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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出嫁

火红的嫁衣,繁复的层次,覆上我的身。我任由着送嫁的丫头在我身上摆弄。待她们停手,我便看到镜中那张熟悉而又显得陌生的容颜。

上了妆后更显眉黛如画,却看不出眼中有丝毫做为新娘的喜悦,倒像戴上了一张面具,掩住所有的心事。

“姑娘,嫁衣很美,人也是极美丽的,真好!”一个丫头举着镜子在我面前笑道,眼里遮掩不去的羡慕。

我低头看着身上的衣裳,第一次穿如此颜色鲜艳的衣裳,却道不明心中的感觉。

小时只要有新衣穿便会乐上好几日,如今却只是漠然。人长大了,是否就会变得不易去为简单的事单纯地快乐?因欲望和杂质参杂太多?

这衣裳其实真的很漂亮,美得华丽,美得甚至有些不祥。红得似火,仿佛可以燃尽一切,包括我所剩不多的情绪。

我静静看着镜中那个一脸淡漠的自己,仿佛什么都停止了。

我仿佛又看到那窗外慢慢扩散开的血。

镜中的人眼底渐流露出一种恐惧。

“姑娘。”那个丫头摇醒愣住了的我,有些奇怪地道,“听别人说,出嫁的新娘最美最幸福,何况是未来的国母。为何不见姑娘一展欢颜?”

那丫头的神情带有些天真。

我不禁失神喃喃道:“你可真像我妹妹。朝恒,哎!朝恒,可谓用心良苦。”

那丫头掩口而笑,笑容无邪,更似霁晴。

忽然之间,我觉得心里堵得极慌,不由掀起帐帘,跑至帐外,我好想透透气。

却迎面撞上了来此的朝恒。

朝恒扶住脚步略显虚浮的我,眼中闪过惊喜,却是定定地望我,目如星辰般明亮:“我的新娘当真是最美丽的。”

我不敢去看他,垂下眼,掩去目中的刺痛,余光中却瞧见了一道寒光闪过。

朝恒身形一动,带着我避开,另一只手的手指已是生生夹住一柄杀意十足的青锋。

我不由看向那个持着青锋的刺客,竟是方才为我整装的那个神似霁晴的丫头。

“国主大喜,小女子特送上薄礼,还请笑纳。只是国主单手接礼,未免怠慢了小女子吧?真是失礼。”她含笑道。未握剑的手却是片刻不停,一掌拍向朝恒怀中的我。

朝恒眼中怒气一盛,将我推开,出掌迎击。她竟是松开手中的剑,借着朝恒的掌力,纵身朝我跃来,动作灵敏迅速地用手指扣住我的颈部,立即稳住了身行,笑嘻嘻道:“多谢国主助小女子这一臂之力,这姑娘今日由小女子带走。国主的婚期,恐怕该延期至日后了”。

朝恒的目光冷冷地扫了过来:“你的目的其实一直就是锦瑟,行刺本王不过是个幌子。”

“国主英明,小女子本想趁整装之际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可惜偏撞上国主,只得硬着头皮来打声招呼。国主当真功夫了得,若不是这姑娘在手,小女子难保今日可全身而退。”她目光陡然一寒,“给我准备两匹快马!国主定不想我一紧张,力道一时没捏好,伤了这么漂亮的新娘子吧?”

她边言边加重手劲,我只觉气息一滞,呼吸变得有些艰难。

朝恒眯起眼,似在权衡着形势,但立即挥手命令道:“照她说的办。”

不多时,有人牵来两匹马。

她挟持着我上马,道了声“多谢国主肯成人之美”,便是策马而奔。

我一直没动,听着过耳的呼呼风声,心中并无多大的波澜,平静得连我也觉莫明,竟是事不关己一般。

没想,她竟是朝敦煌的方向去。

待将追兵甩远,我们便弃马从车,那两匹马被她打发地朝另两个方向奔去。

我仍是无法猜透她此行的目的,只是平静无痕道:“姑娘勇而有谋,堪称女中丈夫。”

“这话我只当你在赞我。”她笑着看我,眼中却隐了分怒意,“可惜就算你将我夸得如何国士无双,天上有,地下无,我也不会放了你。你就安心呆着吧,谁让你是锦瑟姑娘呢?”

“哈?”我迟疑一下,试探道,“你与朝恒,可是有冤仇?”

她明显噎了一下:“在今日之前,我都未曾与他蒙面,何来冤仇一说?”

“那便是与我有关。”我笃定道,继而沉吟,“可我不记得有见过你。”

我又重新将她打量了一番,除却与霁晴的神似外,我确是没见过她。

“你是未曾见过我。但我对锦瑟姑娘你却是闻名久矣了。”她冷笑地将我自上至下看了一番,“果真是处事不惊,不动声色中却足以将人推入深渊,以致万劫不复。隐藏在这样一副柔弱皮囊下的蛇蝎心肠,令人防不甚防。方才你赞我,我也该回回礼。对锦瑟姑娘,小女子也是佩服得紧。”

我何尝听不出她话中的讽刺之意,却是淡淡回了句“我从不知自己是如此的”,便阖目不语。

与人逞口舌之快并不明智,特别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时。

她亦是闭了嘴,虽未去看她,却可感到她的敌意。

两人沉默了许久,只听得见车夫赶车时挥鞭和车轮辘辘的转动声。

然后,她开口道:“你就不好奇我掠你来的目的?”

我依旧闭眼,听着自己静静问:“你会告诉我?”

没有疑问,没有好奇,一切都是静的。

她轻笑出声:“还是你沉得住气。我告诉你,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为何要见?”

“你不得不见。你害得他受了整整两年的苦,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在精神上。你不但毫无悔意,还要为他人披上嫁衣。”她怒道。

我忍不住心中一颤,已然明白她话中所指的人。

是他?!

是姬羲衍。

他何苦如此?

此番,要我如何去面对他?

我睁开眼,作出一副毫不为此所动的模样,问:“是他要你来找我的?”

她拧起眉,道:“不,他说不可勉强你。是我看不过,瞒着他来捉你回去的。他对此全然不知。”

我轻叹一声,缓缓道:“那,便不见了。”

我的声音是如此的冷与决绝,在心里划过后,心便随之冷了死了。

“这由不得你。”她柳眉倒竖,狠狠道。

“那就带着我的尸身去吧。”我平静道,静静的声音在车厢里空空回荡。

我知道她此时定是想把我碎尸万段的。可是,有时,相见不如不见。我和他什么都挽回不了,见了又能如何?

只是,徒增伤感。

马车倏然停住,我的身子不由前倾。

她怒起,破口道:“你怎么赶车的?想死么?”

说罢,一脚踹出,便是跳下了车。

“放她走。”一个男声低吼道。随即是几声有力的抽鞭声,却是空空打在虚空之中。

“不放,绝对不放!”她不肯让步,“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要我此时放人,绝无可能!”

“你不放,我放!”男子道,口气不善。

“不成!”她毫无退让。

我静静坐在车内,任由他们僵持。

“我不想再陪你胡闹下去!”男子终于忍不住大吼道,“那女人铁石心肠,本来就见利忘义。你没有听她说了么?她可不是那种随口说说就会了事的人,到时人真死了,你要我如何向爷交代?”

“你倒是蛮了解她的么!”她陡然出口的话夹杂着酸味。

“都这时候了,你就别跟我闹别扭了。”男子口气软了下来。

她笑道:“得,这次就先不与你计较。”

“多谢夫人大量。”

“没个正经,谁是你的夫人?”她徉装气道,幸福却是不掩而出。突然,语气一黯,“可是,七爷……”

“就别见了。我还怕这女的给咱爷捅刀子呢!”男子边说边掀起车帘。

果真是葛流云。

我平静地对上他的目光,叫了声“葛将军”。

葛流云冷哼一声:“不与我等同行,便滚下车。老子没那么多闲功夫与你磨蹭。”

我也不怒,慢慢走下车,走过他们的身边,在他们看不到我神情的地方,抬头仰望天空,轻声道:“好好照顾他。”

如果我给不了他幸福,那么至少他们可以。他们的身上有幸福的气息。幸福是可以传染的,只要他们留在他的身边,至少他不会太过寂寞。

“你不去看他么?”她突然喊道,“真的不去么?就算七爷快死了,也不去么?”

我一惊,回过头,全身的血液在闻言的那刹瞬间静止,良久才重新流淌。我喃喃道:“即使要骗我回去,也不可咒他。”

回神时,却已觉自己竟是泪流满面。

我努力地擦拭着脸上的泪,心里不住告诉着自己,不可被骗,不可被骗。

泪却是越擦越多。

“你知道我没骗你的,他真的快死了。”她低声道,神色黯然。

我知道的,其实我一直都是知道的,那毒其实早已无药可解,唯一的解药已然被霁晴毁掉。

我不过是,想骗骗自己,骗自己说:从现在到很久很久以后的将来,他都会同我一般,活在同一片蓝天下,赏同一轮明月,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无论相距多远,依旧在,一直都会在的。

可是,我的自欺与欺人却是如此单薄和不堪一击,被她一句话便能轻易击了个支离破碎。

我似乎一下就崩溃了,失控地蹲在地上,将头埋于膝间,单薄的肩彷若会碎掉般瑟瑟地抖着。

她走至我面前,手轻轻拍着我的肩,叹道:“既然如此相爱,又如何忍心就此不见?”

我嘤嘤低泣仿佛一个失措的孩童:“我其实比谁都期待与他相见。可是,我不能,不敢。我用我这双手,这双手,我亲手害了他。”

“七爷不会怪你。”她宽慰着我,说。

“我知道。他向来宽容。我不想仗着他的优容,便涎着脸皮留在他身边,那样是不对的。”我抽泣道。

“去吧!看看七爷。七爷虽嘴上不说,但我们都清楚,他是想再见见锦瑟姑娘的。”她道。

葛流云不耐地站在一旁插口道:“真是不干脆,麻烦!要去便去,哪来那么多顾虑?我可告诉你,再迟些,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到时还要麻烦我为你开道。”

她横了葛流云一眼,他便闭口不言。

看来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我见状不禁轻笑,拭去眼角的泪痕,吐了口气:“带我去见他。”

便是率先跨上了马车。

不多时,他二人也相继上车,马车便又重新飞速前行。

姬羲衍,这次我因此事而哭过,但以后再也不会。

我不想在你面前弄得悲悲戚戚。

我是锦瑟,那个你在敦煌认识的锦瑟。

我不是那柔弱的女子。

马车顺着丝路,经玉门关,入敦煌城,然后停在一处别院。我随葛流云他们下车入院,那时的天已渐黑,城内的灯火渐渐亮了起。

一排的灯笼次第引开,迤俪而来,那是一队巡院的卫兵。由此可见,为了他的安全,葛流云他们是下了番工夫的。

“他还在书房里。”月晚意低声道。

月晚意是她的名字,听她自己说,她是葛流云自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而且月家是江湖中的颇有名气的武林大家。

我向月晚意微微颔首,独自推门入屋。

书房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房内唯一的亮光来自于书桌的那盏灯火。

或许是累极,他竟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我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他依旧处在灯火阑珊之地,那刻,我突然有种很心安的感觉,仿佛无论走到何处,走过几生几世,我都能凭着这样的灯火找到他。

我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每一种感觉都分外珍惜,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我有种发出声响便会惊了眼前这一切的错觉,我担心一旦出声,他会从我面前消失。

我拿起在一旁的一件长衣小心翼翼地覆在他身上,心里忍不住叹息,他仍是老样子,一点都不知爱惜自己的身子,人都病成这样了,还抛不下那些江山社稷。

我细细端详着他的面容,他清减了,憔悴了。

我忍不住伸手去触及他的脸庞,只觉心疼,心酸。

他有所察觉,缓缓睁开眼,一脸刚睡醒的平静,自语道:“怎么就睡着了?近来,精神越来越不济了。”

我心里一酸,忍不住唤了一句“大人”。

他抬起眼看我,有一瞬的动容,继而自嘲道:“怎么见到锦瑟了?是眼花了么?”

“大人。”我难过地看着他,轻声道,“是我,我来看你了。”

他的身子明显一震,惊愕地看着我。

我拉起他的手,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手上,喃喃道:“大人,对不起。”

他的手轻轻一颤,然后恢复如常,平静地笑道:“果真是锦瑟。”

“嗯。大人清减许多,都是我的不是。”我哽咽着。

“那不是你的错,是我生平结怨太多,别人寻仇上门罢了,与你无关。”他道。

“大人,为何不怪罪于我呢?”

“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有其必为的道理,我不能因这事危及到自己便去苛责别人不该如此,那样是不对的。”他笑道。

那样宽容,可那样的宽容令人觉得心疼。

我蹲下身去,有些依赖地靠在他的身上,轻声道:“我……并不想害大人的。可,当时我必须救我的妹妹。结果到头来,我谁也救不了。大人中毒,妹妹也中了毒,最后还坠楼而亡。我明明有去阻止的,可是她已经躺在那里,无法动弹了,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我无法再说下去了,只要想到当时的情景,我就不由全身颤抖。我微微皱起眉头,将眼闭了起来……

当我回神追下楼去时,霁晴已是躺在那样的血泊里了,她的脸色苍白得如坏掉的布娃娃,我想冲上去抱住她,却只能呆呆地立在原地。我怕,我怕一动到她,她的血会流得更快。

朝恒闻声赶来,察看了一下她的情形,蹙起眉对我说:“这样的伤,这世间恐怕只有他能救得了。”

“谁?”我心中不由一动。

“你师傅。”

我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我这就去找他。”

我拼命地往师傅住的地方跑,师傅极少医人,特别是断手后更是如此。医者能医人而不能医己,那是怎样的一种灰心呢。我不是师傅,我无法理解。但,霁晴绝对不能死。

如果师傅是救她的唯一希望,那便是求,我也要将师傅带到她面前。

朝恒答应了我会尽力让人为霁晴续命的,我信他。只要师傅肯出手相救,那么,霁晴就还会有一线生机的。

我抱着这样的侥幸,找到师傅。

他却是硬着心肠不肯相见,任由我如何苦苦哀求,都不肯救霁晴。

“锦瑟,你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她一世。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你就算强拉住她,她也不会对你心存感激的。她会趁你不注意时再想方设法地退回。你何必白费心计?”师傅对我如是说。

“可是,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妹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师傅不由冷笑:“也只有你当她是妹妹,她何尝当你是姐姐了?锦瑟,你还是不够明白。”

我被师傅的话深深刺痛了一下,连霁晴都亲口承认,她不过是在利用我而已。我不及师傅看得明白透彻,不比霁晴有心计城府,甚至无法尽心去对待别人。

但是毕竟有在用心,用心了便会有感觉的。但我不想因自己比别人多付出一份真心,便要求别人也该如此对待我,那样是不对的,是不是?

所以,霁晴我是要救的。

我扬起头,对视着师傅的眼眸,笃定道:“师傅,救她。”

师傅转过身去,口气亦是无比强硬的:“那我也告诉你,我绝不会救她。庄墨淼的女儿,我不救。她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不过是托你的福,不过是为了使你能更尽心地替负羽楼办事,我才会留着她这条小命。但事到如今,不必了。锦瑟,你给我乖乖留在库车,剩下的事,你就不必再插手了。”

“我的身份暴露了,便是连被利用的价值也没有了么?原来,师傅一直是如此算计着徒儿的。”我冷冷道。

“随你怎么想。”师傅拂袖而去。

一道紧闭的门,切断了我的所有希望。

我心灰意懒地往回走。

半路上,遇见朝恒派来的人。

那人告诉我,霁晴快不行了。

我闻言立即飞奔回去。

霁晴已然被移入屋内,气息虚弱到时而就会消失的程度,嘴里却是仍在不断喊着:“爹,娘,阿姐……”

那样的声音破碎得听不分明,却无疑是她最肺腑之言。

我心里难过地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晴,我在。”

她极吃力地撑开双眼,待看清我后,便是那样一笑,天真而美好。她说:“阿姐,回来了。”

一如从前我每每去看她时,她所说的那样。

我心里极酸,忍住泪,拼命点头。

此刻,她却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喃喃道:“阿姐,好冷,你抱抱我,好么?”

我连忙坐过去,伸手紧紧抱住她,让她靠在我身上。

她笑道:“让阿姐抱着,真是好温暖。和我想的是一样的,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这样做了,可惜,每次阿姐来待的时间都不长。今日,今日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其实,我还想……”

她不觉咳嗽着,以致话无法说明白。

“什么?”我轻声问。

终于,她止住咳,道:“我很贪心,总是要求阿姐做这做那,却不曾想过要为阿姐付出。但是,老早就听别人说阿姐的琴弹得极好,很想听一听。可是,又舍不得阿姐的怀抱。这样,是不是,贪心得不可原谅?”

“我抱着你弹,可好?”我轻声道。

“嗯!”她很高兴地应道。

我正想起身去取琴,朝恒却已先将琴送来。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眉抚琴,就那样不住地弹,不住地弹……

直到后来琴弦断了。

我想我只是不知该如何停止下来的。

霁晴的身子在我怀中渐渐冰凉,我耳边仍回响着她那句低语:“阿姐,怪我么?”

那是她对我所说的最后的一句话。

我站起身,推开窗,天已大亮。我回过身对着静静躺在床上的霁晴,说:“晴,天亮了,该起来了。”

朝恒走过来,轻轻抱住我:“别这样,别这样,锦瑟,难过就哭出来,那样好些。”

“我为何要哭?晴,不过在睡觉,很快就回醒过来的。”我僵直着身子,模糊地露出一抹笑颜。

“人死不能复生,你该节哀。”朝恒不依不饶道。

我紧咬住唇,直至咬出血,却也不觉得疼,因心里滴出的血更多。很久很久后,我才以暗哑的声音道:“朝恒,你非得对我如此残忍么?”

“我不是要对你残忍,是不要你对自己更残忍。”朝恒带着忧虑道。

“我什么都没了,难道还不准我对自己残忍?”我无比平静道。

却让朝恒吓了一跳。他紧张地抱紧了我,仿佛只要他稍微松一松手,我就会立即消失不见一般。他说:“你还有很多很多,有你的师傅,有琴,有那个在帝都的七爷,还有……”他顿了顿,用额头抵住我的额头,深深望着我,“还有我。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我看着他认真得无法再认真的脸,笑得极其飘渺:“可是,我不信了。这世上,我谁也不信了。朝恒,你凭什么让我信你?是以你如今兵临玉门关的强势?还是你与成王爷欲联手而来的那个里应外合的协议?”

他一惊,继而叹道:“你既知道,也希望你能明白。”

“我明白,所以更无法信你。你为库车的国主之位,竟借我的手助成王爷除他。”我悲愤交加。话语中不免带着刺。

他阴晴难定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沉寂:“锦瑟,我并未利用你。策划那次刺杀的事,我并不知情。或许……”

“你想说,那是师傅所为么?”我冷笑着问。

他垂眼,沉默。

我见他那样,只是挥挥手:“我不想再听了,你和师傅的话,我都不要再相信了。”

“锦瑟,你何时变得如此蛮不讲理?你向来都是比较理智的,你怎么能这样迁怒他人?”朝恒压着怒意道。

“那你去找明理的人说,不要在此与我白费唇舌。”我转过身,将目光放向窗外。

霁晴呀霁晴,我想,或许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否在扮演着一个什么都不知不晓的乖巧的妹妹,还是真是希望自己就是如此的?她对我这个阿姐是真心,还是虚情?

这些都不得而知了。

只是到头来,她还是狠心地留下我,并用她的仇恨断了另外一人的后路。

对此,我不知道该不该怪她。

我不禁叹了口气。几乎也在同时,我听到朝恒无奈地叹道:“锦瑟,你要我怎么做?难道救不了他,你就要怪我?”

我一惊,原以为朝恒早就让我给气走了,没想到,竟还在。

他不走,是担心我会做傻事么?

不,我不会的。即使再悲伤,我也不会去做傻事。

我静静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清冷地笑着。

“那便不让他死,可好?”他顿了顿,低声道,“虽解不了他身上的毒,但续命的法子也不是全无。”

我心里多出一丝惊喜,但很快又消失了:“以如今的形势,即使他性命无忧,破城却是必然。兵败虽是常事,皇上也不见得会苛责于他,但以他的心性,难免自责。到时以死谢天下也不无可能。救与不救,又有什么分别?”

“那……我退兵两年,又当如何?”朝恒略一迟疑,立马目光变得坦然。

他道:“只要匡朝不主动来犯我库车,这两年,我决不踏入匡朝的疆土半步。虽言兵不厌诈,但他确是一个难得的对手。如此胜了,我并不会觉得高兴。两年后,我会再和他堂堂正正打一场。到时,你总不能再怪我了?”

“你要留我在库车两年?”我听着他言外之意,问道。

“是。你若不留下,又怎知道我有否定期给他解药?又怎么阻止我攻打匡朝?你说你不信我,那么就留下了监视我。”他笑得温熙如风。

我知道他不过是寻个理由要我留下,我和他心里也都明白,那时的我其实早已无处可去。他本可不必给我这样的承诺的,但是他还是答应下来了,只是想要我活得好些。

我心里一暖,仍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朝恒不见得能明白,在很多时候,我不是无动于衷,只是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只能面无表情。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我顿时惊醒过来,方知自己已失神许久。

“锦瑟,没人怪你。我早说过,我这条命是你的,你要拿随时可以拿去,何必如此为难?”姬羲衍道。

“我……”我抬头看向他,心里不觉一痛,他是眼中竟是流露着死气的。

我抓住他的手,却能清晰地感觉得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只能竭力使自己的语气保持着平稳:“大人,你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你这样让人如何安心?”

他怎么可以如此?怎可呢?我在心里拼命喊道。连我在那般一无所有的时候都不曾想过要放弃自己的这条命,他怎能?

他微微一笑,满带自嘲:“我活着,才会使他们感到不安心。我曾与他如此要好,也曾不止一次地与他同生共死过,我救过他。他也曾救过我,甚至还为我挡过一刀。他御驾亲征时,我便给他做先锋官,为他冲锋陷阵。没想如今却是如此生疏,如此猜忌于我。他是皇上,可也是我的二哥。从何时起,我在他眼里是觊觎他皇位的乱臣贼子?我们之间只剩君臣之礼,而无兄弟之亲?”

他那样分明心痛却又强笑的神情让我难受得紧,我却只能无力地空洞着说:“大人,别这样。”

他看了我一眼,道:“我失态了。锦瑟,让你担心了。如今,我不过是个废人,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大人,为何不找人来治?或许有人能将毒解了呢!”我微微扬起声音,不想他就此失了希望。

“也不是没找人来治,只是綦成恨我至极,那个为他配药的大夫早在我身中剧毒之时遭他灭口了,也正是鸟尽弓藏。而那毒药太过凶猛了些,至今仍未能找到会解的大夫。”他笑了笑,谈及生死竟是那般的不以为意。

“那便继续找,找不到再找,总能找到会治得好的大夫。大人,会找到的,一定会的。”我如此相信着的,也希望让他这样相信。

“嗯,我明白了。”他笑得淡若清风,显然并不以为然,却又不想要我担心。

片刻后,他复言道:“锦瑟,帮我把流云叫进来。”

我一时反应不过,站立在远处未动。

他又重复了一次,神色有些黯然,随即轻笑道:“奔波了一日,你也累了,让晚意带你去歇一歇。”

我顺从地应声而去。

那夜,许是真的累了,一躺上床便迷迷糊糊地睡了去,只是整个晚上都在晕晕乎乎地做着梦,最后在梦到一场大火时惊醒了过来。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而四周仍是极安静平和的。

我披了外衣,走向庭院,花香草翠,鸟语虫鸣,一派安宁。可在那样的一个宁静清晨,当我的手触及绿叶上的清露时却是不由地自失起来。

一个士兵将原本催得很急的马强行拉住,停于门前,随即跃下马,把马鞭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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