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桃花,灿若明霞,红了一春韶光,满园花开,落英缤纷,碎了一地芳华。
书中曾记载,春日有闺中弱女葬花,原是极其风雅的,只是此刻,面对这满园春景,鸟语鸣鸣,花香四溢,善银却没有这样的心思。
不多久,秋屏和丹枫一起过来了,行了礼,善银坐在栏椅上,问道:“昨晚派你送了衣裳过去,怎么玉庭今日没去翰林院?”
“回奶奶,我早晨进屋服侍四爷时,四爷只说今天要请假不去翰林院,吩咐我出去给常福传话,后来中午听闻四爷要回府,我才进去服侍。”
竟是不愿意说,于是善银淡淡道:“出去传话要一上午?”
秋屏听了这话,瞧着善银不信,少不得辩解,忙回道:“后来奴婢进去后,西边的奶奶又吩咐奴婢出来,说是侯府中自有丫环服侍,奴婢只好在外边等着。”
眼神盯着地面不动,语气平缓,连称呼都改了,善银素知她一向伶俐,这样一说,无法挑出什么错,既是主子吩咐,善银又不可能去找雨珑对质,大约是问不出什么。
秋屏不动如山,善银瞧了半晌,随口问道:“现在谁在杏林轩侍候?”
“佩芸和秋屏两位姐姐。”秋屏还刚蠕动嘴唇,丹枫抢了话。
善银抬头望了丹枫一眼,又望了一眼桂儿,对丁香道:“你去把芸香和蕙香那俩小丫头叫过来,只说你桂儿姐姐要摘桃花,请她们俩来帮忙。”
昨日跟着玉庭去富玉侯府的是芸香和蕙香,丁香迟疑了一下,还是忙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善银望着桂儿笑道:“如今院子里有一干小丫头,让她们去疯疯好了,你就别疯了。”
“奶奶。”桂儿嗔怪地望了善银一眼,无奈道:“我倒还想去折花,挺怀念当年和春燕她们一道折花的情景,只是现今她们都不能陪我了,落着我一个人去,没什么意思,带着一帮小丫头,又没面子。”
说到后面,竟是有几分感伤,春燕当时遣了出去,是她和玉庭赌气的缘故,春鹃后来配了人,出了内院在外院当差了,喜儿,喜儿的事也听说了,遇人不淑,又坏了身子,这一年来一直在家里养着,不曾上来,杏儿留在了南关。
善银吩咐道:“这两天安排人去瞧瞧喜儿,带上许大夫,给她家里送点银子。”
丹枫应了一声,似询问般道:“银子看是不是能免了,带上大夫,不如多送点药材。”
善银觉得有理,“也好,就依你说的。”
秋屏早已退到了旁,善银也似没看到一般,只片刻功夫,丁香又进了园子,只是后面并无别人,近前瞧着丁香脸色不好,桂儿忙急问道:“怎么了,她们怎么没过来?”
丁香有几分惶恐,一上前便跪了下来,抬头道:“回奶奶,回姑娘,刚才奴婢去找芸香和蕙香时,她们正好在四爷屋子,四爷一瞧见奴婢就问什么事,奴婢只好实说了,四爷打发了奴婢过来传话,说是不用找她们,请奶奶去书房,四爷自己和奶奶说。”
听了这话,别人还尚可,独桂儿先计较起来了,瞧着方才经过杏林轩,四爷在书房大发脾气扔东西,只怕火气不小,这会子过去,若说得好,皆大欢喜,说得不好,只怕是火上浇油。
只可惜,桂儿想劝阻也无能为力了,回头,玉庭已经进园子了。
两颊通红,阳光映衬下似有湿意溢出,气息还颇有不顺,走进亭子里,没有理会众丫头的请安,只喝斥道:“都下去,出了这园子。”
众人不解,抬头瞧着玉庭一脸怒容,紧抿着嘴,透出一股冷厉的风嗖嗖过境,虽是三月天,却让人感觉不到春光的明媚,桂儿瞧着善银略点了点了,才带着众人离开。
一阵风吹来,簌簌中又有花瓣掉落,善银拉着玉庭在一旁坐下,掰开那双紧握成拳的手,并不急着先开口急问,似顽皮一般比着手指的长短,只有长的中指比他的小指长。
玉庭任着她胡闹,并未阻止,半晌,叹息了一声,把她揽入怀中,脸上的怒色去了不少。
善银抬头,问道:“能和我说说,怎么发这大脾气。”
“我和我自己生气。”玉庭撇开了眼,刚顺下去的气,似又要冲出来般。
善银没有追问,玉庭却是放开了善银,起了身,扶着亭柱,望着满园繁花,静寂了好一会儿,艰难地开口道:“昨儿晚上,我喝错了酒,最后喝醉了,那个女人,是侯府上的歌女,早上的时候,我已让常福打发掉了。”
说到这,转过身来,望着善银眼里尽是挣扎,蹲下身来,又道:“我不曾把它当回事,我本来不想和你说这事,但这事我却不想你从别人口中得知,再从中生出什么误会。”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顶多,不过多一个女人进来。”善银的身子忽然僵了下来,望着玉庭,眼神死板,最后竟竟呵呵笑了两声。
玉庭听着只觉得毛骨悚然,惊心不已地瞧着善银脸上怪异的笑,尔后片刻,又突然止住,神色渐将涣散开来,不知魂游何方。
难怪秋屏不敢说,难怪回来去了书房,又是醉酒,多好的理由。不曾把它当回事,也对,富平侯府一个歌女,喜欢留在身边,不喜欢春风一度后,打发掉就完了。
雨珑也真舍得,回一趟娘家也这般费尽心机。
不知过了多久,善银眼神渐渐聚拢了起来,动了动嘴唇,“玉庭,我想去南关,”似怕没有说清楚,又强调了一句,“想和桂儿这回一起去南关。”
她既然这样做,那我就成全她好了。
“银儿,”只唤这一句,玉庭瞧着善银眼中的不容退让,心头升起一抹不甘,“我不要。”说着紧紧抓着善银的手不放。
只是善银却是避开了眼,低垂着头,好久才道:“这事,我知道,或许不怪你,但是,我不愿面对这些,我不想再待下去了,放我走吧。你去年说过,三年期满你会请外调南关,那么我在南关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