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谁敢动我弟弟!”只听见三姐一声吼叫,她便像一阵风一样从屋里跑出来,和那帮来争地的人扭打在一起。那人一刀向我砍来,三姐迎头挡上,脸上手上,到处流血,成了一个血人。我高喊一声“姐姐——”吓晕倒在地上。我不明白三姐常常被我骂到最伤心之处,为什么还会对我那么好,不要命地救我。三姐只是笑着说:“谁叫你是我的弟弟。”在那次砍杀中,三姐只是伤到右手小指,脸上的血都是鼻血,没有遭到毁容。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后来,身子柔弱的三姐闹到肇事者家中,逼迫他们交出60元医药费,放弃对我家宅基地的觊觎。一时间,村里都向三姐竖起了大拇指,夸她打灭了村霸的嚣张气焰,比男崽还强。
正当我找回对三姐好感的时候,三姐再一次离开了家里——这一回是长久地远离。我有一个表哥在福建省沙县做木工,与当地一末婚青年交情甚厚,便不远千里带他来江西与三姐会面。正处在焦虑的当头,三姐毫不扰豫地决定把自己嫁掉,父母亲的态度像是对不断跌价的股票,能脱手尽快脱手。
我去县城念高中的时候,三姐还把我送到集镇上赶班车,而我在一个月后回家时,只看见一只锃亮的敦煌牌口琴。母亲告诉我,三姐在和姐夫上抚州买衣服的时候,给我买了这只口琴,之后,她跟姐夫到福建去了。吹口琴是我在初中时最大的爱好,这爱好仅限于校园之内,父母部未知,三姐她从哪儿打听来的呢?
元旦将至,我把对三姐的思念付诸一张薄薄的明信片,寄给远在大山深处的三姐。三姐离家天远地远,极少有娘家人前往,遇到什么问题,与姐夫闹个小矛盾什么的,连个倾诉之人都没有。所以,每年,我都会给三姐寄去一张贺年卡,让她知道家里人在记挂她。
1994年10月,我考上大学了,三姐和姐夫一同从福建赶回家,她喜滋滋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弟弟,你出息了!”她偷偷地塞给我200元钱,嘱咐我在学校里要吃好一点儿,不要太省了。半年后,父样与世长辞,家里捉襟见肘,生活十分拮据。我在校节衣缩食,勉强能够度日。三姐给我写来一封字体歪歪扭扭的短信:“弟弟,姐姐们就算我宽裕一点儿,往后生活有困难就给我说一声。千万别亏待自己,千万要想开一点儿,爸爸走了是再也回不来的。”信里字迹有些模糊,那是三姐流下的泪。我怀揣着这封短信,一个人跑到校园后山,抱着一棵马尾松痛哭,哭声淹没在松涛之中,一悲盖过一悲。
1995年12月1日,我向学校请假,前往北京鲁迅文学院进修。按我的家庭条件,已无法负担此项费用,但我实在难舍这么一次机会,便向同学借了1000块钱成行。在北京,我向三姐写了一封言词恳切的信,告诉她我的窘况,并请她原谅我的先斩后奏。接到信后,姐夫正在深山地里种黑木耳,拔不开身,三姐便怀揣2000块钱进京找我。三姐在鲁迅文学院门口一家福建沙县人开的小餐馆里,请我饱吃了一顿云吞,塞给我钱,便匆匆踏上返途。三姐经过这么一趟长途跋涉,她腹内的第二个孩子流产了,由于遭受感染,致使终生不孕。
回到家里,母亲狠狠地骂我:“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家里这么穷,还要跑到北京去逍遥自在?你知不知道你三姐为了给你送钱,孩子都没了……”母亲哭了,作为女人,她更懂得失去孩子的痛心,更何况三姐是永远失去了。我无语,只任泪水往心里流。
大学毕业后,我在省城南昌工作,几姊妹中,我是唯一一个进了城的。我惦念着三姐,写信让她来南昌玩,她总以太忙太远为借口推掉。我知道,她是不想给我添麻烦啊。
2002年12月的一天,三姐突然给我打来电话:“弟弟,我们村里的菩萨说了,你明年就会结婚,好好把握啊!”我笑了,说:“姐,菩萨说的东西你也信啊?”三姐严肃起来,认真地说:“你一毕业,我就每月给你拜菩萨,只有这一次菩萨才开口说你有婚缘。”三姐在深山老林居住,她离我这个弟弟十分遥远,唯一能做的是每月为我参拜菩萨,给我祈祷,祝我幸福。一个人在城里冷漠了多年,那一刻,我被一股热热的情感包裹着,不由得热泪盈眶。正如三姐所料,2003年2月28日,我和妻子的婚礼在南昌举行,乡下的亲人都来了,三姐也风尘仆仆地赶到。她悄悄地送给我们5000块钱,并嘱咐我和妻子:“你们花销大,拿着。不过,不要跟你姐夫提及这事。”三姐都三十好几了,脸上还是十几岁时做游戏的表情。
2004年5月,我选购了一套新房,三姐得知我装修缺钱的时候,特地不远千里从家里给我们送了1万块钱。这一回,我坚决不收。三姐家在深山林区,生活并不富裕,而且,外甥马上就要上初中了,花钱才刚刚开始。三姐眼睛湿润了,强忍着哭泣,说:“弟弟,这钱你一定得收下。爸爸在临终前对我说:‘女儿当中,就数你的条件好一些,以后得多资助你弟弟。咱们在村里受太多气了,只要他有出息,我就含笑九泉了。’你在城里买了这么好这么大的房子,就是有出息,我不能不来帮忙!”其实,父亲也如此这般对我交代过,三姐受苦太多,家里欠她的太多,但是,我对三姐又帮了什么呢?心里唯有愧疚。
之后,就传来三姐离婚的消息,我心急如焚,打听个中缘由。三姐捂了很久,才说开了:“你姐夫说我给家里的钱太多……”为了挽回姐夫对三姐的误解,我想到很多法子,都不奏效,最后,找到当地电视台一个情感栏目的制片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希望他们能帮忙。他立即被我们姐弟之间的深情感动,决定拍摄。
那天晚上,姐夫在幕后听我和三姐说过去的故事,已是泣不成声。当他在编导带领下进入演播大厅的时候,紧紧地抱着我,“弟弟!弟弟——”他和三姐结婚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这么激动这么直白地对我。然后,姐夫郑重地对三姐说:“咱们回家吧!”
这时候,主持人说话:“在独生子女越来越普遍,姐弟关系越来越稀缺的今天,我们看到了一对平凡的姐弟在凡俗中温暖人心的情感细节。这让我们体会到‘姐姐’一词深远的内涵,那是圣洁的,关怀的,无私的,美丽的,它朴实而善良,温厚而淳朴,散发着迷人的芬芳。”这何尝不是我发自内心要表达的呢?
又有很久没见到三姐了,姐姐,你好吗?
你有没有一个好妹妹
文/毛闽峰
我突然觉得她很可怜,我突然觉得她对哥哥的了解胜过我对她,我突然觉得自己要加倍努力工作,因为将来假如妹妹不太幸福,她至少还有哥哥可以依靠。
北方开始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南方还穿着短袖。我从小生长在南方,在没有来到北方之前我从没有亲身体会过距离会产生这么大的差异。
那天夜里,老妈打来电话,有些气愤难平的意思,大意是说妹妹不顾家庭劝阻,执意要与男朋友结婚。在南方我们家乡,大男子主义的倾向通常比较严重。作为兄长的我在家庭中也算举足轻重,至少对妹妹是有相当权威的。听完老妈的诉苦,我自然很生气,觉得妹妹太不懂事,立即打电话给她,劈头盖脸地狂啸10分钟。
可惜我的威信明显不足以震慑千里之遥的她。妹妹怒吼一句:“你凭什么骂我?”立即把手机关了。我继续狂拨她的手机,恨不能叫中国电信逼她开机听完我的臭骂。好不容易停住了,突然电话铃响,是老妈打来的,把我数落了半天,说妹妹哭着跑回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