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一回房,善银刚要开口询问,桂儿的眼泪就如决堤的河水般哗啦啦地往下掉,瞧着这阵势,善银着实猛地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替桂儿拭去眼泪,劝道:“好妹妹,这是怎么了,今天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明儿我让二哥哥替你出气。”
这不劝还好,一劝桂儿哭得更凶了,善银急得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好一会儿只听着桂儿呜咽道:“求姑娘…别…问了,我哭一下就好了…就好了…”
善银听着她断断续续、含含糊糊的呜咽声,半晌算是听到了一句话:别问了。桂儿用衣袖擦眼泪,没半点顾忌,完全失了常态,善银从未见过桂儿如此这般,心下也不好受。
善银只好哄道:“好,我不问了,不问了,只求着你别哭了,瞧着你哭,我心里也难受。”说着抱着桂儿,眼睛酸酸的,此刻,桂儿也顾不得主仆之别,伸手搂着善银,不停哽咽。
及至次日,善银醒来,瞧着一旁的桂儿还睡着,两眼红肿的厉害,想着昨夜她哭了大半夜,后来哭得连嗓子都哑了,只是时不时地干掉眼泪,就是不愿意说怎么回事,只是说:从今往后只跟着姑娘,不离半步,求她答应。
当时,见她那般央求,又不说缘由,善银连平日开玩笑的心都没了,忙着点头答应,那一瞬,善银明显地从她眼里看到了安定,看到了放心,先前的不安与惶恐消失了,只余残渣。
桂儿从小脾气倔,她若是不愿意说的事,谁也没法子。善银想着只能等以后她愿意说的时候才能知道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里也着实后悔,昨日没与她一道回一趟。
正自神游,桂儿已转醒,眼一转,瞧着善银歪在一旁瞧着自己,急着起身,可一坐起,只觉得浑身痛得厉害,不禁哎哟了一声,善银担忧地忙问了句:“怎么了,你慢些。”
“没什么,不小心撞到了,姑娘别担心,我马上起来。”说着慢慢起了身,避开善银。善银心里担心,正要关切两句,却瞧着桂儿坐在床边,忽地转过头来,瞧着善银问道:“姑娘稍候一下,我再来侍候姑娘梳洗,姑娘是不是等会儿要回府?”
善银没多想,点点头,桂儿眼里犹豫地挣扎了一翻,还是道:“三太太已说了,四姑娘代嫁是老太太的主意,姑娘就算今日回府,也无济于事,老太太心思慎密,弄不好,还未到府上,就已被人拦住。”
“这我也知道。”只听善银赞同道。略停顿了一下瞧着桂儿又道:“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让四妹妹不明不白去洛阳,我们不从正门入府,想法子趁着人多溜进府,娘亲一定有事要瞒着我,我要打娘亲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桂儿没吱声,起床,去外间打水,过一会子就端着水进来侍候善银,善银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害怕,却不知道怎么问,经昨日一事,怕又说错话,把她惹哭了。
桂儿搓着湿手帕时,却终是转过头,对着善银道:“姑娘若是不放心四姑娘,不如我们跟着送嫁的队伍去洛阳,若是闻得四姑娘过得好,姑娘可安心,若是不好,姑娘再另想法子,或是回来给府上报个信,也比今儿回府强些。”
善银听了这话,觉得有几分道理,抬头瞧桂儿,想夸她几句,却瞧着她迅速地避开了眼,搓着手帕的手拧得愈发紧了,好像就怕善银不答应,好半晌,听了善银说了声好,桂儿才才放下悬着的心。
俩人偷偷出寺院时,大半人还未起来,寺院很是安静,除了几个晨起打扫的小沙弥,没有别的人。从寺院到到元府,平日里都是坐车,这会子走着回去,俩人都吃不消,特别是善银。
过了晌午,人也饥肠辘辘,赶到了兴隆街,瞧着人往人来一片热闹,她们两个大姑娘在街上逛,总少不得引人注目,桂儿忙拉住善银躲到一边,只瞧着三太太坐着马车回来了,大约是发现她们俩不见的缘故赶回来,待马车经过,桂儿拉着善银往王府方向去,用桂儿的话说,是找小王爷帮忙。
后来,俩人从王府出来,已是男儿装扮,话说明意初一听她们俩的想法,吃了一大惊,可瞧着善银在眼前,更多的是惊喜,想也没想原本是善银出嫁怎么成了由她四妹妹代嫁。又见善银态度坚决,非去不可,只好帮她。
明意原意是要跟着去洛阳的,可被蔺公公给拦住了,明意又想着善鈌前些天说他要去送亲,倒也算有个照应,只好帮她们准备马车,又备了些银两,又派人打听元府的送嫁队伍何时出门,以便让她们俩及时起程。
跟着送嫁的队伍,一路之上都是顺风又顺水,几次善银都想上前找二哥哥善鈌,却被桂儿一把拦住,桂儿总说:这副模样还不吓死二少爷。善银每每一瞧自己的男儿装扮,就无语反驳。
且说这会子,大约行了大半日的路,在黄河边上等着渡江,队伍便歇了下来,善银远远停了车,一路上实在是无聊,何况总觉得桂儿不若以前那般,仿佛易碎的搪瓷娃娃,容易破碎。
善银在马车上憋不住,出了马车,往前方望去,送亲队伍一半的人已经过江了。忽的听赶车的俞老伯道:“待他们全部渡完,我们再渡江,恐是来不及跟上,不如我们另找码头渡江,到对岸去等候。”
一会儿,一队行人马经过,大约是快到黄河边上要渡江的缘故,纷纷勒住了缰绳下了马,一时扬起尘土无数,桂儿忙伸手替善银遮挡,拉着善银回马车内,却听着一声扑哧声传来,然后笑谑道:“容乐,我敢打赌,刚才这辆马车上坐着的是两位姑娘。”
“你怎么这么肯定。”
“刚才咱们经过扬起了灰尘,旁边的那位小厮忙伸手遮挡,寻常小厮那有这般举动。我和你说吧,这女扮男妆,装束还是其次,遮掩女儿之态才重要。改不了闺阁气息,只能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我们是掩耳盗铃,那你们就是吹皱一池春水。”桂儿柳眉倒竖,脱口而出,善银想拦都拦不住,连那两人都错愕地停了下来。
善银瞧着那一队七八个人,前面四位公子,鲜衣怒马,风度翩翩,格外引人注目,后面跟着的几个随从。
停下来的两个一个嘴角上扬,眉眼弯弯,瞧着桂儿淡淡地笑着,一个眼眸狭长,面色阴柔,似媚似妖,也瞧着这边,另外前边的一个姿容俱佳,却心高气傲,只瞧了这边一眼,又面无表情转开,唯有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没有回头,冠带巍峨,一身白衣胜雪,却是英气逼人。
善银怕惹事端,刚想说说错话了,不料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不经意间回过头,双目却在善银的脸上停了下来,使得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那人平静如墨玉般的眸子里忽地闪动着的一束光芒,神情明显有些激动,嘴唇喏动了几下,终是唤出了声:金姑娘。
善银瞧着他往这边过来,吓了一大跳,忙退到马车里,要吩咐老伯赶车,心里正急是慌,桂儿回应道:“公子认错了,我家姑娘并不姓金。”
“不可能,一定是金姑娘。”只听外面传来一声,语气是那样的笃定,仿佛不允许任何人否定,气势压人。
善银她们不敢再理会,立刻吩咐老伯赶车去河边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