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无踪见有大队人马追来赶紧又带着一脸惊讶的司马绫素和一脸激动的阿姚向另一个犄角旮旯跑去。这是只有他才知道的密道——狗洞!
“你怎么会如此熟悉山庄的地形?”司马绫素见他哪里该转角,哪里要拐弯比自己还要轻车熟路,不禁好奇问道。
“神偷必备技能之一啊!”他嬉皮笑脸地回答。
突然阿姚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任凭司马绫素怎么扶也起不来了,“影无踪,你,赶紧背着阿姚走!”司马绫素指着影无踪命令道。
“什么?我?”他竟然一脸错愕地反问了一句,司马绫素不禁在心里破口大骂这个没良心的!
“不是你还是我啊!阿姚可是为了你才伤成这样的!你的良心——”
“诶,停停停,我背,现在就背哈!”他一把将阿姚架在身上,即使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却仍是健步如飞。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司马绫素却是看着那个破狗洞迟迟不愿意钻出去。
“喂,发什么愣啊,赶紧的呀!”影无踪率先钻了过去,在狗洞那头小声说道。
“阿姚,还是你先钻吧。”司马绫素只觉得自己内心还没做好爬狗洞的准备,硬是将阿姚推了过去。侧头看了一眼,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管他呢,小女子能屈能伸,保命要紧!
慕容皝透过几许火把照耀出来的光芒,越来越觉得瞬间从自己眼前消失的人就是司马绫素,翻身下马飞了过去,可是到了跟前却一个人影都没有了。见地上有泥土的痕迹,心想他们必定是从这儿钻出去了。他顺势带着数十个精兵卫一跃飞起,劈断犹如天罗网的鱼绳翻了出去。赵国的人马接踵而至,跟鲜卑军在不远处厮杀起来,石虎也带着数十名好手从墙头飞了出去。
“素儿,素儿——”
慕容皝飞奔在林间呐喊着,可是声音在林间飘荡过一圈后转瞬就失去了原本的语音,透过山风传入司马绫素耳朵的,只有敌人莫名的叫喊声。
阿姚靠在影无踪飞跑着的身上虽然异常难受,但内心却是十分欢喜。她虽从未见过影无踪的样貌,可当她见到影无踪贴在水缸上的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之后,便对他充满了浓厚的兴趣,仿佛他是个注定要闯入她生命中的男子,注定要在她的生命里泛起涟漪,甚至掀起汹涌波涛的男子。
龙血剑启封的那一夜,她只听说有贼人闯入就猜到,肯定是他!会在偷吃后留下字条的贼,必定不是一般的小贼,一定是一个心性豁达的大盗。既然是大盗,就没有理由只是偷吃。而离剑山庄最让贼人有欲望进去的地方,铸剑庄首当其冲。因此除了他,没有别人。
“影。。。影无踪,不行了,我跑不动了,你带着阿姚先走吧!”司马绫素扶在一棵大树上喘着粗气,林间的瘴气在夜晚尤为浓重,到处透着的尸体腐烂的气息。她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眼前天旋地转的全是小星星。
“那怎么能行啊,我这次来主要就是救你的呀!”
阿姚听见这句话,心突然狠狠地疼了一下。
“不要管我了,你快带着阿姚先走!走!”
阿姚伏在影无踪的背上拼命摇着头,好像在用她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在反抗。可是司马绫素已经完全看不清她的动作,脑子里也是嗡嗡一片。
风声鹤唳,追捕声渐近,已经来不及再给他们多余的时间考虑。影无踪咬咬牙,将阿姚从背上放下来改成了用右手搂着,另一只手搂过司马绫素,运足内力向山下飞去。
他真真儿的是用生命在飞。
可惜,一个不小心。
三个人从山坡上快速滚了下去,司马绫素只觉最后拍打在她头上的是冰凉的水花,却重如巨石般将她拍得几乎晕厥,身子瞬间便随着那水花沉了下去。
冰、寒、冷、呼吸困难。
救我。。。救救我!
她俨然如同进入了昨夜的梦境,被一群行尸走肉追赶着,不慎落入河中,拼命地游、拼命地游,却始终不动寸米,只能越沉越深、越沉越深。胸口像是被大石压着,只剩下最后一丝气力。这感觉。。。如此熟悉,随波逐流,漂漂荡荡。就连这水的质感都是如此熟悉,仿佛前生经历过一般。难道,是因为昨日的梦,才如此熟悉的吗?
慕容皝看着三个极速滚落的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那一抹白衣魅影最终不知去向,彻底丢失在他面前。慌乱追赶的结果,也只是面对着眼前的湍急河流望眼欲穿,像是龙山脚下的浇水河源流一般,令人寒彻心骨。
丢了,终究还是丢了。
既然无缘,一开始就不应该给我这丝缘分。现在,我要被它活活牵绊到死,到死都不瞑目。
慕容皝站在河边岿然不动,孤独的背影配着哀嚎的鸦叫简直相得益彰,山风无意吹起翩翩衣袂,暗淡的月色下竟然连对影都未能成双。
“将军,还追吗?”一个侍卫打破了他内心的凄凉,慎慎问道。
“返回山庄,搜出龙血剑!”
只一瞬,他便又变回原先的慕容皝——能够指挥千军万马,驰骋沙场逐鹿天下的慕容皝。他多希望自己能够对待什么事都想上沙场一样无所畏惧,只需挥刀斩人便可痛快淋漓。可感情这东西,却偏偏是缠住刀剑的一缕细丝,斩不断、理还乱。
只能烧,一把火狠狠地烧了才能解脱。
司马绫素随着浪波流啊流、流啊流,从东水关漂到了西水关,从西水关漂出了建康城。
不知为何,在水里呆的久了,反而越来越舒心了,她只觉得自己在浪花的簇拥下沉沉睡了过去。做了一个又一个梦,跟冷冰冰的河水极不相符的梦。梦里阳光明媚、春暖花开的,一个白衣男子在漫天樱花下吹着玉笛,衣袂飘飘如同仙人。他脸上的微笑是她从未见到过的好看,那么那么温暖,温暖到早已忘了自己漂荡在河水之中。
烟花三月下扬州,现今三月,正是时候。
而她,就是那一簇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