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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打野猪

一天,大伟来电话,说他七月底去打野猪,问我愿意不愿意去?我答,我愿意!我愿意!我这个人骨头里有不少不安分元素,对很多没干过的事感兴趣。

大伟说那是个私人猎场,大约有三千亩地,上面有很多动物。我们打的每头动物都要交钱。野猪不论多大,一头一百五十美元。母鹿的价钱是一百五十至四百五十美元一头,要看什么鹿。公鹿的价钱是一千五百至三千五百美元一头,也是看什么鹿。我问,为什么公鹿要比母鹿贵那么多?他说因为老美喜欢打公鹿,为的是公鹿头上的角。母鹿没有角,没人打,剩下的就多,所以便宜。我说,光是为了鹿角去打猎,多浪费呀!我去打猎就是为了吃野味儿,什么便宜打什么。这次去打猎,我打一头大野猪就行了。他说,听说你很谗驴肉,我就问了一下猎场主有没有驴?猎场主说有两头驴,价钱是五百美元一头。我说,五百元太贵了。如果是头非洲斑驴,我到是可以考虑打一头。我说我想带两个朋友一起去行吗?他说,没问题。我说,我们都没有枪。他说他可以把他的枪借给我们用。下个星期六,我们先到他的地上练练枪。大伟喜欢打猎,家里有两百来条枪,还有几百亩地。

放下电话,我就不知不觉地直往肚子里咽口水。可想而知,野猪肉虽说不是绿色的,可是绿色食品呀!野猪肉做的狮子头、粉蒸肉和东坡肘子该多好吃呀!哎哟哟,我的亲娘唉!想到这儿,我的肚子开始呱呱叫啦!我嘴里的哈拉子就像海浪一股一股往外涌,有一股浪特大,一下子把我暇想的帆船推到了打野猪的战场:我们几个人全副武装,头戴钢盔,身穿迷彩服,脚蹬美国大兵们穿的大头皮鞋,手中端着卡宾枪,后屁股上挂着几颗手雷,小心翼翼的向野猪群推进……

两小时后,我给大伟打电话,问他我们除了枪还要置办些什么装备?他说,你们每人要买一个好点儿的望远镜,两件迷彩体恤衫,一顶迷彩帽和一把快刀。我说,买大刀干啥?是不是野猪冲上来时,我们用刀跟它们肉搏呀?他说不是买大刀,是买快刀,为的是开猪膛剖猪皮用的。

三个星期后的星期五,我们一行五人上了路。由于路上爆了个轮胎,三个半小时的路,我们走了五个多小时,等我们到达猎场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

车刚开进猎场大门,就看见不远的地上有二三头鹿在跑。我们几个立即兴奋起来,眼睛发亮。我说,嘿!这里有这么多动物,那野猪也一定很多。我这回可要扛头大野猪回家喽!

下车后,在大伟的介绍下,我们一一跟猎场的主人握了手。猎场主是个六十来岁的白人,很朴实,很热情。他说,如果不怕累,在天黑前,你们还可以打两个小时野猪。我们几乎是一口同声的说,不累!不累!我们巴不得赶快去打野猪呢!

我们四个生手要分别由四个向导带到不同的地点去打猎。没有向导不行。首先我们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打,再一个我们也不知道什么动物该打什么动物不该打。

我的向导是个十九岁的大学生,每年放暑假他都来帮猎场主(他舅舅)打理猎场,同时也是度假。他开车把我带到树挺多的地方。从车上下来,拿上枪,我跟着他悄悄地钻进了一个掩体里。掩体是用纤维板和木板做的一个小屋子。说是屋子,实际上也就是个木头盒子,里面只能放下两把椅子。坐下后,我们打开盒子四壁上的窄横条塑料玻璃窗,把枪架到窗框上,等野猪。

我们对面七八十米以外有一个定时喂食器。喂食器是个架起来的大铁桶,里面有玉米,每天早晚各撒一次。我们坐在掩体里等野猪来吃晚饭。看来天下白给的饭都不是好吃的。要吃白食是要付出代价的,有的甚至用命来换。

等了有十几分钟,向导小声说,来了一头鹿。我赶快拿起枪。他说这鹿不能打,是白尾鹿(White Tail)。这鹿要到十一月份才能打。我放下枪,拿起望远镜朝鹿望去。望远镜中不止一只鹿,一共三只,两只母的一只公的,个头还都不小。真是可惜,不到季节,不能打。

过了一会,向导又说,来了一头公鹿。我拿起望远镜一看,是一种非洲羚羊(Blackbuck Antelope),头上长了两枝长长的黑角,老美们管它叫鹿。向导说,你可以打这头鹿,价钱是一千五百美元。我把枪拿起来,用瞄准镜瞄准这头鹿。我说:一千五太贵了,一百五行不行。向导说:No way。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看到一只公梅花鹿(Axis Deer)来吃玉米。向导说,这只公梅花鹿的价钱是两千元。我说,你们猎场的鹿怎么都这么贵呀?他说,其他猎场的鹿更贵。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枪声。我想,可能有人打中野猪了。枪声使我的心情急躁起来,希望野猪群快来吃晚饭,我好打个大个儿的。

梅花鹿走后,黑色的夜幕开始向我们推进。远处又传来一声枪响。我想,可能又有人打到野猪了。我心里发急:这野猪怎么就不来我这儿呢?自己安慰自己:别急,野猪会来的,会来的。

天几乎全黑了,一头野猪也没来。向导说,天黑了,我们该走了。我真是不甘心。向导看出了我的急切心情,说明天早晨带我去一个野猪多的地方打。

回到驻地一看,我们四个生手中有两个人打着了野猪。我的朋友亮打了一头野猪,大伟的朋友一枪打了二头野猪,子弹穿过大野猪后又打中一只十来斤的小野猪。

看着朋友的战利品和朋友的笑脸,我心里发酸,妒忌地想,不就打了个百十斤的野猪吗?值得那么乐吗?嘴都合不上了。我明天去野猪多的地方,打个三百斤的野猪叫你们瞧瞧。

第二天早晨,天很黑,好像刚从墨里捞出来的。向导开着车,带我去了一个新地方。那里树林很密,好像是野猪经常开聚会的地方。

钻进隐蔽棚后,天仍然漆黑,坐在里面耐心等待,有点儿守株待猪的味道。

过了有十几分钟,夜幕开始慢慢往后撤,给微光让出了点儿地方。这时,喂食器附近好像有情况。我拿起望远镜朝喂食器望去,望了一会儿后,我发现望远镜的镜头中模模糊糊地出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吃玉米,个头很大。我心中一阵惊喜,这回可要有收获了。估计这家伙有三百多斤,也可能有四百斤呢!放下望远镜,我抄起了枪,用枪上的瞄准镜瞄准。这时这个家伙的前半身被树丛挡住了。我小声跟向导说,有一头大野猪。说完后,我稳住神定住气瞄准这头大猪,就等它把前半身从树后挪出来后,开枪。不一会儿,野猪的前半身从树丛后挪出来了。我把枪口移向猪的前半身,瞄准。这时,我看到瞄准镜中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大脑袋,上面好像还有两只角。正纳闷儿,向导说话了,你想打这头黑牛?这头牛一千块。这头牛有一千多磅呢!我放下枪,拿起望远镜朝那头牛望去,说,哪里来的牛呀?他说,这块地上养了十几头牛呢!我说我不能打牛。牛太大,我家冰箱装不下。

从天没亮等起,一直等到太阳爬到八点半的位置上,一头野猪也没等来。向导感觉到我的情绪曲线往下掉得很快,对我说,别着急,吃完午饭,我带你到野猪睡觉的地方打。听完向导的话,我想,这里的野猪还真会保养,怕把身体累坏了,吃完午饭还要睡个午觉。

又是两手空空回到驻地。下车一看,我的另一个朋友,宁的嘴也咧到了耳根。他也有收获了,打了一只母非洲羚羊。朋友亮今天早晨又打了一只猪。朋友奔也打了一只母非洲羚羊。四个生手中,就剩下我一无所获。我心中生出一股气恼、一捆妒忌、一桶老陈醋。我的脸开始变长;我的笑开始变假;我的脖子开始变硬;我……

心里正不痛快,手机响了,是我家一把手打来的。领导第一句话就问:“别人都打电话回家报捷,你怎么也不报捷呀?”亮的太太和宁的太太都是我家领导的好朋友。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确保电话线天天畅通。我说:“我什么都没打着,没捷可报,所以不敢给领导打电话。”我怕领导失望,赶快向领导请示说:“我打头牛行不行?”我心里也确实有些急了,想打个什么东西充数。领导说:“不行。去打猎,就要打点儿野味儿回来。”我说,“您别着急上火,身体要紧。我一定打个野味回去。吃完午饭,向导要带我去野猪睡觉的地方打野猪。那儿的野猪多,个儿也大。我一定打个三百斤的野猪献给您。您把手机带好,我可能随时向您报捷。”

吃完午饭,我上了向导的吉普车,朝野猪睡觉的地方开去。车在高高低低坑坑洼洼似路非路的丛林中穿行,走了十多分钟后,车停了,向导说到了。我们下了车。他拿一把左轮手枪,我端着步枪,轻手轻脚地向密林深处摸去。

走了有十分钟后,向导回头小声问我听见野猪的声音了吗?我问是野猪打呼噜的声音吗?他说是野猪哼哼的声音。我说我没听见。他说他好像听到了野猪哼哼的声音。站在那,认真听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动静,我们就又往前走。

又走了又十多分钟,向导又停下来,回头冲我做了个手势,叫我停下来,然后把右手食指放到嘴唇上,示意我别出声,之后又用手朝前指了指。我站下来,大气不敢出,心里明白了,前面有野猪在睡午觉,可能正在做美梦。我把耳朵向前伸了伸,努力接收野猪打呼噜的声波。不是我的接收器不够灵敏,就是野猪学精了,睡觉不打呼噜了,我一点儿野猪哼哼的声音都没听到。站了几分钟后,向导又带着我向前走。又走了十来分钟后,向导说,今天野猪到其他地方睡觉去了。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那儿有一个小河沟,野猪吃饱后喜欢在河沟里洗澡,然后睡午觉。我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心里说,是啊,这么热的天,吃饱后,洗个凉水澡,正好睡午觉。

我们上了车,转了个头,向另一个方向开去。开了一段路后,下了车,我们就又轻手轻脚地向野猪洗澡的地方摸去。

半个小时过去了,我们既没听见野猪打呼噜,也没看见野猪洗澡,只在河沟边上看到一些猪蹄子印和一些猪粪。向导指着猪粪说,看样子,野猪洗完澡后,又到别的地方睡觉去了。我心里想,这些野猪也真是够气人的啊!饭也吃了,粪也排了,澡也洗了,不马上就地睡觉,还瞎跑啥呀!这些野猪跟很多有钱人一样,在很多不同的地方有不动产,有事没事的换地方睡觉,多麻烦呀!

又走了一会儿,向导说:“咱们回去吧!傍晚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那里我见过很大的野猪。”我很失望,心里觉得很丧气,怀疑向导年纪太轻,根本不知道野猪的习性,只是带着我这个“老外”瞎转。

又是两手空空回到驻地。我当时的心情很萎靡。萎靡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打驴的心我都有。见我又是一无所获,大伟安慰我说,你去打一只红鹿(Red Deer)吧!红鹿个头大,比较容易打,肉还很好吃。一头母鹿七百五十元,有三百多斤重。算一下,每斤肉大约两美元钱一斤,挺值的。外面店里卖的鹿肉是二十多元一斤呢!肉我们几个人分,钱我们大家摊,每人也摊不了太多钱。大伟不但人热心而且还挺体谅人。宁和亮也很体谅我的心情,赞同大伟的提议,鼓励我去打一只红鹿。大伟的话和朋友的鼓励像一束光,一下子把我灰暗的心情照亮了,阴沉的长脸也立即变短了,我高兴地说:“好,我去打一只大红鹿。”

一个小时后,我又上了向导的吉普车,去打红鹿。红鹿是一种体形较大的鹿,成年公鹿能长到五六百磅。公鹿的角很大很好看。一头公鹿的价钱是三千五百美元。

车开了有十几分钟后,向导发现林子深处有红鹿。他把车速放慢,右手指向右边的树林说:“红鹿。”我拿起望远镜,朝树林深处望去。望了一会后,我看到树林深处确实有几个很大个儿的鹿在跑。放下望远镜,我拿起枪。我心里跟红鹿说,这回我可要开枪啦!你们也别怨我,要怨就怨野猪吧。它们太狡猾,打不到它们,我只好来打你们了。我刚举起枪,向导说,“鹿朝前跑了。我要再往前开,离近点儿,你再开枪。”

红鹿跑跑停停,我们的车也追追停停。有几次我刚把枪架起来,红鹿就又开始跑,我总也没机会开枪。红鹿好像听懂了我跟它们说的话,总是刚刚停下来,就又跑,最终,还是跑没影了。

车继续在树林里开来开去寻找红鹿。过了有几袋烟的功夫,我们看到树林深处有十几只野羚羊(Aoudad Sheep)在吃草,个头还挺大。我问向导打一只羊要多少钱?向导说,母羊四百五十元,公羊两千元。我又问,一只母羊有多重?他答,二百多斤。我一算,二块多钱一斤肉也合算。我说我要打一只母羊。向导说没问题。

向导慢慢把车向前开了一小段路,停下车,对我说,“你把车门打开,把枪架到车窗上射击。”我把枪架好后,他又说,“鹿是公的长角,母的不长。可也羚羊是公的母的都长角,不容易分辨,别打错了。”他的话给我心里增加了压力。我说,“你说哪只是母的,我就打哪只。”

羊群在树林中,一会走走,一会停下来吃吃草,不停地动。我们拿着望远镜紧紧地盯着它们,生怕它们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一会儿,向导说靠右边第三只是只母羊。可我的望远镜中的第三只很像只公羊,根本看不出公母。这时,我心里挺佩服向导的眼力。我把枪架起来,等我在瞄准镜中找到第三只羊时,向导又说第四只羊是只母羊,刚才的第三只走掉了。听了向导的话后,我又赶快去瞄第四只羊。

这时,我面临几方面的压力:第一个压力是要尽快搞出政绩来,好向领导报捷。第二个压力是向朋友展示一下,咱虽然饭比他们吃的多点儿,可咱的枪法也不差呀!第三个压力最大,那就是千万不能打错了。二千块钱打只羊,回家后不但不会得到嘉奖,可能还要得个行政记过处分,政治前途就会到此结束。这些压力压得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心跳的声音也比平时大多了,我都能听到心跳的回声。

心里压力大,天又热,除了心跳加快,脑门子还突突地往外直冒汗,汗流到眼睛上,又影响瞄准,搞得我心里这个急呀!刚瞄上一只羊,羊就又往前走,身子就被树丛挡住了。我就只有继续等待新机会。失去几次机会后,最终等来了一只母羊从树丛里走出来。我憋住气,睁大眼,瞄准羊,勾动了扳机。“叭”的一声响后,羊一下子全跑没影了。我赶快拿起望远镜朝树林里面望去,没看到一只羊。我的心立马沉到了底,完了,什么都没打着,“捷”报不成了。

过了一会儿,向导喊到:“倒下了一只!倒下了一只!”向导快步朝野羚羊跑去。我没下车,坐在车里等。一会儿,听到一声枪响。后来知道,我那一枪只把野羚羊打伤了。等到向导跑向野羚羊时,野羚羊起身就跑。向导补了一枪。

哈哈哈!我也有收获了,一只二百来斤重的野羚羊。我的嘴也开始咧到耳根了,赶紧给领导打电话报捷!领导听说我打了一只羊,不高兴地说:“别人都打野味儿,你怎么不是要打牛,就是打只绵羊呀!”我赶快解释说:“不是绵羊!不是绵羊!是只野羚羊,有二百来斤重呢!”我特意把野字说的很重。领导听了我的解释后说:“这还差不多。”

在回家的路上,我想起我和我太太最喜欢的电影《阿甘正传》(Forrest Gump)里的一句话:Life i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 You never know what you are gong to get。(生活就像一盒形状各异的巧克力,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将来得到的是什么形状的)。把这句话跟我这次打猎的经历联系起来一想,生活就像打猎,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将会打到一只猪?一只鹿?还是一只羊?重要的是你要去打。如果不去打,那你就什么也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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