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娃第一次坐小车，觉得没一会儿就到了金银滩。润娃到家后发现冯克州林知雨他们并没回去，正坐在哥哥的客厅喝酒。陪酒的除了村长肖占广还有跟着哥哥一起给毛皮厂砌围墙的赵龙赵虎几个。樊高娃见妹子这个时候回来觉得挺奇怪，正划拳呢忙停下问：“你不是要陪王一莲吗？怎么又回来了？”
润娃扫了眼大家回道：“回来有事情哩。”
润娃说完进厨房帮嫂子翠萍给他们弄菜，一会儿哥哥进来问：“出啥事了？”
润娃告诉他：“姐夫找你翻盖房子，叫你明天早点到县政府去哩。”
哥哥又问：“再没啥事吧？这么晚了你跑回来多不安全。”
润娃说：“就这事。姐夫让他的小车送我回来的……”
哥哥突然冒出一句粗话：“他妈的，还是当县长牛逼！”
樊高娃回到酒桌上也不提谢广沐说的事，继续挨着个儿找大家打通关。打到冯克州那里，冯克州说：“你先找别人，我在问林大夫话呢。”转过头对林知雨说：“你是大夫你怎么会不知道？”
林知雨说：“生育方面我真的不太懂。”
冯克州说：“不懂生育你家小林月从哪里来的？再说我也没要你‘太懂’啊，我只是问一下骨盆对怀娃娃有多大影响，这是基本医学常识。”
林知雨说：“冯队你也不要和我抬杠了，我回去好好查查书。”
樊高娃莫名其妙地给了一句：“你们俩怎么喝着喝着喝到生娃娃的地方去了？”
冯克州站起来指着樊高娃说：“你的酒才喝到生娃娃的地方了……”
大家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村长一头雾水……
第二天樊高娃走进谢广沐的房间，把两条报纸裹着的中华烟塞进他的抽屉。谢广沐严肃地说他：“你这是干什么？”
樊高娃说：“你刚到这里，有多少人要熟悉哩，这两条烟你先抽着呗。”
谢广沐说：“那你先带上烟和我一起下几个厂子熟悉熟悉。县里的几个老厂子太破了，工人们住的土坯房歪七扭八连遮风挡雨都困难了，他们哪会有心思好好干活？我是想先把几个厂的集体宿舍翻新一下。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樊高娃说：“走吧，烟我带着哩。”
一圈转下来，樊高娃把情况都掌握了：四个小厂，要翻修的职工宿舍有百十间。谢广沐问樊高娃：“你看下来得要多少资金？”
樊高娃说：“我大概算过了，少说也得六万八。”
谢广沐说：“哪有这么多钱啊？”
樊高娃说：“这我都没敢多算。县长你想啊，那房子我们不管，马上到秋天来一场连阴雨下塌几间房，哪怕砸死人也于咱们没关系喀。要是我们扯旗放炮地把房子翻盖过了，那就是漏一滴雨也要负责任哩。”
谢广沐说：“我就是担心出事才决定翻盖，我是管工业县长，不干肯定不行。就算你帮我的忙，最少多少能拿下来？”
樊高娃说：“材料人工有五万差不多了，我和几个带工的可以给你尽义务。只是资金得先到帐，我用现金才能低价雇人购材料。”
谢广沐说：“我找你就是因为没资金。你还得像毛皮厂围墙一样，先垫资才行。”
樊高娃着急地说：“垫资都是借的高利贷啊，那就六万八都下不来了……”
谢广沐沉思了一会儿说：“那就按六万去做预算吧，先干起来再说！”
樊高娃只用了一个多月就把四个厂的一百多间房屋翻修一新。樊高娃发现，翻盖旧房里面潜藏的利润简直是太大了！他几乎将所有的旧料全部用在了新房上，只不过是把这个厂拆下来的拉到那个厂用，将那个工地的旧料再盖在这个工地的房子上。竣工之后，樊高娃给谢广沐送去了三千元。三千元就相当于谢广沐两年的工资，他当时对樊高娃还是满意的。其实，樊高娃连利润的一成都没给他。
转眼就到了秋雨季节。金山县几个旧厂工人宿舍经过翻盖后不但屋里屋外崭新亮堂，而且防雨效果特别好，上百间房子没听说漏进一滴雨。新来的谢副县长从下到上得到一片赞扬声。谢广沐心里高兴，跑王一莲家就多一些。樊高娃几次找他要工程款，到县政府没找见他，反而在王一莲家大门口遇到两次。联想到这一年来他对王一莲的关心照顾，樊高娃似乎感觉到他们之间发生了故事。樊高娃一下来了灵感，他决定通过王一莲的口不断地催促谢广沐，把自己垫付进去的钱早点要到手，免得突然有了好工程需要资金时再偷偷摸摸担惊受怕跑回老家处理元宝圪旦……
樊高娃把游说王一莲的任务交给了妹妹润娃。润娃得知哥哥扛着高利贷借下一个人几乎一辈子才能挣够的这么一大笔债，着急得当时就起了一嘴燎泡。听了哥哥的安排即如奉了圣旨一般，只要倒休或周日无事就坐了公交车跑到金山县找王一莲絮叨。有时凑巧和谢广沐碰在一起，她便意意思思地把话题往哥哥欠下高利贷的地方引，试探谢广沐的主意……
国庆节有三天假，润娃第一天大清早就往金山县城跑。润娃是想把王一莲堵在家里，请她这个假期到金银滩去散散心，吃点嫂子做的老家风味美食。到了院子，看见王一莲家门大开着。她一步跨了进去，屋子里没有王一莲，却是谢广沐靠在简易沙发上抽烟哩。润娃轻轻地喊一声：“姐夫，我一莲姐上街了？”
谢广沐重重地吸口烟吐出来，指了指小茶几上的一张纸条，嘴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润娃拿起纸条一看，上面写着：
“姐夫，我和林知雨去了西安，有急事。来不及找姐夫了，回来再说。一莲。”
润娃看完纸条随口说了句：“姐夫不要担心一莲姐，肯定是应高哥那里出啥事了。要不就是得了重病，不然林知雨怎么也去了呢？”
谢广沐哼了一声说：“李应高有病和她有屁关系？她急慌慌地跑去算他什么人？再说也该先给我打个招呼吧，现在让我怎么给贾局长交代？搞得我很被动嘛！”
润娃一头雾水地说：“我姐怎么又和贾局长扯上了？哪来的贾局长？”
谢广沐说：“大武口市工业局的贾副局长，说好今天要带他侄儿来看小王的。她这一走不把人家诳下了？”
润娃吃惊地问：“看我姐做什么哩？要找对象？”
谢广沐说：“就是嘛。”
润娃说：“姐夫你白操心哩，一莲姐惦挂的只有应高哥，别人根本进不了她心里喀。她不会同意的。说不定她就是为这事躲起来了……”
谢广沐说：“是她自己托我赶快给她介绍个对象。这事也能开玩笑？”
润娃说：“姐夫别着急，人家来了我帮着招呼，你好好给他们解释一下……”
谢广沐大声说：“简直太被动了！”
润娃见谢广沐真的非常生气，便不敢再多说话，忙去伙房生炉子烧水。又把小院子清扫得干干净净，才重新回来收拾屋子。谢广沐还是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抽烟，眼睛跟着润娃的身影忙前忙后。
一壶水烧开，润娃先给谢广沐泡了杯茶递过去。谢广沐接过茶杯对润娃说：“你最近老往县上跑，是有啥事情吧？”
润娃说：“也没啥事。就是你和一莲姐调走后我孤单单的难受哩，老想我姐，就来看看她。”
谢广沐说：“听说你老公一直在南方施工哩，你怕是想老公了吧？”
润娃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张了半天口才说出话来：“姐夫你不要说这种话，要把人臊死哩！”
谢广沐忙一迭声地说：“好好，姐夫不说姐夫不说。润娃还小，知道害羞哩。那我问你，你们厂长给你调工作没有？现在上缝纫机了吧？”
润娃说：“上了。谢谢姐夫。”
谢广沐又说：“那你最近是不是很开心？”
润娃乘机说：“在厂里是挺高兴的，就是回到家里把人愁肠的不行喀……”
谢广沐说：“瞧瞧我说对了吧？女人没老公在身边就是难受哩……”
润娃急切地说：“姐夫你又胡说！我是替我哥着急哩！他现在欠下别人的钱我上一辈子班也还不完。我哥急得整天在家乱发脾气哩……”
谢广沐突然“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谢广沐笑着说：“润娃的烦恼姐夫知道了。但是你说你哥急得乱发脾气我不信。樊高娃是个做大事的人，这点事儿他绝不至于乱方寸。不过为了润娃妹妹不再烦恼，姐夫马上让工业局把钱打过去。你回去告诉你哥，国庆节后一上班就来转帐。”
润娃兴奋地喊道：“真的？”
谢广沐说：“真的！”
润娃又喊：“全部？”
谢广沐说：“全部！”
润娃一屁股坐在床上，竟抽抽搭搭地哭起来。谢广沐站起来摸摸润娃的头说：“润娃怎么又不高兴了？”
润娃抽泣着说：“润娃是高兴的哭哩！”
谢广沐弯下腰轻声问润娃：“姐夫好吧？”
润娃抬起头对谢广沐说：“姐夫真好！姐夫救我们了……”
谢广沐突然“扑通”一声跪在润娃脚下，喘着粗气说：“润娃妹妹，你也救救姐夫啊……”
润娃张着惊恐的眼睛，嘴巴抖得半天合不上来。她扶了一把谢广沐，谢广沐也在簌簌发抖。润娃紧张地问：“姐夫你怎么了？你腐败被发现了吗？我怎么能救得了姐夫啊！”
谢广沐一扑站起来抱住润娃，嘴里不停地念叨：“王一莲不在，润娃救个急吧……润娃把姐夫迷死了……姐夫爱上润娃了！只要润娃要了姐夫，金山县的单位润娃任意进，金山县的厂房都让你哥建……”
润娃吓得叫起来：“不！姐夫不要啊！姐夫饶了我吧……德善哥哥！哥哥快来救我啊！我不——”
润娃边喊边推谢广沐。谢广沐威严地警告润娃：“你再喊叫，你哥哥的高利贷这一辈子都别指望还清了！”
谢广沐说着话就像山一般压了过来。润娃突然像一头暴怒的母狮“呼”地跳了起来，顺手操起一根擀面杖，杵在谢广沐面前大骂道：
“老娘是有了汉子的婆姨，不是大街上没主儿的傻女子。牛德善是我老汉，樊高娃的帐跟我没关系喀！你敢霸王硬上弓，老娘跟你拼命！”
谢广沐惊得两眼大瞪，嘴张了几下没出来声，一转身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