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玉庭回了府,在上房请安的时候,老太太少不得一顿唠叨,待了好半晌才出来。喜儿忙着善银报信,然而直到玉庭回到院子,善银脸上也不见欣喜,平淡地让喜儿不解,唯有一旁的桂儿冷哼了一声,把她拉出来。
恰在门口碰上了玉庭,两人忙请了安,桂儿不冷不热地道了句:“四爷回来了。”这话就是问候,也是向里面通报。果真,善银虽没动,芬儿却是掀帘出来了。
玉庭轻轻一笑,芬儿请了安,又打起帘子,玉庭走了进去,原本坐着的善银却是起了身,只抬眼看了眼玉庭,口中道:“四爷回来了。”
乍一听这称呼,玉庭登时一愣,挑眉看着善银,善银略垂着头,并没有看向玉庭,眉眼里透出几分娴静,这样的神情却是难得,可玉庭不喜欢,“我才出去几日,就这般懂礼数了。”
善银并没有答话,一时静了下来,一旁的芬儿忙笑道:“在屋子里还站着做什么,主子不如坐着说话。”
玉庭没想到善银竟是不吱声,若以她以往的性子,必是会反驳的,气氛尴尬起来,得了芬儿的话少不得坐了下来。
三天前水莹突然出现,又知道得了病的承佑,脑中一团纷乱,应接不暇,心中担心承佑的病,生怕有个万一。今日早上回蒋府的时候,听管事的说前天晚上善银去过蒋府找自己,当时心里高兴,忙打发人回来说下午回府。刚才在上房,老太太和太太见到自己都是高兴,只是回到院子,桂儿刚才的语气,似乎善银还在生气,果然,一进来,只是淡淡的一句话,还特意带着份生疏。
“我出去这几日,前几天是在庭宇府上,后来这三天,一个朋友得了病,让他在西庄别院养病,这两日晚上,我都是和庭宇一起守着的。”玉庭看着善银这般冷漠,似不是为了那日自己甩袖而出,想来她去蒋府那一日,已清楚自己去过了西庄了,才这样生气,于是忙着解释一番。
善银还是没有看他,却平地淡开口道:“昨日晚上去太太那请安,太太和我说,老太太和她都非常挂念那孩子,府上又不是住不下人,不如把她们母子俩接回来。”
“把她们母子俩接回来?”玉庭不可置信的质问了一句,微眯着眼瞧着善银,然而善银脸上没有半点波浪,仿佛这事与她无关一样,半晌,冷笑一声,道:“你确定要接她们母子回来。”
“我只是把太太的意思说给四爷听,至于要不要接回来,还是四爷拿主意,她们是四爷的家室,与我何干,也由不得我来确定。”善银这话说得太顺了,顺到一口气说完。只是突然听到呯的一声,善银回头,正是玉庭砸了手中的茶碗,吓得刚奉茶给他的喜儿姑娘一大跳。
玉庭第一次对着丫头们吼道:“出去,全都给我出去。”
喜儿都颤抖起来,大约是进院子里第一回见到玉庭发这么大的火,连芬儿都震惊了,唯有善银一脸平静,对着芬儿道:“你们都到外面候着,我和四爷有话要说。”
“你还叫上瘾了,我只说一次,不许叫我四爷。”善银的话刚说完,玉庭就冲着善银道,圆瞪着眼,涨红着脸。众丫头为善银捏了一把,可善银那双平和的目光望过来,又都匆匆走了出去。
待人走后,善银从善如流般,道:“好,以后在私下里我不这么叫。”
玉庭一把上前拉住她质问道:“你让我接她们母子回来,你劝我接她们母子回来?”善银连挣扎都没有,然而玉庭却不喜欢她这份有礼,这份顺从,这份平静,不禁怒火上扬,又道:“我记得以前你可没这么听太太的话,这事情上就这么安静地接受了,开口让我把人接回来,看来在文正的事上你还真用心良苦。”
他竟能这般想,善银心里突然空荡起来,“你既知道文正的名姓,尽可去查清楚,反正我还是那句话,都是以前的事,一切都是过去了,至于陈姨娘母子,住在西庄别院和府上有区别吗?或许正如你说的,去西庄别院的不该是她,而是我。”说到后面带着自嘲。
玉庭听着这番话,瞧着善银淡淡的表情,心里竟是没来由地害怕起来,明明人就在眼前,却感觉怎么抓也抓不住,所有的怒火一下子竟都熄灭了。可方才自己还在气头上,这时要说什么软话他也说不出口。
原本知道她去找自己,心里高兴,明明想来回来好好说话的,怎么又成这样了,想到这,他也待不下去了,忙地转身往外走,只是刚起步又道了句:“那位朋友得的是天花,也不好挪动,所以我和庭宇接下来还是会去西庄瞧瞧。”
说完后,逃也似的离开了,一径回到书房,想着方才的善银太平静了,太不像她的性子。而且他还没想好怎么安置水莹,安置那个孩子,所以他只能这般说。
心中还在担心着那孩子安危,不管怎么说,那孩子是他的,当年水莹是他种下的因,总得尽一份心。
这两日都陪着水莹看着孩子,只偶尔眯两下,几乎没怎么睡觉,已是疲劳不堪,又兼刚和善银闹了一番,忙让跟着来的佩芸和秋屏侍候自己在书房里歇下。
一夜无话,到四更天的时候,玉庭又醒了过来,不过是从梦中惊醒的,梦中隐约是善银知道水莹姑娘了,恍惚间要离开,正拉扯着一个叫文正的人又凑了进来,好像要带善银离开,种种类类,回过神来,还心有余悸,忙披了件衣裳,也没惊动外面守着的丫头,自个儿穿过拱形门,出了杏林轩,急急向正房走去。
进了寝屋,瞧着善银睡在床上,急匆匆的心才安稳平静下来。此刻,善银正睡着,借着窗外的月光却能看清她眉头紧锁,自已太在乎了,所以听到文正的事,才那般无措,那么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