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将绣八方的生意交给于文秀后,出月也清闲了不少。
四月的清晨,鸟语花香,春光明媚。每年的初春,荣安城的贵族女子们便相邀荣水之滨,踏春赏花。这一日出月收到陈瑶的名贴,相约而行。临行前禁不住谷晏的软磨硬泡,出月只得带了他与璧竹随行。
马车紧紧跟随陈瑶的车架,一前一后逶迤而行。世子府的马车果然不错,宽敞明亮,内设金丝芙蓉软榻,慵懒地倚着软榻,轻嗅袅袅的熏香,心中顿时宁静了不少。随手把玩着马车上的香炉,发觉这并不是仓平国的工艺品。
“世子这般懒惰,哪里来的银两添置家具古玩?”这句话看似自言自语,实则是向谷晏发问。谷晏自幼长于世子府,却不及周晋轩那样心思缜密,阴险多疑。
“夫人有所不知,兄长才不似表面那样闲散懒惰。”谷晏眉间一挑,十分得意,“若说他为官的那些奉银,何以支撑庞大的世子府。”
“富贵赌坊和千娇百媚楼都是大哥在外的产业,也是荣安城内最大的赌坊和教坊。”谷晏一脸兴奋地笑道。
教坊?出月听到这二字差点笑出声来,敢情单纯的谷晏还真是不谙世事,周晋轩堂而皇之地开起了勾栏院,还美其名曰“教坊”。
“还有钱庄及其他生意,只是分号太多,我一时也记不得了。”谷晏挠挠后脑勺,努力回想着。
原来她的产业之于周晋轩,不过是九牛一毛,出月低叹一声,微微合上双目。谷晏见她这般,以为出月并不对生意之事感兴趣,不再多言。忽然看到对面的璧竹用手捂着嘴,仿佛是强忍着笑意一般。
“你……笑什么?”少年面上微带窘色,质问道。
“亏你还无比崇拜世子呢,你可知富贵赌坊和千娇百媚楼都不是正紧生意?”璧竹眨眨眼睛。
“你胡说。”谷晏憋了一肚子气,不理她。
路过千娇百媚楼的时候,璧竹似是有意撩开的窗帘,恰好看见几个穿着暴露的美丽女子正立在楼头,看到谷晏,掩面吃吃地笑,媚眼如丝,尽显风流。
谷晏见状连忙躲在璧竹身后,满面通红。
当下,璧竹笑得更欢了。
早春时候,不论是官宦人家,还是平头百姓,都喜欢到郊外踏青。荣安城外,荣水岸边,年轻的男女相会,也有白发垂髫者相伴而行,亦有贵族女眷数十人结伴而来。
出月在东厄山上的时候,也时常随师父师叔们下山,焚香沐浴,尽兴而归。而今师父出游,小师叔也已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此时此刻,荣水之滨再没有茫茫白雪,漫烂的桃花开了一片又一片,十里相连,景致明丽。
乍到此处,出月心中难免有些伤感。与陈瑶坐在一团锦缎之上,斜倚着一棵垂柳,分享着近来喜闻乐见之事,便也渐渐不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望见不远处璧竹与谷晏正闹作一团。当真是春日新景,令人心中舒畅。荣安郊外比平时热闹了不少,小贩在河边摆起了小摊,卖些京城小吃、饰品玩物。
出月如今也自认为是荣安城内的大商贾了,自然需要敏锐的嗅觉,于是拉了陈瑶走上前去,细心观察小贩的各式商品。忽然看到饰品摊前,一支白玉如意簪,通体透明,冰清玉洁。
“呀,这玉簪通透白亮,宫里的饰物也没有这般灵气。”陈瑶惊叹道。
想到子徵曾赠她一双如意耳坠,出月顿时来了兴致,伸手欲取来。
突然间另一手在她之前先接过了那只玉簪,纤细的手指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出月一愣,抬头望去,对面的女子亦是有些惊奇。
“郡主姐姐。”陈瑶笑靥如花,拽着罗玉笙的衣袖呵呵地笑:“想不到姐姐也来此处踏春?”
罗玉笙一袭鹅黄色的罗裙,气韵高雅。她披着洁白的绸缎罩袍,上有牡丹盛开,却是凹凸的叠绣手法。她望着陈瑶微微一笑,佯装生气道:“你来此处玩耍,也不邀我同来。这位……不是平成王世子妃么?”她的目光缓缓移到出月身上,眼中又多了笑容。
“郡主。”出月微微欠身。
“将军你看,世子妃与我,都想要这白玉簪呢。”她柳眉微微一蹙,回头望向身后的人。
出月亦随她的眼神望去,阳光斜斜地打在一袭白袍之上,路子徵就那样负手而立,目光温柔地望着罗玉笙。
出月一时呆立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既然如此,我与夫人另选一样如何?”他的声音稳健有力,却又温柔入骨。
“这……”罗玉笙望着手中的玉簪,眼中似有不舍。
“郡主宛若仙子,这玉簪自当赠予天人。”出月笑得勉强,这话却是冲着路子徵说的。
“妹妹真是大方。”罗玉笙目光如水,妩媚多情,“将军还不快将这玉簪戴与我发间。”
“路云。”路子徵缓缓吐出两个字,便为罗玉笙戴上了簪子。身后随行的路云则快步上去付钱。
“羞死了羞死了。”陈瑶面色殷红,跺起了小脚,“你二人就在这里卿卿我我好了,姐姐我们走。”
陈瑶望到不远处的糕点摊,便拉着出月走开了。
罗玉笙笑道:“我在宫中与林司赞也有过一面之缘,是个有趣的人儿呢。”伸手去牵路子徵的手,发觉他的指尖微微冰凉。
“将军?”罗玉笙有些担心的望着他。
路子徵依旧笑容温和:“怎么了?”
“将军的脸色好差,是不是有些累了?”罗玉笙关切道。
路子徵微微点头,“是有些疲倦,或许是春乏。”
“那我们去那边歇息一会儿可好?”罗玉笙轻轻摇着路子徵的衣袖。
“好。”温柔的声音自他的唇角溢出,竟是那样好听。
罗玉笙面色通红地轻轻靠在路子徵怀中,他的目光像远处望去,恰与出月相遇。
出月心中仿佛压着一块沉沉的石头,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不想看到他们恩爱的模样,在路子徵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十年情谊,是他先挑动了她懵懂的心。百荣苑里,那轻柔如羽翼的轻吻让她的额头至今滚烫。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与另一名女子携手而立。子徵啊子徵,你欲置我于何地?
眼泪险些溢出眼眶,出月不敢再望向那小商小贩,连忙抬起头,睁大了双眼,蓝天如镜,白云如絮,清风万里。可那人偏偏在她面前坐下,挽着他美丽的夫人,令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