕会很伤心的吧。这个傻姑娘，做事从来都不考虑后果，我是妖啊，哪里这么容易死，你为何还要傻傻的冲过来……
一夜，梦的昏昏沉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竟然睡了这么久吗？我撑起仍旧有些虚弱的身子，唤着碧儿。
碧儿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步子竟不似平常一般轻巧。
打开门，碧儿的怀里抱着一只猫，浑身漆黑，所在碧儿的怀里晃动着尾巴，右腿有包扎过的痕迹。
“姑娘你看，这只猫受伤了，我把它救了来，我看它很是乖巧，你看看，能不能留下它？”碧儿话说的轻快，眉眼中有隐隐的神彩。
我没有做声，只看着碧儿：“你想要它留下吗？”
“我……”碧儿低下头，“碧儿听姑娘的。只是这猫很是乖巧听话……”
“那就留下吧。”我怎么忍心碧儿难过，而且这猫……我看着它那对漆黑泛红的眸子，这倒不是寻常的野猫。
“真的吗！太好了姑娘，这些年来我们门前有不少可怜的动物，你这是第一次收留雀儿之外的动物！”碧儿的兴奋反衬出我的落寞，我不愿她再提往事，挥手道：“去给我打水梳洗，顺便做了早餐来，猫就留在这里吧。”
“碧儿这就去。”她离开的身影都是欢快的，我知道，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眼光收回，我看着眼前的黑猫，它摇晃着尾巴，讨好似的走到我腿边轻蹭。
“你倒是会讨人喜欢，这里没外人，不用做这寻常姿态。”私心里，我是有些厌恶的。
黑猫眼中精光一闪，一跃跳到我的腿上，露出属于人类的调笑神态来。
“人家都说这药庐有一精通鸟兽言语的女神医，能治妖伤，我本是不信，如今看来你倒知道的不少。竟能一下子看出我的身份。”
“找我何事？”我不喜欢这样的开场白，居心叵测又毫无新意。而且我真身是鸟，对于猫实在是毫无好感。
“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帮我救一个人。”
“是人？”
“狐狸。”
我轻笑：“狐狸和猫倒是绝配。”
“你怎知那狐狸是女子？”
“不然呢？猫妖向来薄幸，若非双修一损俱损，你何苦来找我？你应该能想到，我既名声在外，多少也有些降妖的本领。”
黑猫的动作僵了僵，泛红的眼珠转了转，笑容再度浮上：“你料错了。再者我千年的修为，还怕你一个人类不成。”
“千年的修为又如何？终究不过是畜生一只，畜生的软肋丁丁卯卯，可不会因着你成了人形就消失不见。我虽只是人类，这却终究是我的地盘。灵力如此旺盛，恐怕你也会不适吧。”
我和黑猫对视着，空气中有隐约的火药味道。
黑猫忽然笑了起来，笑容变得谦逊有礼：“我叫墨白。之前如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就算是曾经的我，恐怕也斗不过这千年猫妖，刚才赌那一把实在是有些凶险了。不过由此看来他求我所救之人，确很重要。或许，这是个机会。
“无妨，你也是救人心切。我可以帮你救那狐狸，不过你可有表示？”
“金银财宝美男佳丽任姑娘挑选。”
“哦？”我笑着，“在你眼里我可是那肤浅之人？”
“是我唐突，姑娘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我看他那样子，忽然想看看他化作人形的样子：“先化了人形给我看看。我不喜欢猫，这么看着别扭。”
“是。”
说着跳下我的膝盖，落地之时化作一身玄衣的翩翩公子，一转身，眼波流转，倒真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只是除了眼睛，其它的面容似真亦幻。
“怎么？千年的道行却没有个脸不成？”
墨白躬了躬身：“姑娘好眼力，我这也是为了方便。”
“可不是，众生万象，便有万种美的形象，你这样每个人都能将你看做心中最美的样子，可是能吸引不少妙龄少女。”
“姑娘误会了，在下心里想的是有朝一日有心仪的女子便实化成她喜欢的样子。”
“这倒是我误会你了。”我难掩语气里的讽刺，猫本薄幸，哪里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是诱敌深入，故作情深。我身为猎物，自然很是了解它们的这种捕猎方法。我拂了拂袖子，不想再作这无谓的争辩。
“言归正传，我帮你救一人，你帮我找一人。”
“但不知姑娘要的是……”
“一只我这里走失了的青鸟。”
“青鸟？”他的眸子闪了闪。
我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又道：“只是只普通的青鸟，刚刚成了妖就被掳了去，如今魂魄怕是已经投了胎，我只是想要回她的真身安葬罢了。”
墨白眸子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再次抬头时已经没了异样的神色：“姑娘所托，我自一定办到，只是我的朋友如今性命攸关，还请姑娘先救人吧。”
我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瓷瓶，倒了一粒药丸托于掌心：“这个你先拿去给她服下，不管什么症状，可保她三月无事。三月里，应该足够我们到你朋友那里吧。”
“什么意思？”墨白疑惑的看着我，“我们难道不立刻启程吗？”
我笑了：“我体质特殊，经不得妖力，只能一步步以平常法走去。”
“只是怕这一路上……”
“千年猫妖，还怕护不了我周全？”
墨白一愣，随即道：“但凭姑娘安排。”
“三月。我帮你救活你的狐狸，你帮我找到我的雀儿。”我缓缓道，又补了一句，“找不到，不救。你可以选择交易，或者另找高人。”
我将药丸放在他的眼前，含笑望着他。
墨白犹豫了一下，然后拿过了药丸。他的手指修长，很美，指尖触到我掌心的瞬间，冰凉。
“墨白明日来接姑娘启程。但不知姑娘芳名……”
“守珍。我叫守珍。”姑娘没有姓，自己取了这名，又因着这名守了一辈子，我曾很高兴自己竟是她的珍宝之一，如今倒是宁愿她只把我当寻常的鸟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