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水！
又是一年了，
还这般的微微吹动。
可以再照一个影儿么？
春水温静的答谢我说：
“我的朋友！
我从来未曾留下一个影子，
不但对你是如此。”
二
四时缓缓的过去——
百花互相耳语说：
“我们都只是弱者！
甜香的梦
轮流着做罢，
憔悴的杯
也轮流着饮罢，
上帝原是这样安排的呵！”
五
一道小河
平平荡荡的流将下去，
只经过平沙万里——
自由的，
沉寂的，
它没有快乐的声音。
一道小河
曲曲折折的流将下去，
只经过高山深谷——
险阻的，
挫折的，
它也没有快乐的声音。
我的朋友！
感谢你解答了
我久闷的问题，
平荡而曲折的水流里，
青年的快乐
在其中荡漾着了！
一四
自然唤着说：
“将你的笔尖儿
浸在我的海里罢！
人类的心怀太枯燥了。”
一八
冰雪里的梅花呵！
你占了春先了
看遍地的小花
随着你零星开放。
二二
先驱者！
你要为众生开辟前途呵，
束紧了你的心带罢！
二四
小岛呵！
何处显出你的挺拔昵？
无数的山峰
沉沦在海底厂。
三一
诗人！
自然命令着你呢
静下心潮
听它呼唤！
三三
墙角的花！
你孤芳自赏时，
天地便小了。
四三
春何曾说话呢？
但她那伟大潜隐的力量，
已这般的
温柔了世界了！
五三
春从微绿的小草里
对青年说：
“我的光照临着你了，
从枯冷的环境中
创造你有生命的人格罢！”
六〇
流星——
只在人类的天空里是光明
的；
它从黑暗中飞来，
又向黑暗中飞去，
生命也是这般的不分明么？
六四
婴儿，
在他颤动的啼声中
有无限神秘的言语，
从最初的灵魂里带来
要告诉世界。
六九
沉寂的渊底，
却照着
永远红艳的春花。
七〇
玫瑰花的浓红
在我眼前照耀，
伸手摘将下来，
她却萎谢在我的襟上。
我的心低低的安慰我说：
“你隔绝了她和自然的连结，
这浓红便归尘土；
青年人！
留意你枯燥的灵魂。”
九〇
聪明人！
在这漠漠的世界上，
只能提着“自信”的灯儿，
进行在黑暗里。
九四
什么是播种者的喜悦呢？
倚锄望——
到处有青青之痕了！
九九
“幽兰！
未免太寂寞了，
不愿意要友伴么？”
“我正寻求着呢！
但没有别的花儿
肯开在空谷里。”
一〇〇
当青年人肩上的重担
忽然卸去时，
他勇敢的心
便要因着寂寞而悲哀了！
一一二
浪花愈大，
凝立的磐石
在沉默的持守里，
快乐也愈大了。
一一三
星星——
只能白了青年人的发，
不能灰了青年人的心。
一三四
命运如同海风——
吹着青春的舟，
飘摇的，
曲折的，
渡过了时光的海。
一三八
幢幢的人影，
沉沉的烛光——
都将永别的悲哀，
和人生之谜语，
刻在我撮初的回忆里了。
一四三
揭开自然的帘儿罢！
艺术的婴儿，
正卧在真理的娘怀里。
一四七
绿荫下
沉思的坐着——
游丝般的诗情呵！
迷蒙的春光
刚将你抽出来，
叶底园丁的剪刀声
又将你剪断了。
一六二
崖壁阴阴处，
海波深深处，
垂着丝儿独钓。
鱼儿！
不来也好，
我已从蔚蓝的水中
钓着诗趣了。
一七六
战场上的小花呵！
赞美你最深的爱！
冒险的开在枪林弹雨中，
慰藉了新骨。
一八二
别了！
春水，
感谢你一舂潺潺的细流，
带去我许多意绪。
向你挥手了，
缓缓地流到人间去罢。
我要坐在泉源边，
静听回响。
一九二二年三月五日——六月十四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