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17日,我到北仑电厂去参加一个关于文学的会。我对文学感兴趣,对电厂有感情,所以心中是双倍的欢喜。
会议安排得很紧凑,听讲座、作总结、进行讨论,还安排与会者参观了电厂厂区。电厂现在开展工业旅游,这在旅游界也是正在兴起的。
午餐后,开来了一辆大巴车,来了一位年轻的女导游。“在工厂里逛逛,还要乘汽车?”我心里迷惑不解。每人发了一顶安全帽,沉沉地戴在头上。座位上都坐满了人,互相瞧瞧,竟然都有点像工人了,于是以工人阶级要求自己,自尊起来,规规矩矩坐着。车子开开停停,游程弯弯曲曲,人们上上下下。导游领着我们边讲解边参观。一会儿穿过电机房,巨大的发电机在光洁的外壳内轰隆隆地旋转着,人们在钢结构地板上轻轻地行走,电机的威严使大家鸦雀无声,即使有声音,你还听得见吗?我想起念初中的时候,实验室里的发电机,一个定子,里面一个转子,用手一摇,转子飞快地转起来,切割着磁力线,小灯泡就亮了。那时,宁波市区有一家电厂,虽不大,但无缘参观,要知道“电厂重地,谢绝参观”啊。眼前的那些庞然大物,正是我少年时代心中的梦啊。汽轮机“摇”出的电力,不知比我小时候手摇的直流电强大多少倍呢!一会儿又转入了一处,沿壁都排列着粗粗细细的金属管子,盘来盘去,如巨人体内的肠子。一会儿又经过一个房间,从走道上看,房间只是用玻璃壁跟我们隔开,里面的工作人员正在值班,背着我们坐着,没有声音,眼睛定定地盯着电脑屏幕,好像悬念小说里的秘密实验室。这就是电厂的神经中枢了,怎样发电都由他们调控,这些人如此厉害,令人肃然起敬。
好一会儿才走出机房,大海一览无余,在厂房里有点闷,海风使人清醒。想到虽然是高度现代化的工厂,工作也是非常辛苦的。面对着的金塘水道,左面向大海伸出的长臂是算山炼油码头;右边稍远处是北仑山。我们的脚下就是码头,是电厂接卸发电机组“粮食”的专用煤码头,身后不远处电煤堆积如山,想来电机组的胃口大得很。抬头看看几座穿着红白相间“运动衣”的烟囱,大家议论着它们的高度如何了不起。忽然我看见烟囱有白雾飘出,心里疑惑,烟囱不是早就被剪去了“辫子”了吗?导游看出了我的心思,说:这是脱硫后排放出来的水蒸气,工厂有干法脱硫、湿法脱硫,燃煤过程中产生的二氧化硫被“抓住”了。听后甚为欣慰。
西望算山碶头,眼瞻永丰海湾。遥想当年,我们高塘中学师生,每年在算山附近的一个小山坡上种马铃薯。山坡附近人迹罕至,荒地甚多。我们从高塘用木船将人粪肥运来,经过张功房,直到山坡近处。我们还下海涂参加筑算山碶,从校长、教导主任到每一位师生,都将裤腿卷起,赤脚泡在海水里,挖泥传泥,算山碶终于筑成了。当时谁会想到就在这里会出现一座现代化的大型火力发电厂呢?记得有一次,我们从泥涂里劳动过后,上岸到一姓傅人家去休息。傅家有我们高塘中学的学生,很亲近,学生的母亲拿出茶水热情招待。现在,他们家的老宅不知还在否?只晓得那位学生和他的兄弟在各自岗位上都干得不错。他们当年也不会想到全国有名的电厂会建造在他们的老家吧!
我年轻时住在大碶的那几年,经常接触到的有三种灯。一是电灯,那时用的电是别处送来的,还有新路岙小水电站发的电。二是美孚灯,高高的玻璃灯脚,高高的玻璃灯罩,贝壳开口一样的灯头吐着亮亮的火焰。三是桅灯,北方叫马灯,铁皮做的,下面一个灌煤油的罐子,上面一个提环和盖子,中间玻璃罩里是灯火,应急防风用的,作用与手电筒相同。那时停电比较多,不得不备各种灯。现在看起来不少已是文物了。
二十年后我的大女儿考上电校,远赴北方就学。毕业后参加过北仑电厂的建设。直至她结婚有了孩子,还一直住在永丰桥头浙江火电公司的宿舍里。宿舍离大碶应该说不远,可也忙得很少回家。那时,我对造电厂的事很感兴趣,她却淡淡地说:“我们是为电厂打工的。”话虽如此,言语中却不乏自豪之意。她还去建设过台州电厂。现在我恭维她是技术工人,她会不高兴,说:“我是工程师呢!”是的,她是仪表工程师。她曾在那些肠子一样的管道间弯腰摸索,北仑电厂的厂房里也有她流下的汗水啊。
从码头回来,依然是思绪飘忽,竟不知会议之结束。
会议之后,在朋友的汽车里还在回想,那年我从北京旅游回来,乘的是晚上的航班,将要降临宁波栎社机场时,只见满地灯火,闪闪烁烁,流光溢彩,夜宁波何等美丽!当时又想,此刻,北仑城区也一定是一片灿烂了吧。而北仑电厂的那些文友们,说不定还正忙着呢。
我的家乡,曾经衣衫褴褛、受列强欺辱的故土,终于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闪亮在东海之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