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他的手指抚上她的耳垂,轻轻揉捏。
出月一愣,嫌恶地拨开他的手臂。
他笑眯眯地望着她,“夫人的耳坠,莫不是遗落在了芙荣楼上?”
出月如遭雷劈,突然心虚,只好讪讪地笑了,“是吗?我都不曾发觉。”
“丢便丢了。”周晋轩竟然这样说。
出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低声道:“我乏了,想休息了。”
是夜月色澄净,周晋轩缓缓走过回廊,伸出握拳的手。月光下,白玉无瑕,亮泽温润。仅仅一瞬间,剔透的白玉耳坠,在他的掌中已化作了粉末。
记得以前偷偷读野史杂记,书上说相互爱慕的男女青年会赠对方贴身之物定情,出月也曾经傻傻地幻想过,子徵是不是喜欢她呢,可是子徵喜欢她又能如何?梳洗完毕,出月发觉另一只耳坠早已不翼而飞,在房中找寻了许久,一无所获。
她爬上床榻,自怀中取出一块薄薄的羊皮地图,轻轻铺平,借着明亮的月色细细查看。地图之上,仓平、岷西、狄国清晰可见,仓平与岷西相隔一座高山:一障山,此山巍峨幽深,多有盗匪出没,而仓平与岷西交恶,加之山脉艰深难行,恐怕此路难通。
康城位于三国交界,但此城为兵家必争之地,出入他国十分困难。
建熙城,与狄国宇内城一江之隔,宇内城中有绣八方分号,又与岷西相近,若是循此路而去,必能至岷西境内。
路子徵在城中巡夜一周,方才回到军营。屋内灯火通明,副将在外踱来踱去,忽然看到路子徵的身影,急唤了一声将军。
路子徵会意,示意他退下。推门而入,恰好看到罗玉笙坐在榻上,穿着单薄的春衫,神情憔悴。
“你回来了。”罗玉笙的声音带着哭腔。
“怎么哭了?”路子徵提步上前,温热的手指拂过她的面颊。脑中突然闪过百荣苑那夜,出月坐在他身旁,神情悲伤,他也是这般为她拭去泪痕。
他从未对她如此温柔,罗玉笙抓住路子徵的手,哭得更凶了。她是名动京城的天之骄女,美艳无双的安邺郡主。她高高在上,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罗裙之下,唯有路子徵这般不在意她,即使是御赐的姻缘,他依旧这般冷落于她。一时间怨恨委屈尽数涌上,罗玉笙如小女儿一般,对他又打又抓。
路子徵也不躲闪,任凭她撒气。身上尚有伤势,微微作痛,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忍住疼痛。
罗玉笙忽然停了手,又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哎。”路子徵长叹一口气,将佳人揽入怀中。
罗玉笙从未被他这样抱过,竟然羞涩起来了。成亲三个多月,这是他头一次近亲她。
“我叫人送你回府,可好?”路子徵温柔道。
“不要,我不回那个冷冰冰的家,没有父亲,也没有你。”罗玉笙偷眼看着路子徵,试探道:“将军……以后不要住在军营了,回去陪我好不好?”
“好。”
他竟然同意了,她原以为他会说公务繁忙,军务当前,不得不留在此处。
可是他说“好”。
罗玉笙喜出望外,干脆趴在路子徵怀里不出来,笑出声来。
屋外起风了,虽是初夏时节,罗玉笙亦觉寒冷,脱离了路子徵的怀抱,道:“将军……该歇息了。”眼前的美人顾盼生辉,脸颊微红,十指绞扭着自己的衣带,坐立不安。
忽听得门外一阵换乱,副将在窗外低声道:“将军,宫里走水了。”
前一刻还倚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此时路子徵已经远去,徒留灯影摇曳,树影斑驳。
宫中建筑摆设皆为砖木,最惧火灾。路子徵赶至宫中,御书房已经烧了大半,火光冲天,将黑夜映得通明。浓烟滚滚而上,霎时间黑云掩月。
周围的宫女乱作一团,手忙脚乱,跌跌撞撞地碰到一个盔明甲亮的男子,抬头一看,竟是荣京将军路子徵,红色映照下,他朗目清明,全无慌张的神色。
禁卫军统领薛放得了将军命令,忙安排人手取水救火,随即又安排一人出宫而去。
出月的手指微微拂过地图,便见窗外隐约有些光亮,忽明忽暗。她慌忙将羊皮揉成一团塞在枕下,披衣起身,出了揽月阁。
行走间,看到周晋轩的书房灯火通明,与东方天际的火光融为一体。走近了才发觉屋内人声隐隐,一眨眼一灰一白两道人影飞出窗外,轻触高墙,再也不见。
周晋轩推开房门,却见出月站在屋外。
“这么晚了还不睡?”他让到一边,示意她进来。
“东边有火光,睡不着。”出月如实回答。
出月平日都呆在揽月阁,极少外出走动,这还是第一次踏入周晋轩的书房。他的书房不小,书架错落有致,摆满了书籍。书架的一侧有一张卧榻,周晋轩平日喜欢在书房处理公务,有时太晚便在书房歇息。
可就在这卧榻旁,夏姬碧色的裙子像清泠的荣水一般映入眼帘,她因出月的到来略显吃惊,连忙起身,恭敬道:“世子妃。”
“不必多礼。”她早该猜到,迟迟不肯娶亲的世子总该有几个侍妾的吧。可肖沁更像一位管家,韩如雪更像一个亲卫,因而周晋轩的枕边人恐怕就是夏、与、秋三姬了。
此时夏蓉的手上正执着一柄团扇,身旁的软榻上掩着半卷书。出月脑中不禁想到风流世子醉卧美人膝的场面,心中莫名烦躁,有意无意望了周晋轩一眼。
“你看什么?”周晋轩笑望着她。
“没什么。”出月环顾四周,终于在案前坐下,香炉中青烟袅袅,暗香袭人。出月曾侍奉皇帝左右,闻过这味道,正是龙涎香。意识到只有皇家才可点龙涎香,却又忆起今日乘坐的马车上也熏了龙涎香。
“方才派阿雪和南宫燕出去了?”出月斜眸望着他,灯光下眼神璀璨。
“嗯。”他亦在她身旁坐下,“御书房起火。”
“御书房?”她嘻嘻地望着他,“御书房起火?夫君派他二人前去做什么?”
周晋轩亦望着她亮晶晶的眸子,低声道:“听闻宫中奇珍异宝无数,南宫燕又是此中高手,想必能得到不少奇异之物。”
她的眼神忽然灰暗,一丝鄙夷的神色毫不掩饰地扩散开来,周晋轩不禁低头微笑。
“出去看看火势?”出月提议。
“我也正有此意。”周晋轩点头。
夏蓉跟在二人身后,听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面上的妆容淡淡隐去,目光中点点波澜,继而轻轻提起裙角,在谁都没有发现她的时候,悄然离去。
“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呢?”出月不明白。
莫说是出月不明白,就连此时潜入宫中的南宫燕与韩如雪也不明白。宫中院落大都放置着巨大的水缸,平时日盛满清水,此时正派上了用场。
二人轻功极高,在一干禁卫军的眼皮子底下,如同两只飞燕,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