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人看到文斗沉静地把子弹一颗一颗压入枪膛,他的眼睛燃烧着怒火,这火烧红了他的眼白,烧穿了他的忍辱含垢的现实,烧穿了他一贯信奉的某些东西。那些所有的、文明的仁义理智信全都轻轻的飘了起来。
车夫人走过去,伸出手默默地压在了文斗的手腕上。文斗拿枪的手因为激动有些颤抖,他叹了一声,说:“夫人,把你的手拿开吧,不用劝我。”
“再忍忍吧。”
“在这个时候,在这块没有公平和尊严的土地上,任何的忍耐和软弱都只能使我们更没有尊严。”
车夫人说:“好,那就一起上!”她抄起一颗子弹,递向丈夫,“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夺命丹!”
文斗抬眼,目光投向不可知的地方,满是悲怆和迷茫。
此时,金锁和乡亲们都在鞠家门口等着了,他们都等着村董一声令下。
听说雪梨那么含冤忍辱的死了,蕊儿拿着雪梨送她的梳子哭了一遍又一遍。在威海卫的这些年,她与她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亲如姐妹。多谢绿枝的照顾,把她许配了小桐为妻,她夫妻恩爱,并且有了自己的子女,这就算在威海卫扎下了根来。她真心的希望雪梨幸福,她甚至在欢喜地暗暗攒钱,要给她买一件叫人看了觉得当意又带亲的新婚礼物……。现在,她去了,如花的生命,就那样消失了。
绿枝也很悲伤,不仅仅是悲伤,而是悲愤!威海卫整个的都被悲愤遏制了!她知道,肯定会有一场风暴的,这场风暴蓄积的太久了,没有人可以控制它的爆发。她要和爹爹站在一起。
绿枝带蕊儿来到娘家,鞠文斗正要跨出大门。看见绿枝,文斗犹豫了一下,头一偏,示意绿枝走向一边,低声而坚毅地吩咐:“你别动。如果爹有点儿好歹,你来当家!”绿枝叫了一声:“爹!”眼里含了泪。文斗决绝地仰头而去,车夫人、红梅、金锁他们在后面跟着。
骆克哈特的官邸前已经围了不少示威的民众,雪梨和盛子的棺木当门停放。
“把刽子手交出来!”
“杀人偿命!”
……
群众的呼声悲愤而坚决。
骆克哈特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心情沉郁。孝恩默默地站在一旁。
“是的,是的,我们迟早是要从这里滚出去的……”骆克哈特喃喃道。
“我希望你主持公道,惩治凶犯。”
“是的,是的……”
孝恩默默地看了骆克哈特一眼,转身要离去。
“丁,你去哪里?”
“这个时候,我当然是要和我的同胞们站在一起。”
大门打开了,孝恩走出来。大门随之紧张地关闭了。
孝恩看到文斗顶天立地的站在那里,海风卷着长袍,腰里有硬硬的东西;车夫人和身披白孝的红梅,站在他的身旁。
悲愤的群众还在从四面聚过来,许多汉子拿着铁锨、镢头。这些农具,已准备好要成为反抗的武器。
孝恩稳步走向文斗。刘普喜恰好也带着几十条汉子走来。大家只是会意的一望,站在了众人最前面。
没有人再说什么。
什么也不用再说。
“拼了!”刘普喜轻轻启唇。
“拼了!”鞠文斗应承。
红梅高爆一声:“骆克哈特,我声音落地,你再不出来,我们就砸门了!”
就在这时,官邸的大门开了,几个持枪荷弹的士兵,拥着骆克哈特走了出来。
骆克哈特表情沉重,凝视大家。
果然是众志成城!老骆不由暗暗心惊。
骆克哈特镇定了一下,深深向大众鞠躬,接着,把手一挥,几个持枪荷弹的士兵,把三个坏家伙推了出来。
民众一阵骚动,往前挤着,就要下手。
鞠文斗伸臂一档,大家停了下来。
只听骆克哈特说:“各位乡亲,令你们蒙受损失,是我无可推卸的责任。对雪梨姑娘和她未婚夫的死,我深表哀悼。现在,按照威海卫法律,判处主犯360年徒刑,从犯终身监禁荒岛。”
众人愣了一下,不知谁喊了声:“现在就绞死他们!全部绞死!”
一时群情激奋,石头、菜叶纷纷扔向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