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都头叫人把空空他们都抓了起来。
东山县县衙大堂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县令由案后走出,沉着脸走向空空等人,林都头、巴五德侍立两侧。
县令清了清嗓子,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没完双手合十答道:“阿弥陀佛,贫僧法王寺没完。”
没了也双手合十答:“小僧没了。”
县令一脸轻蔑:“都是些什么名字!”
空空也双手合十道:“贫僧法王寺空空。”
巴五德一听立即反应过来:“可是圣上御封的小神僧?”
空空双手合十答:“正是!”
县令一怔,立即换了一副笑脸,走到空空面前,热情地说:“哎呀!久闻空空师父大名,今日才有幸得见。”
空空说:“阿弥陀佛!”
县令皮笑肉不笑地问:“空空师父白昼点灯,不知有何原委?”
空空用沉重的语气说:“小僧由嵩山一路而来,深感苛捐杂税太多,百姓们苦不堪言啊!”
巴五德眉头微皱,十分不悦。
县令拖着长音说:“空空师父言重了!在本县,税,是要交的;多,是谈不上的。说百姓苦不堪言,是没有根据的。”
空空见他想抵赖,很是气愤,但是,老百姓都不敢站出来说出实情,他也没办法,只得转而问:“那么请问,有个叫秀秀的外地妇人在此失踪,是何人所为?”
县令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你是说那个搞皮影的?”
空空点头说:“没错!”
县令完全不当一回事,说:“那女人长着腿,她想上哪儿谁知道!这种事情,根本就不该报案。这帮草民,以为县衙的人都吃饱了没事干似的。那些杀人案还没来得及破呢,哪有工夫管他这种小事?”
空空强忍住心中的怒火说:“那县令大人就继续办那些杀人案,秀秀失踪这个小案小僧来审。”
县令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说:“请师父密室里商谈。”空空随他进了密室。
糊涂县令突然不糊涂了,说出了心里话:“不是我不想查,也不是我查不出,而是不敢查。我是因为仗义执言,得罪了人被贬至此。经历了那件事之后,我也变得圆滑多了。那些作恶之人,背后都有靠山。我孤身来此做官,不敢得罪他们啊!所以,老百姓来告状,我只得装糊涂。你来审这案子也好,反正你审完也就走了,不用担心他们报复。我会暗中帮你,你只要别把事情闹得太大,害我丢官就行。我父亲早逝,母亲含辛茹苦把我养大,一心希望我出人头地,而我现在却从京官被贬为县令,如果连这小官也丢了,就没脸见母亲了。”
空空十分理解他的处境,说:“我不会让你丢官,如果你做得好,我还会在朝廷为你说话呢!”。
县令苦笑一下,说:“如果是那样,请你替我美言,让我早日离开这里。对了,你准备怎么个审法?要我怎么帮你?”
空空说:“在城隍庙门口有一块大石头,请你派人给我拉过来!”
县令不知道拉大石头有什么用,但他是个聪明人,也就不问了。出了密室,县令就叫林都头去拉大石头。
林都头大惑不解,但县令的话他不得不听。
很快,一个消息就在群众中传开了:空空师父来了!大灵石也被载来了。
大家都争先恐后去看,只见林都头带领着衙役们拖着一块巨石艰难地走来。那巨石一人多高,丈余长。
石头放在衙门口,有人将它搬至堂中,随后,便有衙役擂鼓升堂。
这天,坐在堂上的不是县令,而是空空。他穿起黄马褂,说:“我是御赐皇封小和尚。皇帝给我披褂审案的资格。今天,我在此审理皮影艺人秀秀失踪一案。”
大家都好奇地望着他,只见他“啪”地拍下惊堂木,说:“石头,听说你知道秀秀的下落。”
大石头动也不动,它哪会说话?
空空又一拍惊堂木:“你给我从实招来。”
看热闹的群众议论纷纷。
“我当什么聪明小和尚呢,原来是个傻孩子!还以为石头会说话!”“这石头就是审三天三夜也得不到一句供词啊!”“别说审三天三夜,就是审三百年,也不可能开口。”
没完和没了站在人群中,听到这些议论,心里很不是滋味。
县令也很生气,心想,我把公堂交给你,你也不能胡来啊!
空空还在那儿大声说:“石头,你再不从实招来,就休怪我用大刑了!”
大石头依然如故。
巴五德眯着眼看着这一切,一脸不屑。但与此同时,他心里的一块石头却落了地。
空空又对石头说:“看来,你和罪犯是一伙的,你要包庇他们是不是?”
石头依然没有动静。
空空说:“不动大刑,看来你是不会招供了。行刑!”
林都头虽然觉得这一命令滑稽可笑,但县令大人交待过,公堂之上,空空的话,就是他的话。
林都头没办法,抡起皮鞭,“噼里啪啦”打起石头来!
百姓们见状,觉得更不可思议了,纷纷议论。
“一个孩子胡闹,整个衙门都跟着胡闹!”“看来,县太爷也好,空空师父也好,都拿那些坏人没辙了,用这种方法出气!”
巴五德心想:打吧,打吧,等你把颜面丢尽,就只得乖乖回去了。
鞭子打在石头上,却像是抽在县令的心上,他如坐针毡。
林都头因抽久了,右手臂隐隐作痛。他用左手去捏了捏,心中暗想:真是要命!石头哪会说话?害我手臂都抽麻了!
他回头看了县令一眼,希望他能出面制止这一荒唐行为,但县令却面无表情。
太阳渐渐西沉。
空空一拍惊堂木说:“今日天色已晚,大石暂且收押,明日再审。退堂!”
围观的百姓都散了。
衙役们用绳索将大石头紧紧捆住,有六人持棒护卫,彻夜不休。
这天夜里,有人告诉黄斌空空审大石的事,并且说:“师爷说了,这几个小和尚不可小瞧。他们以前做了不少出乎意料的事,所以,建议你不要出现,让那些和尚们在那里变成傻子。”
黄斌不以为然地说:“这么好玩的一场戏,我怎么能错过?叫师爷放心,我只是去看他们的笑话,看完就回来,保证不说一句话。”
第二天,空空继续审那石头:“你再冥顽不灵,我又要动刑了!”
大石头依旧没有反应。
一旁的巴五德闭着双眼,看都不想看。
空空叫道:“林都头,给我重重地打!”
众人哈哈大笑。
林都头羞愧难当,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抽打起大石头来。
这时,衣着光鲜的公子哥黄斌骑着高头大马过来,周围群众纷纷给他让道。
黄斌下了马,饶有兴趣地看他们打石头。
空空突然走过去,示意林都头停手。他趴在石头上听了一会儿,说:“石头告诉我,罪犯就在这里,现场所有的人都不能走,谁离开,谁就是罪犯。”
有人说:“石头怎么会开口说话?骗小孩吧!”
黄斌也忍不住说:“叫石头再说一句,我听听!”
大家都以为空空不会答应,可他却说:“我可以让你们都听见石头说话,但是,现场任何人都不能离开。”
大家纷纷点头,并以好奇的目光望着他。
空空让两位师兄给石头喂水,没完和没了随后就将一大盆水倒进石头里。
空空示意大家静一静,然后大声说:“石头,你开口!”
随后,便响起‘喀’的一声,难道这真是石头在说话?
就在人们面面相觑之时,那块巨石突然裂成了两半。
围观群众惊呆了!县令和林都头惊呆了!黄斌惊呆了!巴五德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空空朗声说道:“石头开口了!”
不知是谁带头喝彩,于是,许多人都跟着喝起彩来,围观群众都说:“这也就是空空师父啊!能让石头说话。”
县令神情一震,问:“空空师父!石头……不!灵石都说了些什么?”
巴五德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空空。
空空慢条斯理地说:“让我听真切一点!”说完便倾耳细听。
县令、林都头和衙役们都聚精会神地望着他。
百姓们也屏气凝神,注视着他。
黄斌也在专注地看着这一切。
空空听了会儿就频频点头,然后站直身子说:“灵石刚才告诉我,它要辨认罪犯。请大家排好队。”
百姓们也议论纷纷。
有人半信半疑地问:“一个大石头,真的有这么神吗?”
旁边有人告诉他:“这你就不知道了,空空师父不是一般人,是天上星宿下凡,连皇帝都很敬重他呢!”
大家排队时,林都头在维持秩序。这时,黄斌想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走,一直站在他身边的没完和没了一起喊了起来:“这位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大家的注意力一齐集中在他身上。这时,林都头也走过来说:“黄公子,请您站好队。”
黄斌急了,说:“我不陪你们玩了,我要走了。”
空空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施主,灵石既然已经告诉我们,罪犯就在现场,你现在走,不等于不打自招吗?”
黄斌一甩衣袖说:“我没时间陪你们玩!”
空空问:“究竟是没时间呢还是不敢留在这儿?”
“我,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是罪犯。”黄斌说着就走进队伍,还瞪了空空一眼,那意思:谁怕谁啊?
巨石辨认罪犯的过程有一种神秘色彩,衙役们先用布把大石头圈起,只留下一个小门,就像是闱场一样。
空空站在高处,说:“请大家依次进入布闱内,把手放在大石头上,然后出来让我检查。石头说了,它会在罪犯的手上留下字。”
这事新鲜!大家都很感兴趣,也很配合,排成一条长龙,逐一入内,把手放在大石头上,再出来让空空检查,连病残者也不例外。
一旁的县令看了,抬袖拭汗,不禁忧心忡忡。
巴五德心想,哼!全都是小孩子的把戏,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现场的气氛紧张而凝重,黄斌本来不怕的,但这样的气氛让他害怕起来。快轮到他时,他说:“我方便一下!”说完便想溜。
没想到,没完站在他身旁说:“我也想方便,可我人生地不熟的,你能带我去吗?”
黄斌心里那个气呀!嘴上还没法说,只得带着他一起去。
方便回来,林都头请他归队,可他却硬要站在最后,说:“人家都快排到了,我怎么能再把他们挤后面去呢?”
大家都像不认识似的看了他一眼,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谦让。
他以为站在最后就有机会溜走,可没完和没了一直在他身旁。
终于轮到他了,他有点儿挪不动步,但还是无奈地走进布闱内。
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巨石大张着嘴,像是要把他吃下去。黄斌的心“咚咚”跳着,手抖得厉害。他在心里说:摸摸它!摸摸它!有什么关系?不就是块石头吗?难道它还能咬人不成?难道它真能说话不成?而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在说:可它刚才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裂开了,这么大块石头说裂就裂了,它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吗?这大石头是不是成精了?它是不是真能开口说话?如果手一摸上去,就被它的大嘴夹住,怎么办?
他的手一会儿伸出去,一会儿缩回来,脑子里始终有两个声音,不知该听哪一个。
这时,门外的人等不及了有人说:“只摸一下,需要那么久吗?”
还有人说:“灵石是不是已经在他手上写字了?他忙着擦掉啊!”
黄斌一听,紧张地看着自己的手,还好!还好!什么字儿也没有。不行,此处不宜久留!
他赶紧出去,骄傲地将手伸到空空面前说:“请看!”
空空看了一会儿,又伸手摸了一下。黄斌赶紧将手缩回来,说:“干什么?该不会是看我手上没字,不服气,想抹点儿墨上去吧?!”
空空摇了摇头,说:“我就是怕搞错,才想再确认一下。但现在,我可以肯定地说,就是你干的!”
“你胡说!我手上什么字也没有。”黄斌急了。
“没错儿!你的手很干净!你再看看别人的手!”空空说着就叫大家把手都伸出来。
黄斌看见,每个人的手上都有一层亮亮的东西,他很奇怪:那是什么?
空空解释道:“我在石头上抹了一层油。每个人在摸石头时手上自然就会沾上一些。而你进去后,因为做贼心虚,不敢摸石头,结果反而露馅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原来是你呀!”“这事干得够缺德的!”“你把人藏哪儿去了?”
空空对林都头说:“立刻把他抓起来!”
黄斌看着林都头,眼前出现了刚才他打灵石的画面,惊恐万分,忙说:“别打我!我招!我招!人是我抓的,关在我家柴房里,请大人饶了我吧!”
见此情形,巴五德只得皮笑肉不笑地说:“空空师父真是聪明啊!”
县令则忧心忡忡地说:“空空师父,你知道他是谁吗?”
空空满不在乎地说:“我管他是谁啊?犯了法,就要接受制裁。”
县令着急地说:“你不知道他是谁,难怪不害怕?他叫黄斌,是太守的干儿子,严办了他,就等于得罪了太守。”
空空问:“大人怕太守吗?”
县令说:“他是我上司,当然怕啰……”
空空不放心地问:“那这黄斌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县令苦笑着说:“教育教育,过两天就放了吧!”
空空十分生气地说:“如果不严办,得罪的是全城百姓。此事若被圣上知晓,说不准会龙颜大怒,你自己估量着办吧!”
县令愣了半天,说:“我现在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
林都头迅速带人赶到黄府柴房,对家丁说,要把秀秀带走。
家丁已经知道在县衙发生的事,但还是提醒道:“我劝您还是别进去!她的性子烈着呢!”
林都头很生气,说:“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你以为我会怕一个弱女子?”
家丁开了锁,林都头推门而入,就在这时,一根干柴飞来,正砸中他的头。
林都头捂着头,惨叫一声:“哎哟!”
衙役们一起冲进来,将秀秀围住。
一个衙役用水火棍指着她说:“大胆泼妇!竟敢袭击我们都头。”
美丽的少妇秀秀此时手持利剪,声色俱厉地说:“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谁敢靠近,我就死给他看!”
衙役一起吼道:“大胆!”
秀秀冷笑一声,将剪刀横在颈项间,说:“告诉那登徒子,我宁可死,也不会顺从他的!”
林都头忍着痛,抬了抬手说:“把剪刀放下!秀秀!”
秀秀一愣,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林都头说:“你的丈夫田三郎找了法王寺的空空师父,抓到强掳你的黄斌,我是受命来解救你的。”
秀秀喜出望外,随即跟他们去了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